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灭》阿鹂

12、白衣男子陆雨

　　秋晨云淡风轻，潺潺溪水伴着一支空灵的箫曲，缭绕在岸边昏迷之人的耳畔……
　　“叔叔，这曲子叫什么？”
　　“无音。”
　　“咦，明明有起落，为何唤‘无音’？”
　　“心无杂念，万物俱空，当魂灵归寂，绝唱不如无歌……”
　　好疲惫，灵筱却经不住好奇，为这似曾相识的箫声缓缓睁开了双眼，溪石上，有一袭白衣朦朦胧胧，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多希望是熟悉的霜尘。然而，待她视线清晰，看清放下碧箫转过脸来的白衣男子，她失望了。

　　那五官清秀、气质温和，宛如一樽白玉雕像立在岸边，笑容浅柔注视着她，佛光照人。河间似乎被他和煦的笑容融化，灵筱陶醉了，失神难答之际，白衣已瞬移到她跟前。
　　你醒了
　　我叫陆雨
　　你的名字
　　白衣男子双唇不动，手一张，在空气中变幻化出三行飘逸的字。
　　灵筱原以为会听到天籁之声，见此状，颇感惋惜这么精致的人儿竟是哑巴。“灵筱。”她回答，依稀记得昏迷后耳边一直萦绕着箫音，想来是他救了她。对方微笑颔首，彬彬有礼再幻字：在下乃昆仑修道者，姑娘是否遇到麻烦，需要帮助？

　　灵筱微微一怔，之前一味奔逃，倒真忘了考虑去处。现下暂时安全，既然有人自愿保护，何乐而不为。略一思量，她问：“陆雨，你能护送我回家么？”陆雨不假思索，目光含笑，爽快点头，幻字问她地点。
　　灵筱心想以他慈悲心肠及亲和力，他日必能飞升仙，遂笑了，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笑出。
　　“鹭岛。”她清澈的眼眸含着少许热泪，不知为何，看着他温润的模样，总会令她想起霜尘。陆雨留意到她眼中的星点泪花，润玉的唇牵出一弯柔和，蹲下身望住她，右手拇指轻轻覆住她下眼睑，顺着弧度，缓缓滑至眼角。
　　别伤心。他无声启唇，眼神温柔，像兄长一般关怀。
　　萍水相逢却获真诚相待，灵筱咧嘴收泪，覆住他手，感动之情难以言喻。
　　所谓一见如故，便是如此。陆雨亦友亦师，两人相互照应，翻山越岭，沿大江干道乘舟漂流，不久便进入东南丘陵。这一路走来甚是平静，约是腕上那条蓝水晶发挥功效，道上并无妖魔鬼怪阻扰。

　　武夷山，峰奇水秀、泉歌鸟鸣，乘一叶古朴的竹筏顺九曲溪而下，两岸奇幻百出当真美不胜收。
　　“一溪贯群山，两岩列仙岫……”浪击竹排，灵筱其上心驰神遥赤足戏水，游鱼在竹篮内活蹦乱跳，船头，陆雨篙点褐石，一身白衣出尘脱身，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将秀丽风景尽皆比下。
　　“陆雨，先别划了，吹一曲吧。”灵筱兴起提议，这段时间，她忘记了忧愁、忘记了磨难，不惧身上风尘仆仆，因为，离家愈来愈近。

　　陆雨，人如其名——春风化雨、温柔似水，那一管碧绿的洞箫时常幽幽歌起，虽哑不能言，却胜过人间千言万语。微微一笑，他将长篙搁置在筏子上，放任自流，一支应景的高山流水徐徐吹响。
　　人在画中走，舟在画中行。溪上艄公、游人如痴如醉，那旋律宛若天籁，唯见奏乐男子天人独伫、静玉无双。许久不曾这样轻松，灵筱托腮而望，享受地半眯着双眼，阳光水色照得一身金紫，每每他弄箫，她都会产生错觉，似乎他就是霜尘。想到霜尘，胃不禁有些酸，时隔半年，她日日牵挂，可他呢，可曾记起她，还会为她安危担忧吗？

　　出神痴怔间，视线忽然一暗，抬眼一瞧却是陆雨，不知何时停箫，来到了她面前。“怎停了？”她不明所以笑问，他亦一笑，随之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俯下身小心翼翼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那或咸或淡、似泪似水的不明液体。
　　都溅湿了。陆雨无声开口，相处有些日子，灵筱轻易便能读懂。感动之余，她也取出一方帕子，拭去他额上被日头晒出的细汗，笑道：“辛苦了。”
　　陆雨揉了揉她秀发，笑容朦胧，被日光浸染略显不真实，收起帕子正欲继续划船，不料头顶飘来一片乌云，天色黯淡了下来。
　　预感不妙，灵筱连忙离座怯怯拽上他手臂，陆雨回覆住她手，眉目凝重，握着碧箫的手，指节有些泛白，竟是一副护犊心切的模样。

　　“妖怪啊！有妖怪！”溪上混乱起来，一艘艘竹筏靠岸，人们纷纷惊惶奔逃。
　　又是那半人半蛇，数来五尊，皆执着三叉戟，腾云驾雾而下。
　　“呵，是寒心姐姐座下！”灵筱忍不住喜呼，哪知陆雨死死拽住她，未肯让她移动分毫。
　　灵筱不解道：“你怎么了陆雨，我认识他们，他们没有恶意的。”陆雨双唇紧抿朝她摇了摇头，视线不愠不火扫向蛇妖，手上力道加重了些。
　　灵筱见他煞有介事，不由认真再瞧，三叉戟泛着幽暗寒光，见蛇妖们果然气势凛冽，心头沉了沉，却没头没脑蹦出句问候，“呦嗬，几位好雅兴，游山玩水固浪漫，可天凉了，别忘了多加件衣裳哈！”

　　五头蛇妖上半身本就赤/裸，闻言顿觉受辱，面色更为不善。
　　“大王有命，请灵姑娘前往天山一叙。”领头的赤尾蛇妖冷冷发话，不待灵筱询问，陆雨已抢先挡到她身前。
　　赤尾蛇妖见状冷声怪笑，“道友想挡驾？”
　　陆雨未答，好吧，是他根本不能说话。他凭空变幻出一张符纸夹于两指，从容而望，似是在问——难道不够格？
　　惊悚，那赤尾蛇妖居然领悟了，三叉戟一横断喝，“由不得你！”上前就要抢人。
　　就差一声来得好，陆雨长指一扬，点燃符纸，一个金光八卦阵罩了过去。
　　一头蛇妖被法阵圈了个正着。
　　好玩的灵筱快意赞叹：“漂亮陆雨！”陆雨无奈，及时摁下她头，避过一柄刺来的三叉戟。碧箫在他手中转出炫丽的青花，他一手拉着灵筱，一面巧妙地与四蛇妖周旋。

　　四蛇久攻不下，赤尾蛇妖恼怒地仰天召唤，这召唤声尖细刺耳，不一会儿，山水间的蛇俱钻了出来。
　　“呀——”灵筱惊叫起来，不安地跳着，生怕被水中蛇群缠住脚。越来越多蛇游上竹筏，你碾我我压你，在筏子上堆出了小山。灵筱吓出了泪，陆雨眼瞧竹筏将沉，拉近她，双足用力一沉。
　　咔！竹筏应声散列，灵筱被他捞上腰间，摆脱了群蛇纠缠。
　　赤尾蛇妖不好对付，毒雾青黄，呼呼出口。碧箫生风、陆雨雪袖一扫，挡了开去。携着灵筱，脱身溪岸，哪知草丛早有伺候，毒液猝不及防溅上白袍，却是一条硕大的眼镜蛇王挑衅而立。
　　灵筱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对手摆明是要拼命，陆雨却慈悲心肠，处处不忍下手。若是换作云炀定早将众蛇斩得七零八碎，哪还用得着担心陷入困境。此想法一冒出，她忍不住恶寒一抖，她定然是中邪，这种时候竟想起那大魔头。

　　掌中柔荑冰凉，陆雨下意识紧了紧，蛇妖们赶尽杀绝的攻势激起他心海波澜，超度何用？善良何用？他的心慈手软只能令灵筱受伤，一想如此，那一身精湛的法术顿时再不隐藏，淋漓尽致地施展开来。
　　“哗”一声响，碧箫离手而出，飞旋向近旁瀑布。牵，他并竖两指一回收，无数水花便被牵引过来。水花击开蛇群，趁蛇妖们让身闪避，他两袖一挽，将水花凝成一面巨大的水墙，隔开一切危险。
　　风生水紧，灵筱抱着他腰，紧紧贴着他后背，眼睛几乎睁不开。碧箫这时破水墙自动系上腰间，陆雨双掌蓝光耀目，向前一推，将巨大的水墙推震出去。
　　砰……砰……
　　声势浩大，水雾朦胧一片山水。群蛇呜呼哀哉，五蛇妖摔得眼冒金星，狼狈爬起再一瞧，两人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