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8、烧骨灰

　　“阿……阿嚏！”

　　周爻鼻尖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须臾，目光才聚焦，看到白花花一团碎玉，心下没来由地砰砰打鼓，一骨碌身坐起来。

　　原来他躺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还做了个梦。原来鬼还会做梦，梦见谁来着？

　　周爻敲敲脑壳，猛然想起，他梦见古玉了。

　　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定睛再去看那团碎玉，可不就是他给小狐狸用软灵玉做的身体么？碎成这样是几个意思？

　　周爻手指颤抖地厉害，往软灵玉上一摸，没有灵气摸不着，这是死了？魂魄呢？

　　“古玉！”周爻惊叫出声。

　　“南山兄，我在这儿呢！”古玉低沉清澈的声音从周爻背后传来。

　　功夫不负有心狐，一个时辰前，他终于把自己饿死了。眼一闭一睁，哎？发现周爻的尸体旁边竟然还躺着一位，仔细一瞅，这不是阿爻么，这下死得值！

　　现在两人都变成魂魄了，也算是门当户对。古玉重新爬到周爻胸前，转头看看一旁两人的原身，瞬间觉得有点浪漫，简直让人热泪盈眶。

　　趴了半柱香功夫，周爻还在睡，古玉有些不耐烦，用尾巴尖去搔周爻的鼻子，结果周爻打了个喷嚏坐起来，一下子把他掀下去了。

　　古玉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见周爻对着他的原身痛哭流涕，给古玉感动地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连忙温声安慰。

　　周爻听见声音，豁然回头，就见一道淡淡地乳白色魂魄，眯着狐狸眼冲他笑，不是古玉是哪个。

　　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揪住小狐狸的耳朵：“你还笑！我让你笑！我怎么跟你说的，啊？让你在家好好修炼，别乱跑，别想不开。你为什么不听？我是放了个屁吗？屁还有点响声呢！我把魂根留给你，是让你在家‘孵蛋’用的，不是让你去跟人拼命的！”

　　小狐狸耳朵被拧，疼得直叫唤：“耳朵，耳朵疼！阿爻你轻点。”

　　周爻心下一软，愤愤丢开手，把头偏到一边，眼角闪过泪光。

　　古玉歪着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用与软萌的外表不甚相符地低沉嗓音道：“反正死都死了，再说什么也晚了。咱们在一处做鬼，不也挺圆满的嘛！”

　　周爻连怼他的心情都没有，埋头去观察自己的尸体，查看腐烂程度。这地方环境恶劣，就算做鬼，也不是个过长久日子的好地方。

　　若是他自己自然无所谓，既然古玉来和他作伴，还是早点离开此处为妙。好在这里闷热潮湿，又有骨白蚕吞噬，几天的功夫，周爻的尸身已经见了骨头，倒比他原本想得快了不少。照这么下去，最多再等上个把月，他就能带古玉离开，以后云游四海也好，隐居山林也罢，做个闲散鬼仙也不错。

　　古玉见他出神，踱步往前，看了两眼：“南山兄你傻啦！就这么干等着，一把火烧了岂不干净？”

　　周爻一懵，多简单的事儿，自己怎么没想到，难不成魂魄离体时候没带脑子？

　　古玉抬头，想看看天色，辨别一下是什么时辰，结果乌漆嘛黑一片，也看不清日头在哪个方向，只好放弃。

　　他从不烬木林里叼来树枝，一根根堆在两具尸体身上，用绒草引燃磷火，往树枝上一丢，瞬间升起腾腾火焰，一直烧了半个时辰，才算烧干净，灰白色的骨灰与沙土混在一起，被风一吹渐渐分辨不出。

　　古玉抬起爪子在地上扒拉两下，语气有些揶揄：“南山兄，你修为不行啊，人家大师不都能烧出好多块舍利什么的，你这怎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啊，我还想找一块留着做个念想呢！”

　　“把爪子拿开，刚烧完的不嫌烫啊！烧出舍利子的那是和尚，你想让我做和尚么，古大师？”周爻把他快被炙着的小粉爪子从骨灰里拽出来。

　　“那还是不要了。”古玉对着掌上的骨灰吹了吹。

　　“呦呵！妙哉妙哉！白衣，你当鬼差这么多年，按理说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丧事都遇到过，但你见过自己火化自己的么？”

　　一阵铃声响过，周爻和古玉转头看去，一黑一白两个鬼差悠悠达达涉水而来，正是试探周爻，嫌弃他是残次鬼的那二位。

　　一眨眼功夫，二鬼就来到他们面前，白衣脸色铅白：“今日头一遭，涨见识了。”

　　“他们是谁啊？”古玉上下打量一番后问一旁的周爻。
　　黑衣把锁魂勾转出花来跃跃欲试：“会说话的狐狸，有道行啊！白衣你快探探这位灵魄全不全，若是齐全赶紧抓了带回去交差。咱们镇守此处，千年未发生过战事了，老本都要吃光了，再不抓几只小鬼，怕是地藏王怪罪。”

　　白衣二话不说拎出哭丧棍，就要往古玉头上招呼。

　　周爻一把将小狐狸藏在身后，往前一挡：“我看谁敢动他！”

　　“呔！你这个残次鬼不要给脸不要，我们不逮你是嫌你占用投胎名额，可不是打不过你。”黑衣用秤钩样的锁魂勾指着周爻的鼻尖。

　　周爻一笑：“那就试试。老子在仙界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一世轮回呢，你家主子我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怕你们这些虾兵蟹将！”

　　古玉在身后拉拉他的袖子：“差不多行了哈！牛皮吹大了不好圆，再吹就破了！现在咱是小鬼，人家是鬼差，专克我们的。”

　　“那就过过招吧!”周爻捡起一根不烬木，对着白衣的哭丧棍怼了回去，一招“直捣黄龙”，与两个鬼差战在一处。

　　周爻生前的武功招式都舞得似模像样，奈何灵力匮乏，原本排山倒海重若千钧的招式，使出来也没什么威力，反观两名鬼差，配合地十分默契，黑衣的锁魂勾直取周爻面门和心窝，白衣的哭丧棍专攻他下盘，周爻被围在中间，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兼之哭丧棍上的铃铛丁零当啷直响，吵得人头晕脑胀，周爻把不烬木舞得密不透风，护住全身要害，左手一招“花开见佛”直击黑衣面门，黑衣鬼差仰头弯腰向后一闪，将锁魂勾当做暗器飞出，周爻躲闪不及，眼见就要被钩子撕去一块魂魄。 忽然白影一闪，古玉飞身上前，一甩尾巴击飞了钩子，然后踩在周爻手腕上一借力，扑到黑衣面前，冲着他的脸上就是一爪子，退回的时候还在人家胸口踹了一脚，直接把黑衣鬼差踹得倒地不起，“哇”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你俩欺负谁呢？问过我了么！”古玉潇洒落地，一双幽蓝的眸子冷冷盯着二鬼。

　　周爻大无语地白了这货一眼，早干嘛去了！让他在这以命相搏大半天，就怕两个鬼差把这货抓走，结果人家正主根本没在怕的，倒显得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你是谁？”白衣用哭丧棍指着古玉佯装镇定，棍子上的白纸条却一直哆嗦个不停。

　　“我是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就你们家地藏王那老匹夫，见了人间人王都要以礼相待，见了本王，哪次不是作揖问安！你俩还想把我带回去邀功？好，好得很！”

　　地上趴着的黑衣瞪大眼睛：“我的妈耶！白衣快跑，这厮是妖王古琅清！”

　　白衣一听，猛地蹦起三尺高，把哭丧棍一扔，拎起趴在地上的黑衣，一溜烟跑了。

　　古玉甩甩尾巴，得意地冲周爻扬起头：“怎么样，我这叫饿死的妖王比鬼大！”

　　周爻一巴掌拍下去：“堂堂一代妖王，竟然是饿死的，丢不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后世只会赞我是个情种，把我的事迹写到《妖王录》里，供人瞻仰，百世流芳。”古玉大言不惭。

　　“咳……！”周爻老脸一红，“尸骨已经没了，你我不再受约束，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听你的，反正我从来无牵无挂，你去哪我就去哪。”

　　周爻神情落寞下去，半晌才低声道：“我想回东珩看看，给师傅他老人家磕个头，上柱香。”

　　“那就走吧。”古玉跳上周爻肩头，爪子一伸勾住周爻的脖子。

　　周爻抬头看了看耸入云霄的三危山，他们在的这个地方，地处北方人、妖、仙三界之交，属于三不管地带，环境十分恶劣，谷中虽然业火燃烧，但出了这个山谷，气候严寒荒无人烟，要经过一片茫茫沙漠才能到达人界。

　　至于东珩，更是在万里之遥，走过去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跳脱三界，人间已除名阎王不敢收，时间倒是有得是。

　　周爻从土里面挖出百十只白白胖胖的骨白蚕，又去野雉窝里顺手牵羊摸走了几只鸡蛋。

　　驮上小狐狸，双手结了个印，踩着云雾扶摇直上，眼见着要飘上山巅，忽然丹田一滞，周爻身形顿住，叫了声：“我没力气了！”

　　随即一头栽了下去，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周爻随手乱抓，没成想真抓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古玉的尾巴。

　　小狐狸已然变作一人多高，九条蓬松的尾巴稳稳当当地托住他，咧开嘴笑得蔫坏：“阿爻，这么快就不行了？早说，让我来。”说着纵身一跃，往上飞去，不消一刻，就登上了封顶。

　　周爻气得把古玉的尾巴编成麻花，实在是古玉化做小奶狐狸的模样又太过柔弱，总让他忘了，这厮其实是妖王。

　　四周寒风凛凛，除了他俩，莫说是人，连个鬼影也无，周爻拢拢衣衫打了个哆嗦：真不怪那两个鬼差嫌弃他这副残魂，娇气地不行，连小周天都运行不了，寒风一吹冷得要死。

　　古玉体贴地蹲在他肩膀上，把尾巴散成大氅将他周身裹住：“你别使力气了，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