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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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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水来了——”
门忽然被推开,初菱拿着纸条的手一抖,偏头看去,瞧见翠翘怔怔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初菱眉心敛起,她装作无事发生般将纸条叠起收好,放到了抽屉中,边低声问道:“怎么是你,今夜不是来春当值吗?”
“本该是来春当值的。”翠翘也反应过来,她将水端到内室放好,边整理着布巾和胰子,边回答道,“只是来春忽然肚子不舒服,加上奴婢明日晚上有些事想要出门,便与来春换了下班值。”
初菱抬起头:“你明日有什么事?”
翠翘的脸涨得有些红,半晌后喃喃道:“是奴婢母亲的事。”
初菱忽的想起来,前几日她病中时,有一日,翠翘在院中浆洗一件她不认识的靛蓝色旧衣。当时她还没认出来,现在想一想,或许那便是翠翘母亲的衣裳。
“你母亲是姓高是吧?”初菱道,“我记得你是初家的家生子,你母亲原先是初府厨房里烧火的嬷嬷,嫁给了门房的小厮,后来生下你后不久,你父亲便病逝了,你母亲为了你的衣食无忧,求了老夫人将你送到了我房里当丫鬟,可是这样?”
“多谢姑娘记挂。”翠翘的眼睛有些湿,“姑娘记得没错,只是前几年母亲便赎身改嫁了,她如今不在初府厨房里做事了。”
“这我倒是未曾留意。”初菱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母亲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她——”翠翘抬起头,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似的,又被忍回,“没什么大事,就是病了而已,她年纪大了,有病有灾也是常事,姑娘不必担忧。”
初菱看得出翠翘在隐瞒些什么。
不过,若是翠翘不想说,她再怎么也不好撬开她的嘴。
初菱道:“病了就要快些治,年纪大了身子更是拖不得。”
说着,初菱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银袋子来,掏出一锭碎银递给翠翘:“也怪我这段时日心不在焉的,没有好好问问你。你也是,母亲病了怎么不给我说呢,我多少也能给你些银钱,帮衬一把。这是二十两银子,给你,拿去吧。”
“这……”翠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的母亲对我来说也是长辈,你不必受之有愧,收下吧。”初菱说着,顺口问了句,“她如今在哪里住着,眼看要入夏了,住处可还风凉?别再热坏了。”
“在……”翠翘答,“在初府不远处,一个郊外的小院里。”
初菱点了点头:“那明日晚上,我陪你一同去看看她吧。”
……
宸王府的玲珑苑内。
季衍之刚刚沐浴完,坐在榻上用布巾擦脸,季三走进来,看见他在烛光下光滑坚实的肌理,即便已经见过许多次,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练武之人常有,可是像季衍之这样将身形练得如此漂亮的,却是少见。
“东西送过去了?”季衍之将布巾放下,抬起头。
季三被唤回神,他看季衍之的身子看得耳根子有些发红,匆忙低下头:“送过去了,阿菱姑娘已经收下了。”
季衍之点点头:“那便好。”
“可是,”季三犹疑着问,“那纸条藏得那样隐秘,即便是属下去找,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阿菱姑娘真的能找得见吗?属下担心阿菱姑娘真的以为您只是送了一对东珠过去而已,发现不了盒子的玄机。”
“她定会发现的。”季衍之道,“她比你聪颖得多。”
这话说得,季三不知该怎么答了。
他觉得他其实,好像也,挺聪颖的。
季三想起什么,又问:“但是,二爷,就算阿菱姑娘发现了那张纸条,她真的会去见咱们吗?”
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阿菱姑娘可是狠狠地甩了您一巴掌的。
季衍之沉默了下来。
他又取了一张新的布巾,胡乱地擦了擦湿哒哒的头发,丢在地上。
“她会。”
季衍之摇动轮椅,去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淡声道:“以我与她的情分,我信她定会来。”
季三舔了舔嘴唇,应了声是。
季衍之便让他下去了。
房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季衍之一个人,季衍之拿了一把银剪,剪去烛心上烧焦的炭块,烛光瞬时更明亮了些。
季衍之恍惚记起,上辈子,初菱刚刚来到王府的时候,有一日,他在灯下看书。
初菱便就这么轻悄悄地过来,替他剪亮了蜡烛。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后来,她在王府中时日长了,性子愈发沉闷,便不怎么爱做这些琐事了。
整日里就喜欢坐在窗前发呆。
季衍之叹了口气,他将书本合上,捏了捏眉心。
他终究是对不起他的阿菱。
幸而重活一世,他还有机会,能够弥补她过往的神伤。
……
第二日,初菱一大早就放了翠翘的假,只留了来春在身边伺候。
来春发现初菱一直心不在焉的。
初菱总是坐在妆台之前,拿出昨日宸王府的大公子送给她的那个小盒子,不时便打开看看,不时便打开看看。只是就算打开了,她看着里头那对硕大的东珠,既不把玩,也不戴上,就那么呆呆地看,不知道想些什么。
快到傍晚的时候,用完晚膳,来春坐在初菱的身边,帮她扇走初夏的蚊虫。
她瞧见初菱又去摸那只小盒子,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姑娘,您很喜欢这东珠吗?”
初菱愣了下。
“为什么这样以为?”
来春道:“奴婢看您今日一直惦记着它们。”
初菱的嘴唇抿了抿:“身外之物而已,就算再华贵,也不过是个首饰。”
来春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听见初菱忽然问。
“来春,如有一日,曾经杀了你的人又来讨好你,你可会心软吗?”
来春听得有些懵:“他杀了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来讨好我呢?”
初菱道:“假若真的有那样神奇的事,你死了,却又活了,回到了几年前,你还不认识杀了你的那个人的时候。”
来春笑了:“姑娘,你怕是昨晚上做梦了吧,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
初菱拍了下她的手背:“你别管那些,只要回答我,会不会心软呢?”
“自然是不会的。”来春摇摇头,“我觉得那人定是不安好心,要来再害我一次。”
初菱听了这话后沉默片刻,好一会,点点头。
“我也这样觉着。”
初菱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似的,呼吸都轻松了下来,冲来春道:“好了,来春,你去帮我找件衣裳来,要稍微破旧些的,不要那样惹眼。我今晚上要出去一趟,翠翘的母亲病了,我该去看看。”
……
因着昨日家宴上与赵氏争吵的事,初菱知道再见赵氏一定会受她的奚落,是以这次出门并没有亲自去赵氏的院子寻她的同意。
只是让来春代为转告一声,又告知了乔氏,便出去了。
初家只有两道门,一道正对着大街的正门,还有一道是位于东南角的小门。
现在这个时候,大门已经落了钥匙,钥匙在赵氏手中,初菱懒得去她那里寻不痛快。
便走了小门。
她自然是记得季衍之约了她今晚在小门的梧桐树旁相见的。
只不过时候离约定的子时还早,初菱心想着,季衍之应当不会那么早来。况且她今日穿了身朴素的藏蓝色衣裳,头发也是个松垮的妇人发髻,这样掩人耳目的装扮,想必季衍之也认不出来。
翠翘早就在小门处等她。
初菱打开食盒,又检查了一番里头的东西,见准备的蜂蜜、人参、以及一些糕点什么的都带来了,才放下心,与翠翘一同出门。
季三和季衍之远远地就看见初菱的影子。
“二爷,您瞧。”
季三颇为激动地指着初菱的方向:“阿菱姑娘竟真的来见您来了。”
根本不用他指着,季衍之早就先他一步瞧到了初菱。
她无论何时都是显眼的,即便是在沉沉夜色之中,也像明月一样,让人一眼就看得见。
腰肢那样细的一条,莲步轻移,仿佛走在他的心尖上似的,季衍之眯起眼,目光不转地看着初菱的侧脸。
季三道:“阿菱姑娘是真的聪慧,她知道被人瞧见了不好,还打扮得那样低调。”
他顿了顿,又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只不过,就算阿菱姑娘穿成这个样子,却也是好看的。”
季衍之微微颔首,嘴角也微微勾起,似是赞同他的话。
“二爷,那,咱们现在要过去吗?”季三问,“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呢?”
季衍之抬头看了眼天上皎洁的月光,又看了眼离他越走越近的初菱,初菱身边跟着个婢女,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看初菱的神情,好像是心情挺不错的样子。
季衍之的手指摩挲了下轮椅的扶手,低声道:“过去吧。”
其实他不过去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到底是想要快一点见到她。
季三笑盈盈地答应了声:“好勒。”
他推着季衍之的轮椅,轻快地移动脚步,眼看着离初菱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了。
季三张开口,刚想要喊一声:“阿菱姑娘。”
却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稳稳地停在初菱的面前,那婢女挽着初菱的手腕,轻声说了句“小心”,便扶着初菱一同上车了。
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要往后看一眼的意思。
季三尴尬地站在当场。
他回过头,看着季衍之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好像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