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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if线六 ...

  •   如果这两个就这样溜走了,自此远走高飞,那么五条悟一觉起来就会发现自己老婆孩子都没了,比赔了夫人又折兵更胜一筹,自此孤家寡人,只能调戏学生和老头子为乐,然后本该进行的故事可以好好进行着,也不失为一个好故事。
      可惜玲子坐镇五条宅将近二十年,早把这五条宅摸得比自己家还清楚——不过她本来就是五条家的人,只是因为没有咒术不得已做了管家,这五条宅四舍五入也确实是她的家。
      雨下的和天兵噼里啪啦打仗似的,玲子却还能听出出了些不对,脚刚踏入小姐的院子,脖子就先转了个弯。
      竹制的伞下,玲子的眼睛如同狼一般,迅速转了好几转,然后一抖伞,弯下腰,拽住和服束手束脚的下摆,就一用力。
      撕拉一声,和服的下半截扔到满是雨水的地上,很快就在暴雨中失去华丽的光泽,玲子露出穿着白袜子的脚还有两条精干的小腿,踩着极不方便的拖拖拉拉的木屐,居然还能走得飞快。
      走到拥挤在一起的仆人房,哐哐哐砸醒了里面正在睡觉的几个粗使婆子,指路让她们去小院子找家主。
      那几个刚醒的婆子吓了一跳,只见玲子脸色苍白,雨水合着泥在小腿上淌着,和服下摆湿了个彻底,几缕黑发粘在脸上,看起来一点都不规矩和雅观,好像一个女鬼。
      玲子没有功夫和她们多说话,吩咐完她们就继续迈着步子走,夜里宅子里漆黑一片,她却走得飞快,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一般。
      几个婆子一边穿衣服,找雨伞,一边议论发生了什么,她们年纪大了,在宅子里活了许多年,不会像那些小女仆一样乱说话,玲子这才愿意把这件见不得人的事交给她们做,但是她们几个人之间却能说几句。
      “少见玲子这么狼狈,她急着去找什么?”一个婆子说。
      “咱们也没资格知道,说这些没用,早点干活去吧,就是这黑灯瞎火的,灯得提那个密封起来的,虽然烧的时间不久,但是不会被雨淋了……”一个回答。
      “说起来,咱们走着那么麻烦,玲子她是怎么不点灯就跑那么远的?”
      “她可是五条家的血脉,”另一个在收拾东西的闻言抬起头,得意地说,“我可听说过她,很多次了,以前是东边院子门外擦地板的妾生子,生她的妾老早就疯了,十几年前一脑袋淹死在一口井里,她靠着现在的家主,才走到今天。”
      “这我可没听说,她是哪个大人的子嗣?”
      “得是现在家主的大爷爷一辈的了,当初那大爷爷也算是风头无量,天赋极高,尤其是一对招子,能看见几百米内的东西,耳朵也灵的很,算是继承了很好的天赋,后面说是要让这个天赋更强些,寻了一个据说能听见神鬼说话的小家族的女人,也就是那个玲子她妈妈……”那女人说到这里,住口了,也知道自己说多了,“我说了这些,大家也都知道,这可是不能往外说——前几次那个小姐生得像以前玲子那一辈的一个嫡生的少爷那事,你们说出去,我可还没和你们计较。”
      其他几个赶紧答应,想到玲子那恶名,都闭紧嘴,什么都不多说了。
      鱼贯出了门,打着伞提着灯分开跑远了。

      ——
      暴雨不歇,只有雷光偶尔闪过,才能在这满目雨帘里看见一点半点,雨伞下,夏油杰一只胳膊抱着白头发的女孩,在雨水中缓慢行走。
      夏睁着眼睛,看着前方,时不时拽拽夏油杰的头发,让他换方向,雨伞牢牢遮着她,只有垂在空中的脚偶尔被几点雨水打上。
      雨声连绵,四下皆暗。
      黑暗中,夏油杰的脸只有浅浅一个轮廓,温暖的臂膀紧贴着夏,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
      夏已经能看见围墙的边缘了,他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在夏油杰灵敏的身手下,他们躲过了夜巡的男仆,速度很快地走了夏以前要花两倍时间的路。
      如果是夏一个人开溜,没有这么一个成年人帮忙,她才走一半就能被玲子拎回去打一顿。
      夏油杰胳膊虽然温暖,但是另一只举伞遮风挡雨的手却微微发抖,连带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他那个狰狞的伤口还没有好。
      夏心里有些愧疚,因为自己的拖累。
      “夏油先生,”夏忽得小声说,“我不是你的孩子,你对我好也没用。”
      雨声太大,只有夏这样五官灵敏的才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果然,夏油杰问:“你说什么?”
      夏静了一会儿,想到了五条悟呆在夏油杰身边时的模样,又想了一下这些年喜当爹的五条悟至少供她吃供她喝这件事。
      夏弯下腰,凑到他耳边,喊:“我爸爸没有你会很难过的!”
      这次夏油杰听清楚了,他转过头,对着夏安抚般的笑笑,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强留不下来的。”
      夏眼角抽搐,心想这个成年人的下一句话一定是——
      “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果然,成年人都一个样。
      “那不一样,”夏对着男人的耳朵喊,“你明明也很享受被留下来——”
      “——我说你啊,你是不是懂的太多了……”
      夏才不管他说什么,抱着他脑袋,不让他离太远,在耳边继续说:“不管这么说,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就好好在一起。”
      夏心里想的很多,既然要报答五条悟的养活之恩,自己多演几天亲生女儿也没啥关系,反正她爹妈大可能全都没了,也不会有人蹦出来说“五条夏是我亲生的孩子!”。
      不过这样,说服力有点不足。
      夏翻了个白眼,又把自己团吧团吧扔到天平上:“毕竟我还没成年呢,单亲家庭对孩子发展不利啊。”
      夏油杰猜过这家伙其实什么都知道,所以夏这样说,他也不惊讶,倒是她努力撮合让夏油杰有点奇怪。
      他继续老说辞:“别管这些事,你长大了就懂了。”
      围墙渐渐从雨幕中浮现,五条宅地处偏僻,专门买了一座山居住,不过现在他们走的这个方向,是离市区最近的方向,只要翻过围墙,走不了十分钟就能到有温水和床的旅馆里了。
      夏不再说话,紧紧闭着嘴,等待胜利的到来。
      围墙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忽然,夏抖了一下。
      她揪住夏油杰的耳朵,在耳边轻说:“快停下……围墙上,蹲着个人。”
      雨下的越发大起来,围墙上一个男人不打伞,只姿势闲散地蹲着,好像一个信心十足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夏已经能看清楚了。
      ……是五条悟。
      明明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她却莫名感受到一丝悲伤,好像那环绕在五条悟身边的雨雾一般,弥漫着,不散去。
      有一阵小风把雨斜斜地吹进伞里,夏又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看见后面打着伞,头发湿透的女人,露着被泥水溅得不忍直视的小腿,逐渐逼近了。
      作为普通人,玲子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激起一片飞腾的水花。
      夏油杰也听见了,他终于忍不住那句话。
      “你们五条家,都是属监控摄像头的吗?”
      五感都非常敏锐的三个人,诡异地沉默了。
      夏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也没办法……毕竟是种族天赋,自带这个buff呢,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要啊。”
      “……你还打游戏……”
      前有狼后有虎,今天明显是走不成了,两个人都非常无奈,正准备掉头回去,夏就拍拍夏油杰的头,示意他停一下。
      “怎么了?”夏油杰问。
      “五条悟……哦,我爹,他下墙了。”
      “下来揍你?”
      “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比如说是下来揍你的。”
      “那可完蛋了,我打不过他。”夏油杰耸耸肩。
      “我也没指望你打赢他,”夏说着,越过夏油杰肩膀,看着后面的玲子,“奇怪,五……我爹,是不是给玲子做什么手势了,玲子停下来了,他是不是要放我们走了……”
      不。
      竹伞下的女人深深地看了夏一眼,对着对面的家主摇摇头。
      她说话了。
      “悟大人,你愿意让他走吗?”
      男人沉默了,雨水明明没有一滴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那是粘稠的悲伤。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说话了,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场五官灵敏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喜欢着杰,但是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在束缚他,伤害他。”
      男人的气息沉稳,没有一点动摇,好像只是阐述与自己无关的观点。
      “这不该是正确的,一直顺从我,想要满足我的愿望的玲子,也是错误的,”他长舒一口气,笑容挂在脸上,“我已经考虑的够久了,玲子,让一切结束吧。”
      玲子愣愣地看着她的家主大人。
      “这样啊……”
      她说着,露出来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一天,居然真的到了。”
      她笑着摇摇头,迈开腿,直直地向前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还是喜,雨水打在她的眼皮上,她的脸颊上,一道雷撕破天空,照得她的脸亮得吓人。
      夏看清了玲子的表情,那是一种,不该这个时候出现的坚定的神情,平凡的脸因此发出夺目的光彩。
      不详的预感好像刺一般扎着她的背,让她颤抖着抓住夏油杰的肩膀。
      “他们说了什么?你怎么了?”夏油杰转过头,夏看见他关切的目光。
      玲子走得太快了,夏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就站在了他们身后,两把伞的伞檐交错,玲子伞上冰凉的雨水滴到了夏的胳膊上。
      夏一抖。
      “小姐,你离开这里的原因,能告诉我吗?”玲子轻轻说,夏油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这个普通的女人。
      夏油杰很讨厌这个女人,每次面对她,都会感到一种压力,死死压在他脖子上。
      又一道雷光闪过,玲子毫不雅观,甚至可以说是狼狈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
      ……他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压力了。
      因为之前的玲子,整个人就好像是被强制压在一套恭恭敬敬的容器里,没有一丝自由,连脸上的表情都像是用尺子精心测量过的一般。
      此时此刻,她好像走出了这个外壳,终于展现了真正的自己。
      夏一言不发,本能地抱紧了夏油杰的脖子。
      玲子浅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躬,雨水全都倒到头发上也毫无反应。
      “抱歉,夏油先生,我一直都欺骗了你……还有悟大人。”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夏不是你们的孩子。”
      没等在场表情各异的人反应过来,她就直起身,说了下一句话。
      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可以说的上是如释重负的。
      “我因为想要帮助悟大人的私心,欺骗了你们,实在是抱歉,如今悟大人已经放下了,这个孩子,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夏似有所觉,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玲子依旧是浅笑着。
      “夏,好孩子……”
      “你不能再活下去了,再活下去,你会和你的爸爸一样,彻底疯掉的……我因为私心让你活着,是我的错误……现在……”
      “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去佛祖座前。”

      ———
      ——对不起,玲子,一直让你和你哥哥这么辛苦……但是,妈妈真的受不了了,让我走吧……
      ——什么声音?谁跳进井里了!
      ——不知道啊,现在还有救吗?
      ——没救了,那女人一直往下面沉,她自己都不想活啊!
      ——算了,不过是一个妾,唯一出彩的儿子也私奔离家了,老爷都不一定记得她,赶紧找个网兜,把她捞出来,别污了这水。
      ……
      ……
      ……
      “你的妻子呢?你们不是私奔了吗?”
      对面的男人依旧是熟悉的脸,但是脸上却长满了胡渣,脸色颓唐,一双眼睛睁都睁不开,低垂着,眼睑下青黑一片。
      “她昨天难产,留下这个孩子,就……走了,你能把这个孩子带走吗?”
      玲子手里拿着那个接济破落户的信封,她没有说什么,把信封放到男人一片凌乱的桌子上,矜持地越过满地的酒瓶,走到门口。
      阳光照在地上,金色的柳絮化成云,轻轻晃进明亮的地板上。
      好像曾经跪着擦地板的每一天一样。
      男人开口了。
      “玲子,我是真的疯了吧,和妈妈一样……”
      玲子叹道:“那是一个妾,你的母亲是主母,现在还在宅里等着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弃前途私奔,但是既然那个女仆已经死了,你早点回去才是正道。”
      男人反驳了她。
      “不,我不会回去了,主母大人,也不会需要我了……我这个天赋,是一个失败的天赋。”
      玲子顿住了。
      男人用沙哑的嗓音说:“你知道吗,玲子,我现在能听见她在说话,在说她的执念。”
      “确实,毕竟你天赋异禀,和我这个失败者完全不同,你能听见神鬼说话。”
      男人艰难的笑了,似乎为妹妹赌气的行为感到困扰。
      “我听见了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是她爱我,但是她想让孩子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活着。”
      “嗯,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沦落到如今,她恨死我了,即使成了死人还是拼尽全力诅咒我,要让我以后生不如死……”
      玲子沉默了。
      “玲子,你说,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我的幻觉呢……我知道妈妈为什么是一个疯子了,因为真的很疼啊,被执念的碎语塞满了脑袋,因此痛苦不堪,直至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幻觉。”
      “那又能说明什么?”
      男人云淡风轻地笑了。
      “我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对不起,我要去天堂,亲耳听听她想要和我说什么了……妹妹,对不起……”
      ……
      ……
      ……
      血淌了一地。
      “如果……你不想带走她……那就……嗬……不要让她和我一样痛苦,你……趁着她……睡着的时候——”
      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去吧。
      ……
      ……
      ……
      玲子长出了口气,好像终于从一场漫漫无边的潜游中,探出头来。
      夏愣愣地看着她,她温柔地对着她笑起来。
      “来吧,到我……不,到姑姑怀里吧……”
      “你不会再受苦了,去了佛祖前,佛会宽恕你的罪行,让你早早投胎。”
      不。
      夏心想。
      不,我不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if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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