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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青书还没到初家的时候，乔氏就给他安排好了院子。
在原先大房赵氏一家一个被废弃的偏院，离初菱的院子有些远，但却是乔青书能住的最合适的院子。
乔氏虽然对乔青书与初菱有些撮合的心思，但初菱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和乔青书的接触不要过于密切得好。
好在初府本就不大，两个院子说远也没有那么远，平日里兜兜转转的，总还是能碰到一两面。
天擦擦黑的时候，乔氏将一家人都聚在一起，又请来了乔青书，吃了个晚膳，也算是接风宴。
乔青书从杭州来京城，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脸色自然不好，惹得乔氏一开始根本没看上眼。不过歇息了一下午，他好好地睡了一觉，沐浴后换了身新鲜的衣裳，瞧着倒就很不错了。
乔氏抱着初瑾坐在饭桌的另一头，不住地拿眼睛瞧着乔青书，给他夹菜。见乔青书恭敬有礼的样子，每次给他夹菜都要道谢，吃饭也斯斯文文的，乔氏渐渐地也抛开了偏见，或许是丈母娘瞧女婿，越看越喜欢。
“青书啊，快尝尝这道鱼。”乔氏笑眯眯的，给乔青书夹了块鱼，又细细地去掉了刺，“这是姑母特意请了杭州出身的厨子，给你做的西湖醋鱼，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家乡的风味，你合不合口。”
“合口的。”乔青书彬彬有礼道，“姑母做的，怎么样都好。”
“哎呦呦。”乔氏笑得更加合不拢嘴了，她看了初南安一眼，“瞧我们家青书的嘴巴甜的。”
初南安抿了抿唇，却是没跟着笑。
他与乔氏之间虽然夫妻感情不深，这小二十年来很少有交心说话的时候，两人宛如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但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乔氏的心思，他懂得一些。她看中这个远方来的侄子了，想要将初菱给嫁过去。可初南安却是半点也看不上。
文弱书生，有何用处？初南安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乔青书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书或许是读得不错，但都是死读书罢了，一点风骨与性情都没有。
这样的人，过乡试、会试这样的科举考试倒是不难，但要是想在朝堂上混个一官半职，却是极为不易。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初菱，生得美丽，性情恭顺，想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嫁不得，为何要挂在乔青书这棵长不高的歪脖子树上呢？
最开始乔氏想要让乔青书住在初家的时候，初南安没觉得有什么，到底是自家亲戚，住就住吧，多一双筷子的事。
但知道了乔氏竟然要把初菱嫁给他，初南安就怎么都看乔青书不顺眼了。
“嘴巴甜有什么用。”初南安哼了一声，“做人还是要靠真本事，尤其是年轻人，不要总是耍那些口舌上的花架子。不论是读书还是做官，或者是娶妻，哪个是你嘴巴张张、舌灿莲花就能骗到的？”
乔氏的笑容倏地落了下去。
她看着初南安，略微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呢？”
初南安道：“我就是说了刚才的那些，你没有听清楚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初瑾年幼不懂事，其他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我吃饱了，衙里还有事，我得去一趟。”初南安站起身，“你们慢慢吃吧。”
他说着，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意味深长地看了乔青书一眼：“既然你远道而来是准备明年的春闱的，那便好好地准备着，不要三心二意，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姑母……”乔青书看着初南安走远的背影，脸色十分难看。
他知道自己的家境比不上初家，如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在初南安的面前只是个没底气的小辈。但他到底也是读了许多年圣贤书的人，不是一分骨气都没有的。初南安的心思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乔青书也放下筷子站起身。
“既然姑父不欢迎我，那我便去找个客栈住吧。”乔青书道，“还好我现在的行囊还没收拾，里头的东西没拿出来，搬走也方便。姑母可否租借给我一辆马车，我半个时辰便可还回来。”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住什么客栈呢。”看着乔青书真的要走的模样，乔氏也跟着站起身，焦急地拉住他的袖子，“你也别怪你姑父，他只是最近心情不好，尚书大人要将他调出京城去，他苦恼得很，才说出这样的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姑父是什么意思，侄子心里清楚。”乔青书看着乔氏的眼睛，坚定道，“侄子再不济，也是读书人，绝不肯寄人篱下的，姑母的恩情侄子心中记着，但这府中，侄子却是断断不可留下了。”
乔青书说完，抬腿就要往外头跨，乔氏急忙扯着他的袖子。
乔氏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自从她掌管中馈以来，初南安就很少再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与她说话，今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这样当众地落她的面子。
乔氏既对初南安的举动十分忿忿，又担心乔青书真的这样一走了之。乔青书若现在走了，以后和初菱再无可能了不说，等他明年回到杭州把在初府中遇到的种种同娘家人一说，她就真的半分脸面也无了。
“表哥还是留下吧。”正当乔氏一筹莫展的时候，初菱忽的站起身，轻缓地开了口。
乔青书也看过去。
“表妹你——”
“表哥文人风骨，我很是理解，也十分敬重。只是这府邸虽然姓初，却也不是父亲一人说了算的，当家的是母亲。表哥若是因着父亲的寥寥几句话就走了，置母亲于不仁不义之地不说，以后对表哥的名声也没什么益处。”
初菱的声音不急不躁，但字字分明：“古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读书人不卑不亢，表哥若因着几句意味不明的恶言就走了，就真的是读书人的骨气吗？”
乔氏看着初菱说完这话，乔青书明显缓和了的面色，急忙也附和道：“阿菱说的对呀，青书，你还是留下吧。”
“既然如此……”乔青书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那我便留下吧，多谢姑母与表妹了。”
“表哥能够想通便好。”初菱笑了笑道，“三天后游园诗会遍邀京城才子，不问出处。表哥这几日不要胡思乱想这些琐事，好好准备诗会的事情吧，若是能够一鸣惊人，那父亲也不敢再说什么闲话了。”
……
一顿晚饭食不知味，说完话之后，几人又草草地吃了几口，就都回去自己的房中了。
初菱卸去钗环，又洗了个澡，坐在榻上翻看一本琴谱。
这是一本古谱，前几日的时候大长公主差人送来的，说曲调十分柔婉空灵，请她品鉴一番。
初菱一向喜爱琴筝之物，得了这样一本谱子，觉得如获至宝。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弹琴的，前世在家中的时候，学习琴艺是被乔氏逼着，说姑娘家至少要有一技之长，以后嫁人时名声也好听，初菱才慢慢地学了起来，可也没多大的喜欢。
后来进了宸王府，日子漫长寂寞，又有许多的委屈，她无人可说，也无处可去，能陪伴她的除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就是一把季衍之母亲留下来的古琴了。
琴艺才这样渐渐地练了起来。
弹到最后，就连季衍之听见了也会驻足片刻。
初菱在灯下看着那本琴谱，不知不觉入了神，只觉得这谱子不愧连大长公主这样挑剔的人都能青眼有加，确实不俗。
是以就连初姣姣什么时候进了门，初菱都没发现。
“妹妹——”
初姣姣站在门口，盯着灯下的初菱看了许久，才喊了她一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初姣姣忽然觉得，这些时日以来，初菱比从前更加好看了几分。或许是她的年纪到了，脸蛋长开了不少，腰肢更纤细，胸|前也更丰腴。但更多的是初菱给人的感觉也渐渐不同了。
几个月之前，在初姣姣的眼中，初菱好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保护得纯洁剔透，如同一块阳光下一眼看得透的美玉。
但现在，她仍旧是剔透的，却多了一份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便会让人失了神。
初菱的身上多了一股子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变色的从容，这是她这样的年纪不该有的沉静。
初姣姣心底里的酸涩更加多了些，她不明白，初菱为何总是会有那么多她得不到的东西。
“妹妹。”眼见初菱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初姣姣脸上的异样褪去，又挂上亲和的笑，“你在做什么？”
“无事可做，便看一看书。”初菱将琴谱合上，放到角落的抽屉里，“有什么事？”
初姣姣拢了拢衣襟，坐在初菱的身边，脸上堆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是吗。”初菱也笑了下，她换了个姿势，肘弯枕在桌面上，歪着头看着初姣姣，“那要聊什么呢？”
“阿菱……”初姣姣犹豫了片刻，低头轻声问，“你是不是也要嫁人了？”
初菱问：“怎么会这么说。”
“我看得出来，母亲对你和青书表哥有意。”初姣姣舔了舔嘴唇，“今天你两次为青书表哥解围，是不是对他也有意呢？”
初菱忍不住笑出了声。
初菱的声音轻轻的：“姐姐，若是你把你的这些心思用在正处来，怕是能嫁一个比汪公子更好的夫婿。”
被这么一顿讥讽，初姣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初姣姣已经知道，她要嫁给汪遇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若是从前还对宸王妃与四皇子抱有希望，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宸王妃的地位垮了，四皇子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好似忘了她这个人，初姣姣的这点心思也死了。
她本想着认命吧，汪遇春虽然是个纨绔，好歹定远将军府家大业大，她嫁进去做个正妻也不算委屈。
谁想到前几日竟然得知，她不是去做正妻的，她是去做妾的！
初姣姣怎么忍受得了。
得知消息的那天，她蒙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清醒后她发誓，她定是不会屈尊给一个纨绔子做妾室的。
那她这辈子就完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需要等待一个扭转的机会。
初姣姣知道这个府中没有人真心帮她，乔氏早就看她不顺眼，初菱虽然面上和善，心底里也是不肯与她亲近的，所有人都当她是外人。初姣姣学得聪明了一些，她不再像是从前一样，将自己的心思都流露在脸上，她学会了隐藏。所以，即便知道她可能会去定远将军府做妾了，初姣姣也没有去找乔氏理论，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满。
如今，这个机会或许是来了。
初姣姣忍下心里的气，柔柔弱弱地问：“妹妹，三日后的游园诗会，你要去吗？”
“要去的。”初菱问，“怎么，姐姐也想要去吗？”
“我听说，汪小公子也会去……”初姣姣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不如成亲前再见一面，也好省了婚后的种种麻烦。”
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初菱也知道，这不是她想去游园诗会的本意。
两世而来，初菱太了解这个姐姐了，她估摸着还是对四皇子赵修明不死心，想找个机会，与他再续前缘。
“姐姐若是想去，不应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找母亲。”初菱道，“游园诗会本就是遍邀京中才子佳人的，只要你想去，没有人能够赶你走。只要你寻得母亲的同意，允你出府了，便就成了。”
初姣姣闻言，眼睛亮了亮：“多谢妹妹提点。”
……
宸王府中，玲珑苑，季衍之看着面前两张薄薄的纸，眼神中淡淡的冷意。
檀珠在他指尖相碰，发出清脆纷乱的响动。
季三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妄言，只余光瞟见那纸头上工整的三个字——乔青书。
乔青书此人，身世清白，经历简单，两张纸便可诉尽他的生平。
只有季衍之知道，他这个人并非看似这样简单。
尤其是前世他对初菱的情意，足够季衍之厌恶至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4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