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前夫之后》李寂v5

28、28

　　自从出了角门开始，初菱便疑心有人在瞧她。

　　等坐上了马车，初菱悄悄将车帘掀起一角往外看。

　　……果然是有人在瞧她。

　　那人怎么竟来得这样早？

　　初菱的眉心皱了皱，一把将帘子又给放下来。

　　不想看见他。

　　但不管怎么说，季衍之的出现还是让初菱的心中有一丝波动。

　　她本以为重活一世，又过了这样久，从前的那些种种过往，她都尽可以放下了，去拥抱新的人生。可这两次每每遇见季衍之后初菱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在心里刻下了烙印的，不是她不去想，那些印迹就不存在。

　　初菱呼出一口气，她忽然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了。

　　“姑娘在想什么呢？”翠翘看着初菱的侧脸，忽然出声。

　　“可是身子还不适？”

　　初菱摇摇头：“没有，在想些旁的事而已……”

　　“对了。”初菱想起什么，偏头过去，“你继父可在家中吗？你母亲何时改嫁的，我竟未听你提起过，说起来我也是不好，没好好关心过你这样事情……你继父叫什么，是哪里的人，做什么的，他待你母亲还好吗？”

　　初菱问起这些，一是转移下心思，不想让季衍之这个名字在脑海里占据太多的地方，二也是真的想要知道。

　　初菱知道翠翘已经投靠了赵氏。

　　但是初菱心底里总存着疑惑，翠翘是她的贴身婢女，自小就和她一起长大的，虽然比不上亲姐妹的情分，到底也是有感情的。况且，虽然初菱的手中一向不宽裕，但对待翠翘倒也不吝啬，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给她一份，银钱上更是没有短缺过。

　　翠翘何必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就背叛了她呢？

　　刚刚重生之时，初菱想起翠翘前世种种吃里扒外的事，气得昏了头，根本没细思过就疏远了她。

　　但如今，听说她的母亲病了，初菱忽然有些犹疑，觉得翠翘的选择可能另有隐情。

　　初菱忽的又想起一个被她遗忘了的细节……

　　上辈子，翠翘确实帮着赵氏和初南成在她的香囊里下了药，又哄她喝了酒，所以才致使药性发作，她被迷晕，送到宸王府做了妾。

　　但那事之后初菱就再也没听说过翠翘的消息，直到后来初姣姣来投奔，初菱与初姣姣聊起过往，问到了翠翘的现状。

　　初姣姣轻描淡写地说，翠翘早就死了，投河死的，就在初菱进了王府之后不久。

　　可是，翠翘那时候明明应该能活得好好的，她受了赵氏的重用，初南成又因为献媚于季衍之得了不少好处，仕途平步青云，翠翘的地位甚至可与赵氏身边的大丫鬟思德比肩。

　　为什么要投河呢？

　　初菱心中仍对翠翘存着最后一丝善念，她料想，翠翘或许是被赵氏胁迫了也说不定。

　　所以她今夜选择与翠翘一同出来，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情况。

　　没成想翠翘倏地流了泪下来。

　　“姑娘，我继父他——”翠翘说着，擦了擦泪，“他是定远将军府家的，服侍汪夫人的马夫，叫汪力。”

　　初菱愣愣地看着翠翘，不知道她为何要流泪。

　　“怎么，他待你母亲不好吗？”

　　翠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倒是供给我母亲衣食，母亲病了，他也去请了大夫，买了药，但是……”

　　翠翘的声音忽的小了下来。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车门，又转向初菱，低声问：“姑娘，您可知道，大夫人与定远将军府是亲家？”

　　初菱笑了下：“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翠翘的手指猛地攥了下初菱的手指，初菱的手一疼，她意识到翠翘的不对劲来。

　　又想起刚才翠翘的话，初菱的心倏地一沉，她恍然明白过来翠翘的暗示。

　　“你是说，你继父汪力是赵氏的人？”

　　“姑娘。”翠翘的眼睛又含了泪，“奴婢对不住您，奴婢做过错事，被大夫人抓住了把柄，大夫人说，若是奴婢不听她的话，她就拉着奴婢去报官……坐牢是要死人的，奴婢家中还有母亲，不敢死……不过奴婢没有真的做害您的事！大夫人只是向奴婢打探过几次您与二夫人的行踪，奴婢想着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就说了……”

　　“你——”初菱眯了眯眼，翠翘这样坦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初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为何从前不肯告诉我？”

　　初菱紧盯着翠翘的眼问：“你做了什么错事，竟到了赵氏要拿捏你去报官的地步，可你怎么不同我说呢？”

　　翠翘摇了摇头，哭着拉住初菱的手：“姑娘，别问了，快逃吧。”

　　初菱的心忽的沉了下去。

　　她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她的预期了。

　　初菱闭了闭眼，刷的一下拉开车帘，她借着月光看着外头的景色，发现了不对劲。

　　昨日翠翘分明是说，她母亲的家住在郊外乡下的一个小院。

　　此时城门还没有落钥，算算路程，既然是郊外，现在应该出城了。

　　可如今的路上商铺林立，远远还能望见酒楼挂着的红灯笼，分明还是在京城之中，且是通往繁华之处的方向，与城门所在之处正相反！

　　她还是大意了。

　　“外面驾车的人是谁？”初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翠翘问，“可是你那继父汪力？”

　　“……”翠翘捂着嘴唇大哭出声。

　　她在马车里跪下，给初菱狠狠磕了个头：“姑娘，奴婢不是存心要还您，奴婢真的不想害您，可是若是奴婢不听大夫人的话，她不但要送奴婢去报官，还要让汪力打死我母亲。姑娘，大夫人妒忌二房得了那两万两银子，她想让汪力绑架了您，找二爷和老夫人威胁呢！”

　　果然如此！

　　初菱暗自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现在情况危急，但正因为危急，才更不能慌张。

　　虽然她百般谨慎，但到底还是心太软，做了错事。

　　不该在夜晚与翠翘独自外出，给了赵氏可乘之机。

　　只不过错已经错了，现在不是再去后悔的时候，初菱闭上眼，她得尽快些想出个脱身的办法。

　　“翠翘，你可知错了？”

　　初菱忽的冷冷开口，翠翘跪在地上抬起头，神情一愣。

　　“姑娘你……”

　　初菱没等她说完，一把拔下她发上的簪子。

　　没了簪子的束缚，翠翘的头发哗的散落在肩上，她心口一抽，不敢相信地看向初菱的脸。

　　“我还不想死。”初菱将簪子最锋利的部分对准翠翘的脖颈。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手腕有些抖，但语气仍然坚定：“你想死吗？”

　　初菱说着，腕子上又使了些力，翠翘闷哼一声，她感觉到簪尖刺破了皮肤，似乎有血流出来。

　　“姑娘——”

　　“不要与我说那些废话。”初菱道，“你只需告诉我，你是想现在回头，还是一错再错。”

　　翠翘咽了口唾沫。

　　“我念着你与我的情分，也记着你今日的迷途知返，所以若我平安无事，我不会为难你。”初菱将簪子往翠翘的脖颈里刺得更深了一些，血流出更急，一连串地滴落下来，染红了初菱雪白的袖口。

　　初菱一向怕血，她看见那红印，眼前一瞬的晕迷，又强自镇定下来：“但若今日我有了事，翠翘，你以为你会好过吗？你会和我一起死，你的母亲也会被你连累而死。你不要忘记如今我父亲的职位，他在京中的势力并不弱于初南成，况且，大长公主也不会袖手旁观。”

　　初菱说的这些，翠翘都懂。

　　翠翘的眼角又滑过一滴泪，她的手向上，吃力地扶住初菱的：“可是姑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初菱盯了翠翘一会，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抿了抿唇。

　　她右手将车帘又掀开一点，向外看去，瞧见熟悉的街景。

　　如今快要到了宸王府的地界了。

　　初菱的眼神动了动，她用下巴点了点车门的位置，向翠翘道：“虽然你愿意帮我，可我却不敢再信你了。”

　　“……姑娘。”翠翘泪眼朦胧，她如今是真心想要悔过，没想到却得到初菱这样的答复，“姑娘，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该一时愚蠢，信了大夫人的话，才害得您落入如此险地……姑娘，您说要奴婢怎么做，奴婢一定照办！”

　　初菱将自己发中的簪子也拔下，放到翠翘的手中。

　　她如今走投无路，虽然对翠翘还不是全然的信任，但是不得不赌。

　　“你打开车门，用这簪子刺向汪力的脖子，若他死了，那我们便得救。若是他没死，翠翘，你也还有生机，你便说是我指使你的，他如今急着办事，必不会太过责罚你，到时你瞅准机会跑了便是。大长公主府就在这附近，只要你找到她，她定会帮你。”

　　初菱放柔了语气说出这一番话，翠翘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初菱说了什么，她便听了什么。

　　翠翘喃喃地重复：“用这簪子，刺向汪力的脖子……”

　　“你不想杀了他吗？”初菱问，“他那样待你和你的母亲，你不想杀了他吗？我会帮你，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那奴婢……”翠翘再次艰涩咽了口唾沫，“奴婢现在就去吗？”

　　“去吧。”初菱道，“你只要打开车门，刺向他，咱们就得救了，我会不计前嫌，待你如初。”

　　翠翘又在地上跪了很久。

　　初菱打开车帘，远远望去，瞧见了宸王府门口的那对石獬豸。

　　初菱手心出了细汗，她在心里筹算着，就算翠翘不肯帮她，如今是最后的机会，她也得奋力一搏了。

　　宸王府毕竟是她所熟悉的地方，除了正门与小门，府墙之上何处有缺口，她心中都知晓。

　　只要能离开马车，她便能潜进王府之中，找到玲珑苑。

　　季衍之能够帮她……季衍之应该能够帮她的吧……

　　翠翘忽的站起了身。

　　“姑娘，奴婢做了错事，无论死生，都愿意受罚，只希望您看在奴婢曾与您相识多年的份上，给奴婢的母亲一条生路吧——”

　　翠翘说着，打开车门，拿着簪子扑向了驾车的汪力。

　　初菱听见一声男人的痛叫与怒吼，随即马车剧烈地震动起来，初菱瞅准机会，两手抓住车窗边的木框，猛地跳了出去。

　　马车受惊，跑得更快，初菱重重地跌落在宸王府门口的石板上，手肘被磕破，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时间去看伤口究竟如何，初菱强撑着爬了起来，想要往东墙走，她记得那边的石墙被雨水冲得垮塌了一截，稍矮一些，她能够爬得上去。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错乱的脚步声。

　　初菱回过头，瞧见汪力一手拎着木棒，一手捂着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面目狰狞地朝她走过来。

　　“小贱人……你敢暗算我？”

　　说着，汪力便要朝着初菱扑过来，初菱眼神一凛，后退两步，正要转身朝着宸王府大门跑去。

　　她心中想着，若是在王府的守卫面前，汪力就算再大胆，也必不敢拿她怎么样。

　　初菱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哨响。

　　那哨向似曾相识，初菱好像在哪里听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数十个红衣暗卫便从远处腾空而来，只短短一瞬间，初菱便眼睁睁地瞧着汪力的胸口处插了一只短剑。

　　那短剑贯穿胸口，汪力双目圆睁，口鼻也流出血来，砰的一声向后倒去。

　　“啊——”初菱捂着心口倒退一步，她被刚才那场景吓怕，心口跳得厉害。

　　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昨日刚夸了你聪明，今日，便就给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