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先帝 ...
-
将军府，前堂。
张瑞福坐在堂下的高凳上，门外是恭敬低首候着的仪仗。屋内明亮的烛火映在这位新任大总管的脸上，竟将他显得非常年轻，眼角唇边白净紧致，不见一丝细纹。然而火光照在他眼眸时，那里面却幽深一片，冷沉沉望不见底。
张瑞福端着茶，低眉浅啜一口，不明显的咽喉上下滑动。他偏过脸，对着站在一旁的若素不紧不慢开口道：“将军还未收拾整理妥当吗？”
若素稍稍抬眼望去，瞥一眼后状似平常般回答道：“公公见谅。”
他语气清淡发冷。
“我家主子自年前便一直重病缠身，平时药碗都不能离手，也不怎么动弹。时间久了，动作难免不比从前那般利索。还请您多多担待。”
他冷笑一声。
“……说起来，我家将军这场病，不正是拜公公您所赐吗？”
张瑞福手一顿。杯里的茶轻晃了下。张瑞福指腹被沾上几滴洒出的茶水。
他将视线定在若素那张脸上。
慢慢地开口：“……将军身体贵重，我身为奴才自然是没什么不能担待的。”
张瑞福说完，没接若素后面的那句话。他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若素盯着他，暗暗咬了咬牙。
这死太监升了官，越来越讨人嫌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
二人不言不语、僵持对着。
不多时，有人快步走进来，附在若素耳畔低声说了什么。
若素听罢，不自觉瞥了眼一旁的张瑞福。
挥手让那人退下，若素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侧过身：“公公，请跟我来吧。”
张瑞福看着他，依言起身。
……
将军府内的道路，若素与张瑞福说不上谁更熟悉，于是他二人走得也快。
半盏茶不到。
房中压抑非常。
张瑞福独自来到屏风后，视线从手上圣旨移开，抬起眼看见的，就是许久不见的薛将军。
正坐着，身形似单薄了许多，下颌清瘦略尖，脸色唇瓣颜色也发浅，隐隐苍白。
“……”张瑞福静静跪地、俯身，低首喊了声，“将军。”
薛淮锦冷眼扫过张公公弯下去的背，嘴角牵出个冷讽意味的弧度。
眼底幽幽发寒。
“你胆子如今确实大了不少，竟然还敢在我眼下晃。”
张瑞福闻言默不作声，并未说什么。
三月前，他奉了先皇之命，用一道密旨将薛淮锦锁死在了府内，断了他最后的那份妄念。
三月后的同一天，他又拿了道新旨，进了将军府的门。
三月前的张瑞福能笃定自己可以活着走出去。
这次却做好了进阎罗殿的准备。
薛将军手底下的剑芒有多寒，锋口有多利，没人能比他更清楚。当年先皇将剑赐下，是张瑞福捧着剑，一步步将这神兵利器交到薛淮锦的手里。
闭了闭眼，张瑞福将手里的那道明黄旨意举高，声音低沉清晰。
——“陛下有谕。”
——“将军，跪下接旨。”
薛淮锦目光霎时冷到极点。阴寒的视线毒针一般刺向他。
一直立在旁边的庆安见了这情形，心里把张瑞福这个死太监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没见过那么急着找死的！
咬着牙，庆安想起孤孤单单老掉牙就等着以后张瑞福给他收尸的余勤海，决定一会还是看情况挡挡自己家主子的剑。也不知道挡不挡得住……晦气东西！
庆安不动声色移了一小步。
薛淮锦没看他。
自从张瑞福说完那两句话，薛淮锦就没动过了。他端坐在塌上，披着墨色的发，阴冷的目光直直盯着那个方向。像是在看张瑞福，也像在看正举着的那道旨。
……何其相似。
薛淮锦脑子昏沉地想：这和那天……何其相似。
毫无来由的寒意渐渐的袭上薛淮锦的脊背，令他颤了颤。他恍惚间感到有股非常轻的酥麻，从沿着衣角爬上来，一点点染上冰凉的指尖。
眼前原本亮着的烛火开始发暗。
薛淮锦几乎就要看不见眼前张瑞福的那张脸。
慢慢的。他视线里有风声进来，刺骨发冷的风。随之而来的，还有那道仿佛响彻他头顶整片天际的声音。
是非常熟悉的音色。
那声音明明那么大，震耳欲聋，薛淮锦却一句也听不清。
嗡嗡声钻进耳朵里，他脑子开始不由得发疼。
书房内，薛淮锦恍惚着盯了地上的张瑞福一会，轻动了动嘴唇。
“……我的剑呢。”
嗓音极低极冷，压抑着凉飕飕地煞气。
薛淮锦直盯着张瑞福：“去将我的剑取来。”
庆安听见这话眼前一黑。
完了。
正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主子三思不要忘了这晦气东西还有个等他回去的可怜师父。膝盖刚一弯，却没想到看见原本好端端坐着的薛淮锦脸色一白，颤着身子，冷不丁地吐出口血来。
庆安顿时愣住了。
“主子！”
反应过来后的庆安忙站起，一脚踹开跪地上碍眼的张瑞福，急急上前掏出帕子伸手想给他擦，被薛淮锦用手止住。
他的手异常冰冷，整个人都还急剧地轻喘着气。然而他抓着庆安的小臂，稳而有力，不让人再近半分。
庆安急地扭头就想叫人，被薛淮锦一个眼神盯哑了音。
他面色焦急地狠跺了下脚，转而对正望着这边，表情忽然变得空白的张瑞福喝道：“你还有什么晦气事，一并说出来！赶紧的！”
张瑞福刚刚被庆安一踹，又见了薛淮锦忽然发病的场景，神情忽然发愣。
“没什么。”
张瑞福讷讷开口，眼底还留有未消散的惊愕，没反应过来。
他脸色也如薛淮锦一般苍白了。
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其实这道旨也没什么。”
“……新帝的这道旨我看了，他只是想让将军您近几日进宫上朝、别一直躲在将军府里。”
张瑞福视线移动着，脚边的手指攥了攥。
“新皇登基，他叫您好歹露个面。”
庆安瞪大眼睛，望着也快要一口血吐张瑞福脸上。
“就这？就这点破事你就巴巴的送上门来了，你真不怕主子一剑捅了你！”
张公公听了庆安这话隐隐撇下嘴，年轻的面容生动不少。
他没理快要跳脚的庆安，眼睛上抬，盯望着薛淮锦。
“将军应该知晓，自新皇上位，您一直称病见也不见。朝中因着这事众说纷纭，一个多月来，朝堂上就没安生过。”
薛淮锦垂了垂眼，他呼吸逐渐平息下来后，像没听见。
庆安却见不得旁人给自己家将军委屈受。
“那是新帝的事！他的朝堂他自己操心去，来将军府喊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喊？！”张瑞福看一眼踹他的庆安，也一时忍不住了。
“你跟着将军缩在府内两耳不闻倒是清净，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将军的吗！”
“管他们怎么说，没脑子的人说的胡话，谁信谁缺心眼！”
“胡话？多少欲加之罪就是从胡话开始传起的，意图谋反的罪过砸下来，整个将军府都得玩完！”
“真是笑话，谁不知道将军对陛下最是忠心耿耿，说这话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们知道的是陛下！不是新皇！”
张瑞福放大了声音，沉声喝道。
看着庆安一时失语的模样，张瑞福胸口起伏一下，心里暗叹。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压在心里的情绪表露出半分。
一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非常不妥了。
新上任的张公公心中苦笑两声。
在心里抱怨。
陛下，您临走前交代给奴才的事情，实在太难了。
定定神，张瑞福极快地便掩盖好自己的情绪。
变得缄默的空气中，他看看掉在一旁的圣旨，随后伸手将他重新抓过来。
他像是毫无影响般的，又在薛淮锦跟前跪直了，又再次将那圣旨举着。
然而开了开口，还是将声音缓和许多。
“接旨吧，将军。
您该回朝了。”
余音平静。
张公公目光神色均被头顶的那道旨落下的阴影挡住，似乎分毫不变，生硬淡然，像极了上次，他死命压下心中悲痛，来到薛淮锦面前的时候。
此刻他没抬头去看薛淮锦，不知道将军脸上神色几何。
他低着首，眼皮深深垂着，说了句与三月前，在薛淮锦面前时一模一样的话。
“陛下的话您得好好记着。”
“……也得好好活着。”
他轻轻这时喊了声。
“王爷。”
“接旨吧。”
您早该知道，自新皇登基，已过了近两月了。
您任性了两月，如今不该躲了。
——先帝死前，曾在案牍之上细细思索良久，修长苍白的指节握着笔，写了许多个字。
张瑞福安静候在他身侧，眼睁睁瞧着他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封了个异姓的摄政王。
他神色浅浅，淡笑两声，到底留了摄政王的一条命。
·
千百里之外，皇陵。
系统刚进这个世界，就是黑通通的一片，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也没有。
它心里发毛，怂嗒嗒地不知道回事，下意识就把自己整颗球点亮了。
白光慢慢发散在四周。
系统悄悄睁开闭着的眼睛望了一下，惊得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周围四四方方的封着，根本没有一丝光亮，空间不小，但很空，极其坚硬发冷，像是个盒子，而在它飘起的球底下，静静躺着个人。
——这是口棺材。
而它，被关在棺材里。
系统：“……”
——QAQ
呜。
……救统命啊！！
这次的宿主怎么了！！？
QAQ！！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先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