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六戍

34、后悔了吗

　　姜辞一打开教室门便看到站在一旁的人，她哑然一瞬，很快移开视线：“你怎么来了。”
　　白天好像能把各种潜藏的小心思统统都杀死，那晚过后她强撑着正常表情让他离开了家，但之后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
　　她还专门找了Anna，好说歹说让Anna把他的课排少了一些，但是生日那晚的脑抽持续到了这一刻：她怎么就忘了，他也是有手有脚能走能跑身强体壮，还是一个颇有自己主见的年轻人了呢？
　　杨一诺目光牢牢粘在她脸上，“画完了，给你看看。”
　　她生日那晚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她一直没联系过他，Anna在第二天中午发了消息，说他的下次课安排在了一周后，那时他就大概猜到了原因。
　　其实早就画完了，强烈的情绪果然是最好的创作动力，但为了给她一些她想要的时间和空间，杨一诺生生忍了好几天才出现在她面前。
　　他早就想她想得不行。
　　但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却好像并没有如他之前所愿。
　　申请季的末尾，她的个人教室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也没有其他学生留下的作业痕迹，姜辞没办法找到很好打发他的借口和理由，在让他进教室和自己去外面的选择中犹豫了一下，很快决定下来，抬步往自习区走。
　　杨一诺扬眉，但没说什么，跟着她在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整理了桌面坐下。

　　好在自习区的人也不算少，姜辞暗暗呼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让自己能专注在他的作品上。
　　作品是好作品，他确实从不让她失望，只是后面两幅的情感倾向和风格改变得太过突然，让人一眼能看出差别。
　　至少姜辞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他这两幅是什么时候画的……
　　也并不是不符合主题，只是转变太突兀了。
　　沉浸进艺术的氛围里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她一门心思给他找方法，一时忘了几天前她做下的“错事”，但……
　　他的眼神太炙热了。

　　“……你看看你的画。”姜辞清了清喉咙，拿过水杯喝了一口。
　　杨一诺闻言垂眼看了两眼，很快又抬头继续看向她，“我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姜辞眉尾一跳，抿了抿唇。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站起身，“那就这些了。回去如果能再增加一到两幅过渡会更好，画完顺便可以开始写一写你的项目说明，再把sketchbook整理一下，下次带过来一起给我看看。”
　　“好。”杨一诺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下班？”
　　姜辞有些头大，虽然那晚她自认为表达得也挺明确，但毕竟她喝了酒，也有冲动的原因，现在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有些不负责任了。
　　——至少也应该道个歉，再说清楚点。
　　“正常下班时间。”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如果要等我，不要在这儿。”
　　杨一诺露出一点笑，“好。”

　　傍晚下了班，姜辞按着他的信息来到环贸2楼的咖啡店，门铃叮叮当当响了两声，他很快便抬头看过来，她走到他对面位置刚坐下他便起身，没一会儿拿来一杯美式放到她面前。
　　“谢谢。”姜辞喝了一口，是她平常喝的习惯。
　　杨一诺手支在小圆桌上，撑着下巴，“晚上吃什么？”
　　姜辞掀眼看了他一眼，又自然地将视线下落至他放在桌面的另一只手指上，“随便吃一点就行。”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让她有些说不出来想要说的话。

　　“吃肯德基吗？”杨一诺问道。
　　姜辞有些嫌弃，“不要。”
　　“那吃麦当劳？”
　　“……这两个好像没什么差别吧？”姜辞皱眉。
　　杨一诺笑出声。
　　眼前的年轻人笑得开怀，姜辞没忍住，视线逡巡过他脸庞的每一寸，有些怔怔出神。

　　杨一诺慢慢收了笑，唇边仍然带着一些弧度，低头伸向她搭在杯子旁的手，轻轻勾了勾她的无名指。
　　“你终于看我了。”他叹道。

　　姜辞一愣，眼神有些心虚地想要移开，但想到什么似的，又强撑着将焦点放回了他的脸上。
　　“我没有。”她嘴硬道。
　　杨一诺也不想花时间去和她争论到底有没有的问题，能看到她的人、触碰到她的手，就已经是一件很满足的事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看她没挣扎，他将手指挤进她的手掌中，牵着她手指前面的两段指节。
　　“那我们吃什么？”
　　他心情很好地垂着眼专心把玩她的手指，姜辞偏过头，不去看这有些暧昧的画面。
　　“……我想吃鳗鱼饭，你吃不吃？”
　　“吃。”

　　环贸室外有一处寺庙，这寺庙在岚城颇有名气，在市中心寸土寸金人流鼎沸的地方还能保有一些平静，实在难得。
　　饭后杨一诺自然地又牵上了她的手，看她不想在室内走的样子，将人拉到了庙前的小广场，慢慢悠悠配合着她的步调走着，当做消食。
　　杨一诺：“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座寺庙。”
　　姜辞抬眼，“我也是。”
　　他笑了笑，“居然都是我们的第一次。”
　　夜风吹着面颊发冷，但是他的手干燥温暖，连带着她往常冰凉的手居然也暖呼呼的。

　　虽然不是黑灯瞎火，但夜幕之下确实是要比灯火通明的室内要让她放松一些，走到墙角一处银杏树下，银杏早已掉光。
　　姜辞停下脚步，杨一诺跟着停下，“怎么了？”
　　她轻轻想要挣开，但他也加重了些许力道，姜辞试了一下索性放弃，任他牵着。
　　“我生日那天，对不……”
　　“我知道你的意思。”杨一诺开口，打断了她的道歉，“你不需要觉得抱歉，那也是我愿意的。”
　　姜辞咬住下唇，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我不是想要和你做……炮友的意思。”
　　杨一诺点点头，“当然，我也没有要和你做sex partner的想法。”
　　“但是，”姜辞顿了顿，看向他的眼睛，“我也不是要和你做情侣的意思。虽然并不是在耍你，但对不起，那晚确实是我冲动了。”
　　他蹙了蹙眉，攥着她的手都有些使劲，姜辞挣了一下，这次很快被放开了。
　　右手甫一接触到冷空气，姜辞整个身子都觉得冷了下来。
　　“你该回家了。”她低声道。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就在姜辞以为他已经对她失望时，他开了口：
　　“那你有没有后悔？”
　　姜辞抬头，沉默一瞬，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
　　“没有。”他盯着她，不假思索，“我没有后悔，你呢？”他已经没空去在意她用问句回答问句的狡猾，一心只想知道她的答案。

　　姜辞自己说不清心中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他的这个问题却问到了她这几天一直忽略的心情。
　　她确实冲动了，也确实对他感到抱歉，那——
　　她后悔吗？

　　姜辞轻轻笑了笑，“我没有后悔。”

　　话一出口他便向她走近一步。
　　“那就好。”
　　距离有些太近了，姜辞觉得鼻尖都快要碰到他的外套，她下意识想要退后，却被他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腰际，将人拥进怀里。
　　姜辞一瞬间全身僵硬，只听他道：“你没有后悔就好。”
　　“也许你会觉得0到100很远，”杨一诺微微加重了力气，终于将忍了一天的念想宣泄，“不是的。从0到1很远，但1到99是一回事。你已经走了那一步，也没有后悔，后面都是一样的，姜辞。”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新年快乐。”

　　原来新的一年已经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