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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乔氏震惊不已,“升任的旨意不是才下来没多久吗,这中间出了什么事,怎么又忽然要去杭州了?还是陛下亲笔的调令。你区区从四品的官职,京中你这个职位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陛下他恐怕……”
乔氏的话说了一半,看了眼初南安的脸色,还是咽了下去。
她本来想说,陛下恐怕连你的脸和你的名字都对不上,怎么会想起将你外调离京呢?
乔氏忽然道:“会不会是你哥哥的主意?”
初南安冷笑了一声:“他倒是想有那个本事。”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圣旨已下,咱们也不能抗旨。”初菱道,“父亲母亲稍安勿躁,或许这也不是坏事呢?”
……
出了这样大的事,初姣姣那边也是瞒不下去的,乔氏还没有让人去请,她自己就急三火四地跑了过来。
“怎么,竟要离京吗?”
“倒也不关你的事。”乔氏看着初姣姣跑得通红的脸色,眉头拧了拧,冷冷道,“就算是去杭州,也是我和你爹爹妹妹一起去,你放心,你和定远将军府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边催得急,过不到两三个月就能成亲,你还是能留在你心心念念的京城的。”
初姣姣没有被这话安慰到。
她留下来有什么用?
她就算再不懂政事,也知道京官与外地官员的区别,初南安要是去了杭州,哪怕官职不降反升,声势也是大不如从前的。
她本就是庶女,爹爹若是不争气,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更何况她在京中没有旁的亲人,到时嫁到汪家去,汪夫人又是那样刻薄尖酸的性子,她挨打挨骂了都没地方去哭去。
“爹,咱们不能走啊!”初姣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拉住初南安的袖子,“您在京中打拼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爬到了现在的位置,若是离了京城,无异于东山再起,咱们在外头无亲无友的,日子哪里那么好过!”
“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初南安也难得对这个宠妾的女儿发火了,“我倒是想留下,我怎么留下?我去找宫里找陛下收回成命吗?你只会说些没用的话给我添麻烦,你倒是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做啊!”
初姣姣的手被初南安甩开,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眼圈倏地红了。
看着初南安焦灼的面色,初菱眼皮垂了垂,给他倒了一杯冷茶。
“爹爹是否想过,这事或许是陛下在帮咱们呢?”
初南安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登高跌重。”初菱道,“父亲在官场十几年,应该也看到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吧。”
初南安此时也冷静了不少,他沉默片刻,冲初菱道:“你继续说。”
初菱笑了笑:“父亲的官职最近升得太快了,我们自然是高兴的,但是高兴之余,是否细细想过,这究竟是为何呢?”
“运气使然。”初南安道,“这世上的事,成功与否,样样都要看运气。”
初菱没有说旁的什么,只看着初南安的眼睛轻轻问了句:“父亲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我——”初南安只说了一个字便停顿下来,他低头喝了口冷茶。
冰凉的茶水混着干涩的茶叶沫子冲进喉咙,让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兴奋地充着血的头脑又冷了一些。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事,只是不愿意细想。
他做了太多年的芝麻小官,现在的成功来得太不容易。
或许是自我放纵,但是他只想先暂时沉湎在这来之不易的喜悦里,不去想为什么,不去想他什么时候会再回到从前那样。
可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不得不去想了。
“我从前只是户部的小小文书,因着九个月之前的遴选,才升任宝泉局主事的。”初南安慢慢地回忆着,“我做事一向勤恳,从不出错,但兢兢业业十几年,也只是个文书而已。眼看着同一批为官的同僚如今都官职显赫,风生水起,要说我心里一点不甘心都没有,那是假的。”
“所以在听说前任的宝泉局主事在钱币铸造时出了错处,用了劣质的铜矿,遭致了数十万两铜钱的损失,被革职下狱时,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六部之中,空缺的职位向来都是先由本部的人来添补的。宝泉局是个重中之重的差事,主事一职空缺,尚书大人立刻开始遴选,我便洋洋洒洒地写了千字檄文,历数我入职户部以来的忠心,又发誓若我得了这个机会,定会尽忠职守,若出一丝差错,用我人头来换。”
“半个月之后,尚书大人召见我,我知道我中选了。”
初南安看向初菱:“就是这样的。”
“六部之中,户部归属四皇子,兵部归属五皇子,礼部中立,其余三部都是投靠太子殿下的人。”初菱问,“父亲当时上任,是户部的张尚书举荐的,还是吏部的司徒尚书举荐的呢?”
初南安的眼神变了变:“是司徒尚书。”
“这就怪了。司徒尚书固然是六部之首,但是这样小小官职的调动,又怎么劳烦他费心呢?”
初菱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初南安眼尾抽了抽,便明白了大半。
初南安看向初菱道:“太子的人在拉拢我。”
“这是其一。”初菱道,“您是司徒尚书举荐的人,在旁人看来,您至少是半个太子党。宝泉局又掌管印钞大全,涉及朝廷根本,若是您在这上面出了什么岔子,要是想栽赃太子一个私占钱款、意图谋逆之罪,也是轻而易举。”
上辈子,初南安便是身死于此。
太子看中了初南安的郁郁不得志,想着给他一点甜头,笼住他的心,没成想被四皇子的人利用,反倒将了太子一军。
初南安死后,太子没多久也被废了,这些都是初菱从季衍之的口中,陆陆续续地听来的。
“阿菱妹妹,你在说什么呀?”初姣姣嘴唇勉强地勾了下,“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
初菱在说什么,她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是云里雾里。
但她知道初菱是在劝初南安尽早离京。
“阿菱妹妹久在闺中,什么时候对朝中的事一清二楚了?”初姣姣道,“我与妹妹来往甚密,也知道妹妹平时读些什么话本,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咱们女儿与男儿家毕竟是不一样的,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妹妹可不要一知半解就信口开河,若是说错了话,反倒让爹爹糊涂了……”
“你闭嘴吧。”初南成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初姣姣的话。
“你比你妹妹年长几个月,从小又是我陪伴着长大的,怎么连她的皮毛都不及。”初南成道,“你妹妹刚才说的话,字字珠玑,让我开悟许多。如今陛下年老,夺嫡之争已经有了风波,京城根本不是安生的地方。太子、四皇子、五皇子,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做臣子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波及,与其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图前程,不如早早去杭州过安生的日子。”
“可是……”初姣姣愣了愣,不知道初南安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她还想说什么,初南安倏地站起身:“调令限我三个月之后动身,咱们家也该准备准备了。”
初南安说着,看了眼乔氏,眼中有着些许的欣慰:“碧旸啊,你教出了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