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回忆与救世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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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铃兰天不亮就醒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青灰色的天空，直到它渐渐变成一种明亮的淡蓝，再染上霞云的金色。
看来是睡不成回笼觉了，铃兰慢吞吞地爬起来。他听见麻瓜街道上的汽车声，商店卷帘门被拉起的声音，对角巷里的人声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男孩坐在床沿上好一会儿才抑制住了脑袋里的眩晕，然后他穿上可以自动熨烫的格子衬衫和亚麻的长裤，浅红色的发带自动地把长发束成马尾。
“你看起来很精神。”他的镜子打着呵欠说。
“是的。”铃兰微笑，他在艾尔芙的篮子边上放了一小碟新鲜的乌贼，随即打开了昨天夜里没有留意的淡黄色的信封。
薄薄的两页信纸很快就读完了，比照着必备品单子，铃兰发现他不但有了一年级新生所需要的全部制服（摩金夫人送的），还有了脱凡成衣店送的可以自动调节大小长短的礼服长袍以及来自于文具店的可折叠的黄铜望远镜和一打不同颜色的羽毛笔。弗洛林送了一架能够自动叫平的天平，丽痕书店送的是《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古代魔文简易入门》和《被遗忘的古老魔法与咒语》。旧货店则打包运来了一年级所需要的一整套教科书，虽然都是用过的，但是每本都保存得很好，有的上面还有字体工整的笔记以及考试重点，看得出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挑选。等到男孩把一大捆羊皮纸卷和装在精美的木头盒子里的一对墨水瓶收好时，房间外传来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
“醒了吗，铃兰？”老汤姆一边敲门，一边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我们得动作快点，奥利凡德已经在店里等着你了，亲爱的。”
“早上好。”铃兰说，他打开门，跟着酒吧老板从漂亮的楼梯上走下去。这个点破釜酒吧里的人很少，零星几个吃早餐的顾客在看到他时都露出了微笑。
早餐的菜单是面包片、烤香肠、鸡蛋和橘子汁，老汤姆还特地为铃兰准备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男孩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回忆着过去——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很容易胡思乱想——他的思绪漂浮在很久很久以前瑰丽且空旷的苍穹上，然后沉寂在秋日湿润微冷的草地里，最后他想起了坐在长草间笑得傻兮兮的但是却总被别人形容为是“像金子一般灿烂”的青年，那个被他带大的英格兰之王。
正在擦盘子的酒吧老板偶然将眼神转向那个瘦小纤弱的男孩，他低头时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脸颊附近，脸色苍白得像冬日里的月光。那双黑色的瞳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牛奶杯，眼神——哦，老汤姆觉得自己是看错了，那样一个流浪的孤儿怎么会有那么傲慢的、冷酷的、不可一世的……且带有深沉的悲哀眼神呢？
此时流浪的孤儿正正回想到亚瑟王去世之时。那一日——铃兰一直记得很清楚——天空晴朗得有些透明，草叶上凝结着白霜。大只的飞鸟在树林上空掠过，随着稍带寒意的风而来的是谷地里龙的呼吸。
尽管英格兰之王和卡姆兰战役后唯一幸存的独臂骑士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但这种孩子一般的隐瞒对于能够预见未来的先知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不紧不慢地缀在骑士的后面，跟着他一路去到了阿瓦隆，尘世的理想乡。他看见贝狄威尔在反复的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把誓约胜利之剑投向湖心，一只女人的手伸出水面，带着潮湿的水草和沉沉的暮气。它接过剑柄，然后王者之剑就随之沉入湖底，和它的主人一起，变成了一个永远的传说。（注1）
早在亚瑟王从湖中仙女的手中接过誓约和平之剑的时候，他就问过那位年轻的国王，“如果剑与鞘任选一样，你会选择何者？”亚瑟王当时回答说，“我决意要剑。”
这个选择再愚蠢不过。相比于斩杀敌人的利器，能够带来守护的鞘才是最为珍贵的。消灭邪恶固然重要，但一个领袖如果意识不到和平的价值，结果也只能是灭亡。
早在亚瑟王娶格尼薇儿之时，他就提醒过那位年轻的国王，“格尼薇儿将来必会给你带来灾厄，切不可强行挽留。”然而亚瑟王并未在意。
终于格尼薇儿与守护骑士兰斯洛特擦出爱情的火花并私奔。虽经罗马教廷的调解，格尼薇儿返回卡米洛特，却很快又被亚瑟王的侄子莫德雷德看上。
早在摩根与亚瑟王□□生下一个名叫莫德雷德的男孩时，他就为那位年轻的国王做了预言，“这个男孩将来会篡夺你的王位。” 亚瑟王虽然也采取了行动，但是最后仍然将他带回城堡放在自己身边长大，再未对他起过杀心。
在亚瑟王伐兵远渡法兰西征讨兰斯洛特的时候，莫德雷德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发动叛乱篡夺了王位，又对渡海归来的亚瑟王发动大战。
以梅林为名的法师将所有的命运昭告于他的主君，但是那个人从未好好地听他说话。
所以他最后什么也不说了，他站在高高的塔顶阅读着辰星的轨迹，傲慢地注视着彰显着英格兰之王的毁灭的未来——尽管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他一力扶持起来的帝国。
然后他带着平静而又冷淡的微笑转身离开，将所有的一切埋在心底。长长的袍子在地面拖出了沙沙的声响。
☆ ☆ ☆
“呃，铃兰？”
男孩刹时回过神来。老汤姆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怎么了，汤姆叔叔？”铃兰的眼神已经是带有腼腆和开心的小心翼翼了。这是他最近常用的表情，它非常形象地刻画出了一个从小流浪的孤儿在受到很好的待遇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心情。
“没什么，嗯，你继续吃吧。”老汤姆继续擦他的盘子，他刚才一定是眼花了，就是这样没错。
“我吃饱了。”男孩从对他来说有点高的椅子上跳下来，把碗碟收拾好，然后跑到酒吧老板那里，仿佛迫不及待地仰起头。
“我们可以去奥利凡德先生那里了吗？”
“哦，当然可以。”老汤姆把店托付给一个熟人，随即便领着铃兰通过了那道连接了正常世界与魔法世界的门。
※ ※ ※ ※ ※
铃兰以前没怎么来过奥利凡德这里，先不说这家店铺既脏且小又破，光是那几乎码到天花板上的数千个纸盒，就很让人产生它们随时都会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的错觉。因此更不要提那个恶趣味的店主——明明很容易就选好的魔杖他非得要人试个几百遍，好像是以看到店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为乐。以至于铃兰不得不怀疑这家店根本不是他的，除非奥利凡德先生是一个M。
“早上好。”眼睛是银白色的老头坐在店里唯一的长椅上，“你们来得很早，这是一个好习惯。”
“你好，奥利凡德先生。”铃兰以绝对标准的姿势鞠躬，一旁老汤姆赞赏地笑了，活像他自家孩子拿到了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
“来吧，”奥利凡德回礼，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是用右手使魔杖的吧，孩子。”他从衣袋里掏出卷尺，笃定地说。
“不，先生。”铃兰说：“我的左右手都一样。真要说到灵活度的话，左手可能更适合魔杖。”
奥利凡德吃惊地睁大眼睛。
“真是不可思议，”他说，“我还没有认错过，虽然我一般不说出来。”
卷尺自动测量的时候，奥利凡德在货架之间穿梭，他口中嘟囔着什么，不断地搬下来一些长匣子。铃兰注意到货架上面有很多地方是空的，也许那是奥利凡德为了“右手使魔杖”的他所提前拿下来的匣子留出的空位，这令男孩感到有些抱歉。
“好了。”在卷尺正大光明开始调戏男孩的时候，老头及时地喊停。“那么，铃兰，试试这个。十三英寸，白桦木和独角兽毛的。”
铃兰接过那根魔杖，挥了一下。
房间的一角生出了胳膊那么粗的藤蔓。
“不不不，”奥利凡德把魔杖夺走，“这个怎么样，柳树和火龙神经，十一英寸长，嗯，很柔韧。”
“喀嚓”的声音不绝于耳，数十个匣子被冰块冻住。
“棕榈枝，凤凰羽毛。九英寸——”
那条长椅漂浮起来，在撞到天花板之后咚地坠落。
“呃，真挑剔。”话虽这么说，但是奥利凡德看起来高兴得很，他在货架间绕着圈子，抽出来的匣子足够堆成小山，男孩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做着相同的挥舞动作，到了最后他的手臂几乎有些抬不起来。
“真是挑剔的孩子。”老头站在长椅上挥舞着胳膊，他的店里现在完全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一排排的货架漂浮在空中，地面的大半成了沼泽，深紫色的泥浆咕嘟嘟地翻滚。墙壁上结了厚厚的霜花，而冰霜上又有拇指大小的火苗在跳动。墙角的藤蔓已然枯死，不过它的上面现在开出了巴掌大的簇状花团。一些金属粉末雪一般地簌簌洒落，那是用来提醒有顾客到来的风铃的残骸。“……破坏力也相当惊人。”他又加了一句，不过好像开心得很。
铃兰于是确定了奥利凡德他就是个M。
“对不起，奥利凡德先生。”他揉着肩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下午再来吗，您还有时间的吧？”
某位M仿佛这才看见时间：“哦，天哪，已经过了这么久。”他拍拍脑袋，“是的，下午也可以，我有时间——喂，汤姆，醒醒！”
早在铃兰试到第十七根魔杖（槭木的，凤凰羽毛，七英寸长）时就睡着的破釜酒吧的老板打着呵欠站起来。
“梅林啊！这是怎么了？！对角巷被袭击了吗？！”
“你睡迷糊了，汤姆。”奥利凡德毫不犹豫地说，“快回去清醒清醒吧。”
“哦，好的，那么——”老汤姆转向铃兰，“你选好魔杖了？”
“还没有，奥利凡德先生说让我下午再来。”
“真稀奇。”老汤姆最后这么说。
在吃过了午餐后，铃兰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翻着书。男孩淡色的唇飞快地蠕动者，默念着魔法史中那些难搞的年代日期和极易弄混的奇怪词语。艾尔芙栖在桌边，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破釜酒吧像往日一样又黑又脏，烟草的气味和酒精的味道混合起来，人们互相之间打着招呼，聊天，谈论着工作或者自家的变动。声音如海浪般连成一片，旋律喧嚣。
嘭咚！
店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被一个彪形大汉推到了店里，那个男孩穿着又大又旧的衣服，长袖T恤的袖子宽松得仿佛中国的水袖，在手腕上挽起一道粗粗的结。衣服的下摆直接拖到了膝盖，铃兰觉得那件T恤若是拦腰系一条腰带的话就足够变成连衣裙。他的裤子刚刚触到脚踝，可怎么看那条裤子都像是短裤的样子。一双白色的胶鞋被长长的鞋带绑在脚腕上，它们大得像船一样，而且表面有很多划痕。男孩头发是很纯正的黑色，不过乱得跟那只波加特的脑袋有一拼。一副难看的、用许多透明胶带粘起来的圆框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衬着消瘦的面颊，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眼睛——他的眼睛像是春天的湖水，翠绿，清澈，而且，带有雪消冰蚀后的冷漠。
老汤姆拿起一只杯子，对着跟在男孩后面的彪形大汉说：“照老规矩，海格？”
叫做海格的巨人拍了拍老汤姆的肩膀，昂起他毛发纠结的大脑袋骄傲地说：“不了，汤姆，我正在给霍格沃茨办事呢。”
破釜酒吧里顿时悄然无声。
“哎呀！”酒吧老板小声说，“哈利·波特——荣幸之至。”
铃兰感兴趣地合上了书。
原来他就是那个十年前大难不死的男孩，救世主哈利·波特。
椅子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不断地有人冲上去要求跟救世主握手，科多利总跑过去要求再握一遍。等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据说是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结巴完时，大难不死的男孩看起来已经晕头转向了。
人人都在喋喋不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天会被很多人所记住，并且不断地告诉更多的人。这时巨人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提高了嗓门叫道：“该走了，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走吧，哈利。”
“等一下。”酒吧老板推开了科多利，“小铃兰，快过来！”他紧紧抓着男孩的手，回头招呼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波特先生。”他又冲着哈利说道：“铃兰和你是同一年的，他也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
哈利早在刚迈进破釜酒吧的时候就注意到那个孩子了。那时他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读书，似乎酒吧里的昏暗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男孩有着一头灿烂的银白色长发，带着仿佛是凝聚了所有的光，足以穿透任何黑暗的强劲张力。细长的发丝随着双足的摇摆而飘动，划出的轨迹就像是钻石雪一般漂亮。肤色凝出一种久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然而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病态。他端居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嚣张的存在感，还有——哈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官出了毛病，没准儿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发疯——与那种硬质金属一般的嚣张融合得毫不突兀的温柔与明朗。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奇妙的人从椅子上跳下来，在人们善意的眼光中走到哈利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好，我是铃兰·雷欧纳德，很高兴见到你。”他理所当然地省略了自己的中间名。
“啊……哦，你好，我叫哈利·波特——见到你也很高兴。”救世主局促地说，“听说你今年也去霍格沃茨，是吗？”
“没错，”铃兰微笑着说，他接着仰起头问道，“汤姆叔叔，我能陪他一起去对角巷吗，我的魔杖还没选好。”
酒吧老板立刻就同意了。
照例循着酒吧后面的门进入的对角巷，哈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陌生的世界，奇怪的人群，他一路东张西望，希望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通通透透。但是没过多久，这种惊奇就转移到铃兰身上。
“嘿，他们居然都认识你。”黑头发的男孩羡慕地说，“真好，我家附近的那些人就都当我是小透明。”
“你们家附近？”铃兰歪歪脑袋，这词语真微妙。
“对，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的邻居们，。”哈利有点沮丧，他简略地说了他的姨夫和姨妈的事迹，然后着重强调了表哥的智商和体形，最后对他能够去霍格沃茨而不是一个垃圾中学这件事表示了由衷的喜悦。
午后的阳光很好，温暖而不招摇。两个男孩漫步在石子路上，四周的喧嚣漂白成了剪影，温柔得仿佛是只献给爱人的素描。铃兰一路走一路听着黑发男孩的絮絮叨叨。有的是过去发生的奇妙事件：他把老师的假发套变成了蓝色，还有那块莫名消失的玻璃；而有的则是对未来的憧憬：龙、精灵、侏儒之类曾经在动画片里看到的东西现在八成会变成现实——“虽然不会想去养，但是说真的，那种……龙骑士真的是太酷了！”哈利兴致高昂。
“是的，龙，那是一种奇妙的动物。”铃兰附和道，“不过，现在世界上的龙只是上古巨龙的遗族，具有强大的魔法和野性，它们是无法驯服的。”
“真的？”哈利惊讶地问：“那电视里的那些龙骑士就都是骗人的了。”
银发男孩好笑地看着他的肩膀耷拉下来，活像一只胀鼓鼓的气球被戳了一个洞。
“龙骑士的确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们所提到的龙和现在的龙不一样，”他推了推还想问些什么的男孩，“古灵阁到了，我想，你需要取些钱吧？”
哈利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到一幢高高耸立在周围店铺之上的雪白楼房前面。亮闪闪的青铜大门旁，一个穿一身猩红镶金制服的身影的妖精向他们鞠躬行礼。海格早就站在柜台前不断地从他的大衣口袋里往外掏东西，站在柜台里面的妖精无可奈何地任由巨人把发霉的狗饼干撒在了它的账本上。
“那个，铃兰——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会不会……会不会……”魔法界的救世主结结巴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讲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其中的大部分还是恶作剧和抱怨，哈利恍然觉得他的唠叨度跟佩妮姨妈也差不了多少。
“怎么会，”银发的男孩摸摸哈利的头发，深色的瞳直直注视着那双翠绿，男孩的微笑抽离了哈利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最后一丝违和感。
“我一直是一个人，从来都是。尽管汤姆叔叔和对角巷的大家对我很好，可有些话我也不能对大人说。”男孩向朝他打招呼的妖精眨眨眼，他和这片大陆上的精灵关系都不错。
“但是我很高兴，在去学校之前就能有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地相处的朋友，哈利，说真的，认识你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回忆与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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