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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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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很早很早以前,他便同沈景雪相识。
那时他仍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而初次遇到沈景雪时,是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寺庙。
许是因为饿了很久,脸上沾满灰的沈景雪正抱着供奉台上的白馒头啃。那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疼,他便将这小乞丐一样的人捡了回去。
他亲自给沈景雪沐浴,灰尘下是一张极好的面容,那双带了点儿迷茫的双眼,只一下便让他陷了进去。
他教沈景雪读书、习字,表达想要表达的一切。而在他眼中这个从第一眼就非同寻常的人,面对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他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平静的日子被战乱打破,原本想归隐山林的他,被下命死守边关。
唯有守住才能过上他所希望的日子,可他在出城门准备去守边关时却被一箭穿心。
正如当朝皇帝,不会任由一个掌握大权的人轻易离开。归隐山林这个理由并不被相信,比他要位高权重的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错过一个。
而那个他捡来的小可怜,还在府中等着他,等到最后却只见到一具尸骨。
这段时间,他总是问沈景雪有没有想起什么。但现在看来,一直想不起的人是他自己。
那位给他一本古书的老者,曾经说过的那些让他听不懂的话,现在就像一根根刺一般深深扎进心里。
原来不是因为报恩,原来那本书所喻并不是为了报恩……
祝昱清只觉得心痛,他想象不到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抱着怎样的心情面对看到的那一具尸骨。
好在他们又遇见了,好在这次不算太晚。
走马观花似乎就是这种感觉,独孤伯夷的毒没能杀了他,却让他想起很多事情。
看到祝昱清流泪的同时又笑出来,独孤伯夷只觉祝昱清这是疯了,“这些毒足够让人毙命,但你却只是变成这幅模样。”
嘶哑的声音将他从那些记忆中抽离,祝昱清看向已然走到面前的独孤伯夷,“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独孤伯夷拧眉,他倒是低估了燕国来的人,“早在你和那小燕帝来西域时,我便知道你们二人是一条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祝昱清将怀里的药瓶取出,早在抵达幽谷之前,他便将里面的东西全吃了下去。
药三分毒,但面对独孤伯夷他不敢掉以轻心。
西域定有属于他们的传信方式,他杀了翟坤,只要西域的人稍微查上一查,便知道这件事不是裴朝言做的,而是他这个初到西域便四处惹人注意的祝大人。
送他来幽谷的人应当不清楚翟坤已死,但幽谷中的独孤伯夷可不一样。
至于方才独孤伯夷所说的话,恐怕是故意这样说。若眼前的人当真认为燕帝同他是一路人,就不会割让西域拿来试探他。
至于方才闻到的异香,或许是致命的,但活下来应当也在独孤伯夷的算计当中。
看到祝昱清手中的药瓶,独孤伯夷半眯了下眼,“你倒是胆大,既然猜到我会下毒,还敢来幽谷见我。”
祝昱清将手里的药瓶抛给独孤伯夷,“独孤统领,祝某不这样做又怎么入了你的眼呢。”
独孤伯夷摇晃了一下药瓶,察觉里面是空的,也能猜到祝昱清这是吃了一整瓶。
但回想到半个时辰前的报信,独孤伯夷又冷笑一声,“你要见我,定有很多法子见到我,但你却偏偏用杀了我手底下的人这种法子。”
祝昱清并不畏惧,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并非没有破绽。若是独孤伯夷当真为翟坤的死而生气,那现在他身上恐怕已经爬满了毒物。
不拆穿也不是个好主意,像独孤伯夷这种惯用阴招的人,凡事最好直言直语。
想到这儿,祝昱清缓缓开口,“若我没猜错,独孤统领应当也不把翟坤放在心上吧。”
看独孤伯夷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祝昱清轻笑一声,“裴朝言失去双腿之前,是西域大名鼎鼎的第一箭师。翟坤从未失去过什么,他在西域又有什么?”
独孤伯夷并不反驳,“他再不济也是我西域的人。”
祝昱清敷衍点头,“统领将西域的一部分给我,不会仅仅为了让我和燕世彻反目吧。”
“我的名声在燕国已经烂透了。”祝昱清若有所思,“统领引着我来,是想借我勾结其他蛮夷之地,还是利用我吞并燕国,还是……两者皆有呢?”
独孤伯夷沉默半晌,才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这些话未免说的太过直白,就不怕我认为你知道的太多了吗?”
祝昱清坦然,“我将这些告诉统领,自然也是为了自己,把所有筹码都交给你,才有机会让你我合作,不是吗?”
独孤伯夷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很快便有毒物爬过去将掉在地上发出异香的东西啃食干净。
“你既然敢一个人来见我,就足以证明你非比寻常。”
独孤伯夷说着,转身朝幽谷深处走,“来吧,我带你见见我喂养的小东西。”
祝昱清跟在他身后,期间打量过幽谷四周,凡事他能看到的地方,无一处不有毒物攀爬。
若是谁误入了这种地方,恐怕会像独孤伯夷扔出的那东西一般,被啃食的一丁点儿渣都不剩。
跟着独孤伯夷走到一个深坑旁边,祝昱清稍稍低头,便看到独孤伯夷所说的“小东西”。
他只觉有些无奈,眼前的巨蟒若是能竖起来,只怕比幽谷都高。
回想到与蛇蛋有关的传闻,祝昱清试探,“这小东西是从何时开始养起的?”
事已至此,独孤伯夷不打算隐瞒,“从与你有关的传闻出现之前。”
祝昱清双手环臂,不管怎么看幽谷下被铁链层层压住的巨蟒,都只觉怪异,“我的传闻?独孤统领竟算计了这么久。”
独孤伯夷将脚边笼子里的生肉丢下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生肉便被层层压制住的巨蟒迅速吞下。
“这其中究竟都有谁的手笔在,像你这种聪明人,不会猜不到吧。”
独孤伯夷说到这儿,冷声笑了笑,“所以,你也不必将此事全部扣在我身上。”
祝昱清不语,他怎么会猜不到呢。
这其中必定有太后和皇帝的掺和,西域的独孤伯夷养蛇是一方面,这人借传闻转移耳目。而太后同皇帝借传闻制衡他又是一方面。
若是没有回忆起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只怕他还想不到,其实还有一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操纵一切。不过,与其说那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群人。
看祝昱清不回应,独孤伯夷也不着急,“你倒是同裴朝言处境一般。”
祝昱清看他一眼,虽说早就料到眼前这老狐狸不会轻易信任他,但他倒是没想到,独孤伯夷在裴朝言这儿还留有一招。
“我同他处境可不同。”
祝昱清轻声笑笑,“他离不开西域,而我离得开燕国。”
虽说他到鼎居园是乘坐的裴朝言的马车,但仅能证明他与裴朝言见过。像他这种嚣张跋扈惯了的人,借用一个双腿被废的人的马车也算正常。
独孤伯夷思索片刻,又道,“我任由翟坤欺辱裴朝言,还亲眼看着西域第一箭师自废双腿,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祝昱清,“为了护住裴朝言。”
独孤伯夷一愣,祝昱清留意着他的神情,“裴朝言当初放走我和燕世彻,想必西域的百姓很不满吧。犯了错就得惩罚,而独孤统领又怜悯这个功臣。”
听到这儿,独孤伯夷放声笑了一阵,“你啊你,可真有意思。”
祝昱清也笑,“想必裴朝言也知道独孤统领的心思。”
独孤伯夷摇头,他对裴朝言的心思持疑。
在叹了一口气后,独孤伯夷才继续,“若是裴朝言真这么想,那就不枉费我一片苦心了。”
祝昱清顺着接,“他若是不这么想,就不会孤身一人到蛇山帮我一次。”
独孤伯夷眸中狠意一晃而过,祝昱清继续,“裴朝言恐怕是清楚一点,有独孤统领在,便没有人敢真去动他。他眼下倒不再欠我什么,只是,既然我要待在西域助你一臂之力,那独孤统领是不是也要想法子护我平安。”
独孤伯夷皱眉,“……你是说,裴朝言再见你时,会想对你痛下杀手?”
祝昱清“嗯”了声,“这是自然,我到底是燕国来的,像他这种不曾离开过西域半步的人,又怎会允许我的进入。”
独孤伯夷心底疑虑消散,“这你可以放心,今日你入了这幽谷,明日整个西域便会知道,你是我独孤伯夷的得力手下。”
祝昱清闻言,轻声笑笑,“那我就先谢过统领了。”
独孤伯夷摆手,“坦诚相见比这些客套话有用处,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祝昱清不打算多留,临转身时,他又用余光扫了眼坑底的巨蟒。
将裴朝言从这儿带走之前,他还需要让这幽谷走出不任何生物。不管是里里外外的毒物,还是这深坑下的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