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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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折腾到家，前前后后将近一个下午，直到天黑，蒋彦才有气无力地躺在自家的床上。
“妈妈，你别忙了，我没事的。”
昨日关胜男一走，他就发起了烧。所幸是在医院，很快被医生的吊水压下。
虽说蒋彦一直安慰母亲没事的，但见着儿子又被插上输液针，蒋母泪眼婆娑。
“你少唬我。”蒋母帮儿子盖上轻薄的鹅绒被，又体贴地将药和水杯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医生同我说，这次算你运气好，今后不能再着凉了，你这身子底子太差，恢复得太慢。”
蒋母心中仍是不放心，摸摸儿子脑门，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同意回自己的房间。
正直满月，月光穿过玻璃窗户，静悄悄地照亮了屋子。
蒋彦的床单披上了一层薄淡的霜色，他并没有睡意，见那层月光正停留在自己略微浮肿的手指上，便吃力地抬起手腕，让银色的光线穿过自己的指缝。
当年那名爱动爱跑，血气方刚的阳光少年，彻底变成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残疾之后的蒋彦，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轮椅到病榻，然后又从病榻回到轮椅，自由，成了他最遥远的奢望。他努力学着自理，尽量不给别人舔麻烦，可大半个身子没有知觉，轮椅、辅具、纸尿片势必将伴随他终身，一想到这里，蒋彦的脑海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就这样吧，就这样一了百了”的想法。
然而，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那个藏在心底的人便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了。”
墙角的人似乎听到蒋彦的召唤，安静地点点头，她穿一袭白裙子，光脚向他走来。
“sorry。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蒋彦一脸苦笑，他试图靠自己坐起身来，可由于刚发了一场高烧，实在无力，只能勉强将手臂抬高一些，吃力地伸向对方。
“你是在取笑我妈？”看着那两粒甜甜的酒窝，蒋彦满脸无奈，但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抱歉，我起不来。乔蕊，你再走近一点好不好？”
月光洒在少女轻薄的肩膀上，纤细的脖颈线与背后深灰色的墙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一直恬淡地冲着蒋彦微笑，洁白的肌肤淡淡发着光芒。刘海盖住她的眉毛，只剩下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
许久，她依旧站在原地。如同没听见一般，她只是静静望着蒋彦。
“你是不是在生我气？”
蒋彦再一次将手腕勾住吊环，想将自己看起来不要这么无力。
已到春季，母亲怕他冷，仍旧把空调温度开到很高，被子也给他裹得很严实，此刻，他的上半身热的要命，一摸领口全是汗，下半身却一直深陷在冰冷的黑洞里，想搬动一下不得，还累的气喘吁吁。
“这次又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她不过来，他又过不去，两人互相对望着，就这么在这寂静的卧室里，隔着一段距离僵持着。
“那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我们好一阵子没像这样聊天了吧。”
哎。蒋彦无奈地叹了口气，脸贴在自己的枕头上。
“你知道吗？你那个好闺蜜关胜男，如今完全变了个样，要是你见到她，肯定也和我一样不敢相信，她现在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你。”
想到过往，蒋彦慢慢轻松下来，整个人没有之前那么悲伤。
“你说你，那时候怎么老爱带着这个跟屁虫，就连我们谈恋爱，你都想把她带身边，我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
没想到曾经那个看起来柔弱文静的跟屁虫，现在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变得同乔蕊一样，老是想要挑战他。
蒋彦侧着脸，看着乔蕊往窗台方向走去。
“唉，你这是要走了吗？”
她没有回头，他也不做挽留。房间里静悄悄的，月光依旧淡淡地撒在地板上。
直到乔蕊瘦薄的身影渐渐消失的蒋彦的视线中，他才允许自己的眼泪留下来。
今夜，又会有一夜好梦。他清楚。
......
......
......
第二日又是个艳阳天。
蒋彦起了个早，生了两天的病，身体还没好利索，工作却堆成山高。他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然后借着吊环，将自己僵硬的身子拉起来。快速处理了这几天的邮件，他感受到有一丝眩晕。
到底是生着病，也没干多久，已经有些坐不住。
正当蒋彦瞧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胳膊，关胜男的讯息来了。
【现在来取十字绣，方便？】
【可以。】
母亲今早被他支出去逛花市散心，家政也还在老家采茶叶，此时家中只有蒋彦一人，听说关胜男要上来，他匆匆忙忙放下手头工作，滑着轮椅从书房出去她开门，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门铃已经响了。
真是个急性子。
“早啊。”
门外，关胜男两手装在米色风衣兜里，看见他的时候，脸上一股玩味。
“怎么这样看我？”
蒋彦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简单的居家裤里套着一双明显瘦弱的细腿，正歪斜地靠向轮椅的一侧。
很日常，并没有奇怪的地方呀。
“蒋总，你起床不照镜子吗？”
关胜男见他一脸茫然的傻样，随手把手机前置摄像头打开，将屏幕对准蒋彦的上半身，憋着笑：“自己欣赏一下吧。”
屏幕里，蒋彦一件套头衫穿错正反不说，那一头寥寥草草的鸡窝发型像是哪个落难的苏乞儿。
！！！
两人都不说话，随后，蒋彦不以为意地将手机还给关胜男。
“潮流先锋嘛，你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我能理解。”
说着，他利落地将轮椅往后反方向滑了一下，然后掉头滑走，竟滑得比来时还快。
“进来关门，不用换鞋。”
看着蒋彦落荒而逃的样子，关胜男差点没憋住笑，假模假样引开话题：“哎！徐阿姨呢？家里就你一个人啊？”
“关胜男！你想笑就笑，要笑不笑，最是可恶！”
蒋彦气呼呼地将轮椅停在一边，对着墙壁拉下手刹，把后脑勺对着关胜男。
又一次被这个女人看了笑话，他最近是不是有点背啊？
“我想笑就笑，又没笑你，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关胜男抱着胳膊，从轮椅背后见蒋彦抬着自己不太给力的胳膊，略带僵硬的手指笨拙地在这梳梳，在那整整，想起之前他吃饭用筷子都要用助力手套，看来爱美心切，人人皆有。秃子都珍惜那几根空气刘海，何况他头发茂盛呢？
看着蒋彦蜷缩着的手指在头发上摆弄个没完，关胜男觉得再逗下去，就过分了。
“行了行了，我不笑你了。你又不是要去选美，在家么，不需要这么讲究。”关胜男故意给这位蒋总宽宽心，转而背过手问道：“我的十字绣呢？放哪呢？”
“阳台，自己去拿。”蒋彦指指阳台的方位，又问：“昨天Z市调查出什么了？说来听听。”
“调查？”
关胜男走过去，掂了掂这副超长十字绣，真重，什么材质做的框架？这包装也太严实了吧？
她比划了下，觉得还是抱着走更合适，便小心翼翼从阳台抱出来：“你这个词可用的不对，你和我讲一个鬼故事，难道我就一定要当真？我又不想拍《走近科学》。”
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把这个十字绣千里迢迢搬运过来的，不知道现代社会有一个东西叫快递吗？关胜男一个人抱着没走几步，便觉得胳膊有些酸了。
“唉，你小心点，别砸到我家的家具。”
见关胜男这样盲目地抱着十字绣，也不看路，蒋彦真怕她一个不小心磕到母亲的宝贝。
“行了行了，把东西给我，我帮你送下去。”
“你？！”
关胜男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没想这么欺负残疾人的。
“你把它竖起来，放我的两条腿的中间，不就可以省点空间了么？”
“啊？”关胜男歪了歪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行吗？”
蒋彦拍拍自己细弱无力的双腿，有些不服气。他掰开自己两条毫无知觉的大腿，指挥关胜男把十字绣放在脚踏板中间的空隙。
“抬起来点。”
他勾起细腿，放回原位。接着，伸出双臂环抱住十字绣的外框说道：“还愣着干嘛？我抱不了多久的！快来帮我推轮椅！”
“哦，哦。”关胜男被这一吼，才从惊叹中反应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走到蒋彦轮椅的后面，放手刹之前，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不太会推轮椅哎......”
而且还要带这么大一幅十字绣。
“废话少说，开路。”
两个人配合地并不太好，可以说一个只顾自己推，一个只顾自己指挥，谁都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停停停停停！你故意的是吧！”
离外头电梯已经很近了，可是蒋彦被关胜男这一下一下的加速减速整的头晕目眩，他还没来得及抱怨，人就差点在转弯处被关胜男甩下轮椅，脸都煞白了。
“你是什么技术？超市购物车推过没？”
“蒋总，说这么简单，你来啊！”
连人带椅重的跟个石墩子似的，关胜男心中一顿徘俯。两手一抱，站到老远，不干了！
“转弯要减速，这点常识也没有吗？”
蒋彦非常不满意，虽然他只是坐着，但额头已经冒了一层冷汗，也怪自己腰没力气，早上起床又偷了懒，没给自己腰上和腿上绑上束腹带。被关胜男刚才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的推行路线，整得自己眼睁睁看着视野范围越来越偏下，不用说，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往下滑。
“你给我过来！躲去哪里？我看不到你了！”
蒋彦一阵害怕，眼瞅着，自己就要跟瘫烂泥一样掉下去，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阻止，他惊恐地喊道：“关胜男，你快点到我这儿来！”
“不去。”关胜男此时背过身子，她哪知道蒋彦正在面对的窘境，两手一叠，生起闷起来。她又不是专业护工，谁知道推蒋彦的高背轮椅这么难控制。不过，关胜男懊恼归懊恼，听身后的人没声了，就有些下不了台。
“好了好了，我待会注意一下就是了。”
她讨饶。毕竟也是有求于对方，也不能忘恩负义，是吧？
她刚想转过身，只听蒋彦惊叫一声：“我要掉下去了！”
伴随着身体加速下滑，蒋彦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跟大地接吻，没想到关胜男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两人脸对脸，急促的气息喷在彼此的脸上。
“你......”
真是惊险。
心脏“砰砰砰”地就要跳出嗓子眼，关胜男微微一愣，但很快感觉到肩膀上有重物压下来。
“快快快，扶一把，十字绣要掉下来了！”
她大叫一声，见蒋彦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边黑。
“脑子呢？我若是自己能起来，还用叫你？”他眼睛一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努力克服这种身下被深渊吸走的无力感。“我.......我的腰胯没有感觉，撑不住。你帮我一下。”
“怎么帮？”关胜男一动都不敢动，又怕摔了十字绣，又怕摔了蒋彦。
“你说怎么帮!”蒋彦一听，态度不善。这个女人的脑子离家出走了？
“好好，你放松，靠我胳膊近一点。1——2——3——起——！”
关胜男半蹲着身子，将蒋彦大半个身子抬起来重新放回轮椅。还好平时有在做力量训练，这个人虽然腿脚萎废，但因为身高自重在那里，对一个女性来说，可一点都不轻。
“你没事吧？”
眼前的人病恹恹地，一脸生无可恋。做人还是要讲良心，要不是因为帮她的忙，这人也不用遭遇这遭。关胜男心生一股愧疚。
“你怎么不早说？人重要，还是十字绣重要？滑下去之前不会把十字绣丢开吗？”
“叔叔阿姨送你的东西，我可不敢乱扔，省的你又觉得我这个瘫子什么事都办不好。”
“我哪有？”她才没有这么想过。
关胜男不知道怎样让他信服，索性蹲下身子，帮蒋彦把松松垮垮的鞋子襻扣又重新扣上，他的脚踝又瘦又细，下垂的脚背根本绷不住鞋，无力地耷拉在踏板之外。其实，这种款式特殊带着襻扣的男士棉鞋，关胜男也是第一次看见蒋彦穿，应该是为他这种特殊的身体定制的。
头几次见面，蒋彦不是穿着蹭亮的皮鞋，就是穿着休闲运动鞋，都是正常装扮，关胜男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两人误打误撞，近距离待了两次，关胜男才发觉这人光嘴上逞强了，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她不知道一个人的腿能如此轻，轮椅稍微有个动静，便不无法控制地歪到一边。
她帮他整理好两边的鞋子，正准备捧起蒋彦细瘦的脚踝放回两边的踏板，哪知头顶上传来十足的火/药/味：“关胜男！你在干什么？！”
要不是蒋彦忍着眩晕与恶心，特意睁开眼看了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被人吃了豆腐！
“唉！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大惊小怪？更年期到了还是大姨妈来了？！火气怎么这么大！”关胜男很不高兴，觉得蒋彦今天神经兮兮的，似乎故意想和自己吵架似的。
“我助人为乐不行？！”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管这么宽！”
怎么就这么巧，自己的窘迫接二连三被关胜男撞见？！
蒋彦心里不舒服，扭头一歪，臭脸支了起来。
“行，我多管闲事行了吧？！谁要管你！一天到晚都是你的破事！没完了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孺子不可教也！
关胜男这几天本来就不开心，这会儿一口恶气顶在胸肺。她一把夺过蒋彦身旁的十字绣，走进电梯间：“再见！蒋总！不，再也不见！”
“啪——”电梯的大门关上了。
这个时间段，这栋楼很多人都出门了。
空荡荡的电梯镜面因为反射，照出了很多张关胜男的脸。她一个人竖着抱着超长的十字绣，也不知道怎的，只觉得电梯突然“噔——”一声，还来不及反应，突如其来的大幅度加速下坠让关胜男一屁股坐到地上，重重的十字绣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她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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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