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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年级第一,留级生,日向家的长公子,脑残脑瘫脑痉挛患者,拥有多种头衔的日向宁次——死了。

      挂了!年组第一挂了!不是死去的死,不是逝去的逝,日向宁次挂了这一消息瞬间引爆全校。教师拥有谈资,学生发散思维,大家在这淡得出鸟的校园生活里兴奋不已,各得其所。

      死亡,病发,生命轻易逝去。诸多描述缀于其中,没有一丝悲痛。全校师生都在热烈地讨论这个话题,大家是如此乐于分享同类的死讯,比沉迷做题刺激一百倍。

      消息从4班传到14班并不需要多久,再传到佐助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变了样。此刻自班的班主任正在教室前面轻点鼠标,专心致志。

      放映仪立刻投射出白光,白色幕布缓缓落下,EXCEL表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最先露出的是年级第一的名字。

      “啥?日向宁次死于艾滋病!?……”坐在佐助后排的井野,一边数着自己的排名,一边戳着前桌的小樱的后背:“谁说的?太离谱了吧?喂喂喂…难道他是同性恋吗?不是说只有同性恋才有可能……啊他好像确实和我们班小李关系不错……”

      “我的天,这怎么回事啊,”牙环顾四周,心思全然没有放在成绩单上,反正他不指望这个:“雏田好像已经去参加宁次葬礼了吧?小李也去了,好像咱们学校已经毕业的学姐,叫什么天天的也去了……雏田也就算了,那是他哥哥,剩下那俩和宁次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那家伙不是肾衰竭死的嘛,还能是什么关系了。”

      “哈?肾衰竭?我怎么听说是羊癫疯发作,好像在考场上还脱衣服了。”

      “是脱衣服了,我听第一考场的人说了,斩钉截铁的!而且据说那家伙在自己班就不正常,不仅不怎么和别人讲话,还当众殴打老师,据说是脑子有病。依我看确实是脑子有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艹!脑残吗不是!”

      议论声越来越大。班主任一心扑在控制台上,没有想要阻止他们的意思。毕竟,这里没有人认识日向宁次,也没有人在乎日向宁次,日向宁次对他们来说只是红榜上的名字,排名第一,其他不详。

      他们只知道,这家伙因为艾滋病和羊癫疯在考场上脱了衣服殴打老师最后一个猛子暴毙了,这实在是太刺激,太搞笑,太活该,大仇得报,太——

      罪有应得了。

      班主任走下讲台,一拍少年的肩膀。

      广播喇叭突然响起,声音回荡在初三楼内:“年组前50的同学,请速去主楼大厅集合,今天间操活动停止,学校将召开表彰大会……”

      班级里立刻传来了“哎——”的抱怨声。班主任立刻清嗓,示意班级同学安静。

      “你们能不能有点班级荣誉感?这次的年级第一,可是我们自己班的同学。”

      班主任一顿,声音放得大了一些:“在表彰会召开之前,咱们先来给他鼓鼓掌吧——”

      全班掌声雷动,尤以女生最为起劲儿,恨不得一个人折成两张镲。尖叫声,欢呼声,叫好声,思想相对质朴的年纪,年级第一出在别的班就显得可恶,出在自己班倒是值得高兴。

      如今,万年倒第一的初三(14)班终于扬眉吐气,出了位年级第一,而那个人就是全校范围内最优秀,最努力,最被肯定的学生——

      “干得不错。”班主任对佐助说,“宇智波佐助,恭喜你。”

      “这回,是你赢了。”

      班主任又用力拍向佐助的后背,因为过分沉浸在奖金喜悦中,完全没有发觉少年后背早已被汗浸湿。

      小樱也鼓着掌,这次的她虽然还是屈居班级第二,却在年组中排得第4。她微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旁少年,想要恭喜他——

      她的笑容突然凝在了脸上。

      “佐…”她轻声地说,却被兴奋的班主任打断:

      “宇智波佐助,今天的你,应该是整个初三最开心的学生。”

      开心。

      我应该开心。为什么开心?

      可,为什么开心?

      他不禁咳嗽起来,在班主任的“领奖而已不用这么紧张”的劝慰中,捂着嘴,颤抖着,弯下了腰。

      回过神,佐助已经站在了队伍之中。50个人的队伍,他明明失魂落魄,却偏偏站在最前面,耀武扬威。

      年级状元四字行楷,工整地印刷在红色奖状上,阳光下油墨反射,戾气莫名——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年级第一,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红底黑字,宛如染了血的讣告一样的东西。

      领奖台下,站着的是一千四百五十名的战败者。他们是升学主义的奴隶,囚徒,刑期十二年不止,如今却被人拎到操场上,强迫仰视自己的成就。所有人此刻站在这里便是言不由衷和词不达意,他们是如此嫉妒却要显得羡慕,数千人的颠倒黑白。欺骗多像是犯罪。

      他们鼓掌,假笑,雅尼的Santorini响彻云霄;他们冷笑,嘲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上一个的年组第一死了,下一个年组第一出现了,有环保的美感。

      “操,希望这位年组第一不要死在考场上,你看他咳嗽的,笑死……”台下传来不知谁的声音大了一些,引得班级一阵哄笑,几名学生被教务主任拎了出去,一段插曲不了了之。

      樱听到了,急忙踮脚,试图看到佐助的背影。

      年级前三名要先上台领奖,而她正好是第四名,不能和佐助一起出去,只能和剩下的47个人挤在大厅里,担忧。

      看着年纪的前3名上台领奖,台下的同学们不惊喜也不悲伤,漠然的脸上写着无尽的平静——直到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冗长而又繁琐的表彰仪式。

      “糙泥麻,快点结束啊。年组前50又他么没有我,我跟着晒狗屁太阳啊?他们考得好,我高兴个鸡……”

      声音很小,但是佐助听见了。

      大概是被佐助的眼神给吓到了,台下的人噤了声,底气不足地回瞪着佐助,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自己。年级第一只是把头转向自己,但灵魂和□□没能一同跟上,陡然对立了。

      少年的双眼睛漆黑一片。那双本应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此刻没有任何光亮,亦没有任何想要注视的地方,只剩两个被掏空的骷髅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阳光脆弱地落到他的睫毛上,却照不进眼珠里。

      ……我应该高兴吗?

      ……我应该绝望吗?

      我应该高兴,因为我——击败了日向宁次。

      我应该绝望,因为我——

      因为我……

      “咳——哈啊、唔——”

      佐助猛地捂住嘴。

      因为我冤枉他,嫉妒他!恨他!不理他!厌恶他!然后毁了他!我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对他的友好嗤之以鼻!我把脏水都泼在他的身上!在所有人都猜测这个人的死因,把这个人的死因说成一本黄色笑话,而我在这里领奖,因为我击败了他!

      我是组成那个笑话的一个片段,一个自然段,一个自然段的前两个空格,一个没有标点符号的自然段。段落大意是求救,我跳过去,不做理解,必做题当作选做题,我选择不答。无视,自以为是。

      “有点头疼啊……”

      宁次那个时候确实是对自己这样说了。

      ——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声调。疲惫的笑容。通通被自己无视了。

      ——为什么?

      ——因为他向别人说我有心脏病。他明明懂得自己这种不想被人轻视的心情,他们明明是拥有同样命运的人,可为什么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向别人说出那样的话?如果说理由,如果说开脱,如果说借口,那么我应有尽有。当然要借口,不然要如何存活?

      然而事实又是什么?一向追寻最功利的升学主义,摒除一切过程,只求结果完美的宇智波佐助,这件事情的结果又是什么?

      结果是——

      “‘是我说的啊。’鸣人对自己说,‘不是宁次说的,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

      原来和宁次没关系。

      他为自己送药。担心自己身体情况。两个人坐在升旗台下聊天,他要扶自己进教学楼。他在运动会时看向自己,笑着,那个意思是——真受欢迎啊。他完全没有一丝嫉妒自己的意思。他对自己有且仅有的善意。

      善意被嫉妒扭曲成恶意。

      是我以死,将他句读。

      “这位同学…”颁奖老师一把扶住佐助,麦克风还挂在他的西服领边,关怀被大喇叭传遍全校:“怎么了,是太紧张了吗?哈,这是你应得的。一会儿还要说获奖感言呢,同学们,让我们给他鼓鼓掌吧!”

      全校掌声雷动。

      佐助又开始发抖来,手中的奖状摔倒了地上,他想要去捡,可牙齿在互相碰撞,腿也在,全身的骨骼都散了,脱节了,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肺好痛,胸口好痛,如溺水,溺水一般。大脑开始失去机能,从什么地方涌着什么东西,又热又辣,是一根爬山虎的藤蔓,顺着他的食道和肺管还有不知道该如何分辨的东西渐渐上攀,所到之处有坚韧的爪足绞进肉里。东西落到了舌头上,尝不出味道。濒死,濒死就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深陷真空中的扭曲感。这感觉他不陌生,但永远都会觉得很恐怖。他觉得自己又被巨大的引力拉成了光环,形成漩涡,如溺水。溺水,心脏病发作如溺水。发病了,手和脚都失去作用。眼睛失去功能。后背是麻的,胳膊是沉的,眼睛鼻子嘴不分上下,掉在地上,踩出一个一个泡泡,啪啪啪啪,拉成延长线,便成了长音。什么声音,哦,原来是耳鸣。

      有人影挡在他的面前。啊?你在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

      哦,你说,日向宁次是年组第一,然后他死了。

      所以这次是我,是我。是我赢了。是我,是我——

      是我杀死了——

      ——鼬扇了鸣人一耳光。

      医院里的人为这短暂的骚动抬起了头,又司空见惯地低下头,匆匆赶路。医生和护士驾轻就熟地穿梭在各个诊室之间,对多狗血的戏码都能熟视无睹。心脏病发病和加重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他们只关心患者的生死。

      窗外应景地下起了雨,湿淋淋的玻璃被车的灯光晃得刺眼。他们二人站在阴影之中,灯光像是过期的颜料,抹不匀和不开,只好尴尬而悲伤地凝在他们的脸上。映着他们的表情。

      鸣人的喉结动了动,不知道是在咽什么。他哑着嗓子,睁着充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抬起头。

      鼬的电话响了,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看起来就像踩在棉花上的残疾人。

      他接了电话,又挂断电话,接着再拨出一个电话,挺了几秒,又把那个打给带土哥的电话挂断。

      抢救费姑且凑够了,止水哥直接给自己汇了5万。但是接下来的费用……

      ICU5000一天,佐助什么时候会醒,醒来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并发症,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雨水粘在玻璃上,路灯纷纷亮起来,把星星点点的光芒投射在鼬的脸上,配着那双红眼圈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在哭,但是并没有。鼬没有哭。他知道佐助不会死,一定不会死,所以他不想哭。

      只不过是发病了而已。多少次了,就算已经并发肺动脉高压,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治愈——还是不会死的,哭什么?

      宇智波鼬今年已经二十岁。所以,要坚强。

      有谁碰了碰他的后背,他转头,眼前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卡。

      “我的卡里有钱。你全拿去吧。密……”

      “啪”地一声,鼬从鸣人手里劈手夺过卡,头也不回地走向划价处。

      鸣人咧了咧还在淌血的嘴,使劲揉了揉眼睛。

      “对不起。”

      他说,对着鼬的背影,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轻轻地说出来这样一句。

      ——在巨大的尖叫声中,宇智波佐助拿着年组第一的奖状,咳出一口血,从领奖台上,像是断翅的鸟,半睁着眼睛,重重地摔了下来。

      台下人潮水般向后退去,围着宇智波佐助,绕出一个巨大的扇形。这一幕发生地太过突然,人们震惊着,沉默着,看着因为被血染红的汉白玉,黑色的液体沿着波浪式的纹路延伸,缓缓地滴落。

      将少年青紫色的唇染得一片鲜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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