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星夜行》一七得夕

9、谎言非谎

　　“你、你究竟是谁！”我的理智才回笼，面红耳赤地问道。

　　“如你所见，我是来自维尔兰大陆的流浪者，魔法师维安——如果你不介意，当然也可以称呼我为薇薇安，”她从容地回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我还在发愣，她就毫不客气的抓住了我的耳朵，仿佛惩罚一般轻轻扯了扯：“小狐狸，你回神了吗？”

　　我、我当然回神了。我想逃开，却又因为刚才的事情觉得很理亏，只好僵硬地保持不懂，任由她把玩我的耳朵。

　　“手感挺好。”她看起来终于满意。

　　“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那个什么的，”我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但是，你究竟为什么要骗我？”

　　“骗我你什么了？”她反问。

　　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我愣了一下：“呃……就是说你是男人。”

　　“我没有说过我是男人，从头到位都没有。”

　　薇薇安却忽然说，清冷冷的目光落到我脸上：“我只是说，我叫维安而已。”

　　“从头到尾这件事臆测的都是你们，”她声音平静，“在你们心中女人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所以我当然就是一个男人了，不是吗？”

　　“我知道你讨厌我，”薇薇安毫不留情地说，“你觉得我轻佻散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子。”

　　“你猜得挺对的，”她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那又如何？”

　　薇薇安神色坦然到近乎让人觉得可恶，却让我的心漏跳一拍。

　　是的。她没说错。我就是讨厌她，从第一眼开始，我就讨厌她的放荡轻浮，一个享受着自由的特权还不自知的男人。

　　但我猜错了。薇薇安是一个女人。

　　她身上有那种摄人心魄的、自由的气味。

　　我心里惴惴的，明明之前还恨她恨得牙痒痒，现在却看也不敢看她。

　　偏偏她还要相当无辜地对我眨眨眼。让我莫名其妙注意到她披散的湿发，此刻正柔和地勾勒出她白皙的脸庞。

　　都怪今晚的月亮太好。我胡乱为自己的心慌找了个理由，然后虚张声势地反问：“那你为什么又要说自己是维安，而不是薇薇安。”

　　她少见地抬了抬眉毛：“因为这个名字是秘密。”

　　“你有秘密吗？”薇薇安托腮，理直气壮地看着我，“你能承认你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吗？”

　　我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我当然有秘密。说来也不知道是命运的巧合还是捉弄，我的秘密从结果上看，恰与薇薇安相同。

　　但我没有薇薇安那样的来去自如的实力，如果我的身份暴露，说不定我就会被逐出皇宫、或是送上绞刑架。

　　我可以信任她吗？

　　我犹豫着，滴答一秒，时间已经流逝。

　　薇薇安的眼睛看着我，一瞬间仿佛洞穿了我的灵魂。我僵在那里，忽然听见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关系。”

　　“不说就不说吧。”

　　她再也没有追问，而是表情轻松地向我伸出手：“那就走吧，已经很晚了。”

　　坦白的机会错过了。大概是薇薇安对于我的秘密，也称不上并不在乎。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一点后悔，却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只能内心复杂地握住她的手，被一把拉了起来。

　　好痛呜！

　　就在站立的那一瞬间，脚踝处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我膝盖一软，差点又坐到地上。

　　薇薇安眼疾手快，将我一把捞住。

　　直到此刻她轻松地将我拎住，我才意识到我与一个成年女性之间存在的身量差距……可恶……我从来没有这样希望自己可以再长高一点。

　　然而薇薇安对我的内心波动毫无所觉，她低头看我的脚踝： “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已经动作干脆地伸手揉了揉。

　　“呜”的一声惨叫从我喉咙里发出，我抿着嘴，一瞬间憋得眼泪汪汪。

　　“那看来是扭伤了。”她笃定地说，“辛苦你忍耐一下啦。”

　　我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薇薇安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别担心，我会不计前嫌地将你送回去的。”

　　我们的“前嫌”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她在说哪一个。我羞愧得脸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放、放我下来！”

　　“好哦。”她相当干脆地应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便感觉她将我一抛，坠落的感觉瞬间袭来。

　　“等、等等一下！”我吓得一下子喊出了声，下意识揪住了她的衣襟，闭上眼却没有感受到落地的疼痛感。

　　薇薇安再次接住了我。

　　怎么会有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啊！我惊魂未定，下意识揪住了她的衣襟。深黑的衣领系得不紧，一瞬间露出了大片洁白的肌肤。

　　我慌张地松开了手，顿时窘得手忙脚乱，连尾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对不起！”我闭着眼睛道歉，“但是能不能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别用摔的那种方式……”

　　我可怜兮兮地哀求。

　　薇薇安又笑了起来。多坏的人啊，她明显就是故意的。我觉得自己窘迫得快要找个缝钻进去了，薇薇安还在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放轻松，小狐狸。”

　　“我可没耐心等你一瘸一拐的。”

　　“我真的自己能走……”我一边底气不足地抗议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要碰到薇薇安的身体。

　　薇薇安却没再搭理我的嚷嚷，我被迫放弃了挣扎，索性将自己的尾巴抱在怀里，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尾巴毛中逃避现实。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我感觉薇薇安已经要放弃折磨我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小狐狸，你知道吗，你的头发颜色好浅。”

　　我不明所以，闷声闷气地噢了一声：“所以？”

　　“所以你脸红的时候，头发会让你的耳朵红得很明显。”她的话中依旧带着明显的笑音。

　　“……”我已经放弃尊严了，只是将自己的脸又往自己的尾巴里埋得更深了一点。

　　夏夜已深，夜风在林间穿过，她抱着我穿行在月光中，衣衫和发间杉木和冷雪的气味又钻进了我的鼻子，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感觉温柔疏离。

　　就在我以为两人就要一路无话的时候，薇薇安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艾希礼。回去之后，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她难得地喊了我名字，声音像泠泠的雪珠碎在地，我第一次听见她这样严肃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