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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逢她厄运拘 ...

  •   “外面发生了何事,动静不小。”泠若栀剪下了花杆上不齐整的叶子,而后比划了一下位置,插入瓶中,明明是在询问外面的事,语气却淡淡的,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感觉。
      她的居所在王宫里算是比较偏僻的,平常鲜有人至,十分安静。
      “回殿下,是樱皇女在追捕逃奴泠若槿。”女侍说着恭敬呈递了一支素白的木槿花,上面还挂着晨露,“昨夜罪奴泠若槿伤了典狱长和几个内牢看守的狱士,逃了出去,樱皇女暴怒,下了死令捉拿,樱皇女猜测她身受重伤,想必跑不了太远,可能还在王宫某处躲藏着,所以封了王宫所有出口,现在正命人搜宫呢,已经搜完了其他王子王女的宫殿,想来也快到我们这了。”
      “哦,逃了么?”泠若栀望着眼前插好的花,若有所思。
      “是,据看守回报,是内牢久不修缮,有些牢房已经出了漏洞,所以让那罪奴找到了机会。”
      “嗯。”泠若栀也不再多问,而是吩咐底下人把这插好的花摆到显眼的地方,自己又回到桌案前练起字来。
      侍候的下人们也是静悄悄的,毕竟仆随主人。
      栀王女生性喜静,很少与人说话,加上出生就体弱,不可同其他王子王女那般骑马射箭,所以平日里也就是自个儿翻翻古籍,习字插花作画下棋,一点没有北泠人嗜武好斗的模样,族皇对这个显得另类的王女便少有怜爱,若非毓翎王妃所生,怕连看都不会看栀王女一眼,可怜毓翎王妃因病早逝,族皇便更不关心这个王女了,毕竟族皇子女众多,哪能照应得过来。
      而栀王女在毓翎王妃逝世后愈发寡言少语,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好在栀王女母族毓氏掌控着北泠玉矿金山,北泠与外族他国的商贸往来几乎都由毓氏把持,所以栀王女在这王宫里活的倒还是轻松。
      泠若槿,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泠若栀刚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槿”字,外面就有人直接破门冲了进来,嚣张的气势完全不把她这个王女放在眼里,随之被迎进来的人更是目无一切,态度高傲。
      “栀王姐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外面都闹翻天了,也不见王姐有半点动静。”泠若樱上前拿起桌上墨迹还未干透的纸张,只看了一眼,而后便盯着眼前平静如水的人,目露凶光,“王姐,这是何意?”
      “何意?不过是日常习字罢了,皇妹觉得呢?”泠若栀不予置会,兀自拿起另一张纸继续写起来。
      “哼。”泠若樱见状,顿感不悦,可想到母后的话,也只能把心中的不满忍了下来,毓氏现今还动不得,暂且让这个病秧子放肆一段时间,还是抓住那个贱种泠若槿要紧。
      “外面的动静惊扰王姐了,只是那罪奴泠若槿属实危险,为了王姐和宫中其他人的安全,还望王姐多多担待。”
      说罢,泠若樱一抬手,底下人便得了命令,在这殿中大肆搜寻起来,叮铃咣当的声音,不像搜人,更像抄宫,不少东西被损坏了,殿里的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谁叫自家主子不得宠呢,对方还是皇女,分毫得罪不起。
      “禀皇女殿下……没有见到那罪奴。”领头的士兵抱拳低首躬身,声音低了又低,显然对于这个结果有些害怕。
      宫中几乎快搜遍了,可是一点那罪奴的踪迹都没有,皇女的脸色也是愈发阴沉,昨夜看守的狱士因失职全被斩杀了,典狱长也遭革职查办,眼下这情况,恐怕下一个受罚的就该是他们了。
      “废物。”泠若樱直接甩了跟前的士兵一个嘴巴子,小小的人力气却很大,直把人脸给扇一边去了,那士兵再疼也只能受着,大气不敢喘。
      对于这种状况,字案前的泠若栀却是眼都不抬一下,仍旧平心静气练着自己的字。
      泠若樱看她这样淡然无谓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没有办法,只能攥紧拳头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打扰王姐了,这些人粗手粗脚的,不小心弄坏了王姐殿里的一些物件,还望王姐见谅,不过王姐母氏一向富贵,想来王姐也不会在乎这点东西,既然王姐殿中安全,那皇妹也就不多叨扰了。”
      泠若樱说着赔礼的话,可完全没有歉疚之意,带着一众人又浩荡离去,只是临出门前还是没忍住止步回头讥讽道:“王姐平日里没事还是多出去走走的好,本就体弱,还闷在屋里终年不见天日的,别到时起身一口气吊不上来,早早去同你那病逝的母妃相聚。”
      从头到尾,泠若栀都不给予任何回应,唯独泠若樱提到她母妃时,写字的笔明显顿了一下。
      是啊,她可不能早早去同母妃相聚,毕竟,该死的罪人还活着,不把这些恶人除了,自己怎么有脸去见母妃。
      “王女……”一旁的女侍想要开口劝慰,却被泠若栀淡淡开口打断了。
      “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可蹦跶了,只是耀武杨威一番,又何必与其一般见识。”
      底下人明显没有听懂她的话,可见主子面目如常,完全没有悲戚之色,她们便也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
      罢了,主子淡漠的性子,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毓翎王妃薨逝之日,都不曾见栀王女落一滴眼泪,这区区几句难听的言语,又如何能激到她们王女。
      ……
      这边,泠若槿躲着追兵,已经顺着暗道逃出了王宫,只是身受重伤,又多日奔劳,加上母氏被灭的刺激,几番打压下,她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冒险找了个山洞暂做歇脚点,紧绷的精神状态让她几欲昏厥。
      从怀中掏出罗纳塞给她的东西,泠若槿微颤着手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块两指宽、半指高的青白玉牌,上刻一朵栩栩如生的木槿花,而用于包裹的绢帕,却是一封血书:
      “小槿,见字如面:
      此信一启,阿娘与小槿想必已是阴阳两隔。无意苦争春,奈何群芳妒,王后与其女对我们母女二人素有怨怼,阿娘母氏贫微,不能护小槿周全,故而时时嘱咐小槿勿露锋芒,阿娘也不曾主动招惹王后,奈何对方步步紧逼,纵然已一退再退,仍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累及族人,今有贵人相助,若小槿能逃出生天,切勿再归来寻仇,阿娘惟愿小槿平安顺遂,一生无虞。
      阿娘——狱中书”
      “……阿娘”泠若槿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牌,终是没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
      为什么,明明药都已经采回来了,还是救不了阿娘;
      为什么,明明她和阿娘已经卑微忍让到了尘埃里,还是避无可避;
      为什么,明明她们都已经屈居一隅只求苟命,还是不得活路;
      为什么……为什么……
      自打记事起,她就没有再哭过了,因为眼泪不能解决问题,徒增烦扰,可是现在,呜咽的声音从她喉口低低流出,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将要何去何从,她也不明确。
      许是太过乏累,最后还是没撑住,晕了过去。
      而她自然也不知道,那封绢帕血书,在接触到她的泪水后,竟开始一点点消融,只直化为虚无。
      待她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囚车中了。
      “爷,您慢走,这逃奴就交给您了。”猎户对着跟前的人点头哈腰,谄媚之色溢于言表,把手中上交逃奴换来的赏银往怀里内兜揣好,生怕弄丢了。
      “走。”领头的士长示意前面的马夫出发。
      囚车摇摇晃晃,泠若槿意识逐渐清醒起来,与她一同在囚车里的,还有其他脸上被烙了奴印的犯人,她不吭不响,又闭目假寐,听着外面看守押送士卒的对话,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又多一个,记上,回去好领赏。”
      “好的,士长。”底下的士卒说着便往随身的纸簿上添了一条横杠,显然也是很高兴,毕竟每抓到一个逃奴,他们就能多一份赏银,换谁不乐意啊。
      “听说族皇和樱皇女正在抓捕逃奴泠若槿,悬赏百金呢!若是能让我们抓到就好了。”
      “是啊,百两黄金,抓她一个抵得上抓普通的五千个逃奴了。”
      “可惜了,我们哪有这个好命,”另一个士卒插话道,“刚刚那猎户给我们交的这个小逃奴倒是挺符合的,每个特征都对上了,就是脸上没有那朵白木槿胎印,倒是布满蛛网纹,紫黑一片,还怪吓人。”
      被点名的泠若槿心一突,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可是除了那块还未愈合的凸起“奴”字烙印,什么也没摸到。
      胎印消失了,多了蛛网纹?泠若槿垂下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罗纳给她塞的那颗药。
      “管他那么多呢,抓到一个逃奴算一个,难道你敢拿这个不确定的小逃奴去族皇面前邀功吗?”士长不耐烦打断了底下士卒的对话,他倒是也想拿那笔赏金,可这冒险的事,他可不敢做,没准惹怒族皇自己和族人的小命全没了。
      不求有功,但愿无过。
      其他士卒闻言,也都闭上了嘴巴,他们也不敢。
      “士长大人说的是,我们还是快点把这些逃奴送过去,不然晚了我们几人说不定也得跟着交待在那里,回不来了。”
      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活下来的。
      泠若槿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想来是自己那时晕厥不省人事,山中猎户进了山洞原是想看看有无野狐山虎一类的野味,好打了去换银钱,没成想却捡到了她这个受伤的逃奴。
      须知,北泠好战喜斗,一向是敢为敢当,故而最忌恨畏罪潜逃者,逃奴是受全族通缉的,因为面上被烙了奴印,所以即使从牢狱中逃出来,也无处可匿,凡北泠族人,上交一名普通逃奴便可换取碎银半两,这可比打野味挣得多。
      若是抓到了一名重犯逃奴,那赏金更是不必说,高到无法想象。
      反之,藏匿逃奴或助逃奴潜逃者,同罪论处,株连其氏族,皆充徭役,按轻重缓急发配。
      而被抓回的逃奴,下场并非一个“惨”字所能形容。
      在这个刑罚奖惩制度下,北泠逃奴几乎没有一个能成功出逃的,当然,因为审讯执法太过武断决绝,不少含冤受屈之人枉死九泉,纵有幸者沉冤得雪,其脸上的“奴”字烙印及所受冤屈耻辱,也是难以洗刷,伴随终身。
      听完囚车外士卒的对话,她也猜到了自己将要被发配到何地。
      兽奴肆,北泠西南边境,与南月国、西乌族以及北疆族的交界地,属于无人管辖的地带,多为各国各族流放十恶不赦罪人的去处,那里正好被交界四国族的三山一水隔绝,草木荒凉,时常黄沙飞舞,毒物猛兽横行,水源和食物极为短缺,罪犯一但被流放发配到那,可以说是别妄想再活着出来。
      只是她不太明白,按照那几名士卒的说法,她只是一个来历都尚未盘查清楚的逃奴,而且可以明显看出尚未成年,为何要和这一车囚徒一起押送往兽奴肆。
      睁眼扫视了一圈车内的其他奴隶,泠若槿心下暗暗起了防备,这些人,无一善类。
      当她打量着旁人之时,却未曾注意到,简陋却结实的囚车一隅,有双狠戾的眼睛也在偷偷盯着她。
      阿娘,小槿该如何应对是好?
      泠若槿一边思虑着该如何在危机四伏的兽奴肆活下去,一边又在心里暗暗流泪,为她那尸骨未寒的母亲,还有那无辜受累的族人。
      想要摸摸阿娘留给她的玉牌,却突然发现先前放在怀里的玉牌不见了,泠若槿顿时一阵激灵,双手攥拳。
      那个贪婪的猎户!
      不用细想,泠若槿便知道了玉牌现在何处。
      而另一边,猎户点着上交逃奴换来的碎银,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清润透水的玉牌,眯着眼仔细盘算的摸样,别提多高兴了。
      今天算他走运,虽然猎物没打着一个,但是却白捡了一个逃奴换了银钱不说,还从那小逃奴身上搜着这么一块宝物,他可是要发达了。
      殊不知,还不等他的高兴劲儿过去,身后索命的毒镖已经朝她飞来。
      “…咳”毒镖见血封喉,随着一声低哀呜咽,猎户终是死于自己的贪婪。
      蒙面行凶者上前将其手里攥着的玉牌取下,确认无误后,吹口哨招来一只飞鸟,将玉牌连着一条字信系在飞鸟腿上,受过训练的飞鸟便又带着东西振翅返航。
      北泠,不久便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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