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6 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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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春水
有一种人，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光静静坐在那，便已有无上的安详与宁静。他那双眼睛望过来，仿佛已沉静了世间的浮华与喧嚣。
坐在泷艽身边，哪吒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回忆过往。无论是悲是喜，是悔是痛，他都希望自己能牢牢记住。因为或许很多年以后，能这样记住杨戬大哥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哪吒告诉泷艽，很久很久以前，哪吒有一个结拜的大哥，他能在千军万马中谈笑取敌首级，他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他气质高华心高性傲，他对哪吒很好很好……他帮过哪吒很多次，也救过哪吒很多次，可是哪吒不知道。哪吒不仅疏远他，猜忌他，还打伤了他，他却从来没有怪过哪吒，甚至在最后，他看向哪吒的眼中，也只有满满的沉默隐忍的宽容与温和……哪吒告诉泷艽，哪吒大概再也找不着他的大哥了，寻遍这九天十地，破碎了虚妄的希冀，终是再不见那人白衣墨扇，谈笑俊雅了。
泷艽只是听着，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不论哪吒哭得多伤心惨烈，他也没有再试图安慰了。只有孩子才有资格活在希冀与梦幻之中，既然哪吒已不愿再做孩子，那么便该早些认清事实。无论是悲是喜，也只能一人承担。他不认为他认识的杨戬就是哪吒的大哥，那么既然哪吒的杨戬大哥已经死了，哪吒也就不应再抱着无望的幻想活在过去了。这世上有这么多生灵，这世上有这么多趣事，或许现在还不行，不过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泷艽有一双能抚慰一切伤痛的眼睛。
他看着哪吒逐渐清澈明丽的双眼，告诉他在哪吒的三界之外，存在着的无数个世界。有开在云朵上水晶般透明的七色花，从树上长出来的只会唱情歌的小妖精，岩层上万年不化的冰凌中钻出的莹草……而他的故乡，是一个吟游诗人咏唱着勇士传奇的魔法国度。他之前所处的魔界，是个号称“无所不能”的奇异世界，他和他的妹妹泷绛，就暂居于魔界。
一说到妹妹泷绛，泷艽简直连语气都已化作了一汪春水，只剩温柔无边。
哪吒原只是唇角含笑静静听着，可越听越不对劲，到后来就连泷艽柔若春水的目光也不能让他嘴角抽搐的症状减轻分毫。
“……泷艽大哥，您妹妹真是完美。”
泷艽挑眉一笑，眼中流露出理所当然的高贵与傲然。
“我艾德诺尔家族，自然都是完美的。”
哪吒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心头一乐，笑着狠狠再点了一下头。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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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被摁在床上休养了整整三天，毛都要长出来了。本来以他的性子，决计是躺不住的，更何况还是狐妖的那张床——偏泷艽明明一副温柔模样，他却是半点也不敢胡来。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泷艽接到了两封信。一封花里胡哨喷着香粉哪吒远远闻着都反胃，另一封干干净净一张白纸，上却都只有两个字——巫山。
哪吒远远瞧见，扬眉道：“泷艽大哥，可是有了泷绛妹妹的消息——最近巫山可不太平，既有妖魔作乱，又有几十万天兵——我们立马动身吧！”
哪吒一掀被子就要起身，泷艽却轻轻一个眼神扫过来，哪吒又不敢动了。
泷艽随手把那张香得刺鼻的信纸在烛上燃了，再把另一张信纸收好，这才走到床头坐下，轻拍着哪吒肩头皱眉道：“都这么晚了——这种时候孩子就该乖乖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哪吒不情不愿缩进被子里，嘴里嘀嘀咕咕。
“我不是小孩子……泷艽大哥你别总把我当孩子啊……”
泷艽帮哪吒掖好被子，熄了灯，坐在床头。隔着被子，手指轻轻覆上哪吒的手。
哪吒立刻闭上了嘴。
泷艽轻笑了几声，长长的发丝扫过哪吒的脸庞。
“早些休息吧，明早我们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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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泷绛的消息，泷艽却没有着急驾云过去，只朝着巫山的方向，尽拣些深山老林走。哪吒有些奇怪，却也只是跟着。
可不论是多么幽深寂静杳无人烟的地方，泷艽总能找到一两户人家，并利用自己诡异的魅力让男主人热情留宿。如果是女主人……哪吒童鞋，你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一路下来，哪吒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最令哪吒瞠目结舌的就是一堆拿着锄头镰刀劫道的土匪。他们占山为王时一不小心驻地选得太偏了，一两年下来也等不到几个人，只好转职成了农民与猎户。现下发现了泷艽和哪吒，正欢天喜地抄起家伙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结果一见到泷艽，这一堆胡子拉碴的大老粗腿都软了，一下子从劫道变成了夹道欢迎，和泷艽受了同一待遇的哪吒十分受宠若惊。
哪吒还多了个荷包，是一个小花精送的。那真是一个十分胆小的花精，竟然会挂在树上下不来了。哪吒顺手把她拎下来，作为谢礼，小花精把他们领到家里住了一夜，临行前羞答答地送给哪吒一个亲手绣的荷包。
天可怜见，这荷包上绣的真是鸳鸯，一对彩色鸳鸯。可惜故事里上得卧房下得厨房供各色文人雅士YY的万能妖精女主是十分难得的，所以发生以下状况，绝不是当事人的过错——
哪吒迷茫地看着荷包上两团五彩缤纷的东西，努力睁大眼睛研究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这不是逢年过节时集市上卖的彩色馒头吗？这小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又这么胆小不敢见人，一定对人间的玩意向往已久了。
于是哪吒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会回来的！”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最后在接近巫山的时候，哪吒又救了一个妖怪少年。这也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化形都化不完全，还留着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是哪吒从一个很偏僻很偏僻的捕兽夹下救出来的。这少年刚救下来的时候还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已经气色大好生机勃勃了——不得不说这少年在某方面也十分强悍。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包扎伤口，一边翻着白眼抱怨：“你说大哥他怎么就不放过我呢？我到底哪碍着他了？”
哪吒一震，冷冷道：“你就没想过报仇？！”他平生最恨便是亲族相残，这下却被一个妖怪少年勾出了伤心事。
“报仇？”少年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哆嗦。“那我就得牺牲我睡懒觉的时间、翻着肚皮晒太阳的时间、在街上溜达的时间、半夜扮鬼吓人的时间去练功……太恐怖啦！算啦算啦～我躲远点还不成吗～再说算命的说我一生有贵人相助！”说到贵人，少年偷偷看了含笑静立的泷艽一眼，随后舒展筋骨跳起来，大大咧咧拍了哪吒一下。“这世上，除生死无大事啦～”
哪吒默默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他平生最耿耿于怀，甚至为之痛苦懊悔了一生的东西，现在竟然被一个连化形都不完全的小妖怪毫不在意地丢弃，然后继续笑得没心没肺希望明天还能有个好天气，要有暖洋洋的阳光和风……
“哪吒，你有没有见过春风吹开的第一朵桃花，你有没有见过静立在荷尖上的蜻蜓，你有没有翻着肚皮晒过太阳啊……”泷艽展开哪吒的拳头，把他冰凉的手指握进掌心，静静地一笑。“哪吒，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伤心的事呢？”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36 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