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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转眼就过，诗会那日一大早，初菱就起了身。
只是人虽清醒了，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她昨日睡得太晚了，乔氏拉着她在房中说关于乔青书的事，说得兴起，子时都过了才将将放她走。算起来，不过睡了三个时辰不到而已，完全不够饱。
镜子前头，初菱穿了一身青绿色的新衣坐着，闭着眼由来春和离冬一起给她梳妆。
这身衣裳是乔氏找了绣娘刚刚赶出来的，嫩嫩的柳叶色，适合她的年纪，显得整个人翠嫩得如同夏日湖边的摇曳柳枝一般。裙摆上还绣着一圈飘荡的深色流苏，走起路来步步生姿，都是乔氏的精心打算。
若说上次去宸王府赴宴，来的都是青年才俊的家中女眷，那这次游园诗会，来的就是那些青年才俊本人！
若是能遇着个比乔青书更好的男子，那可真是初家烧了高香了。
初菱倒是无所谓，她不想再去慢慢了解一个人，品味一个人，她觉得乔青书就挺好的。昨日乔氏问她对乔青书的感觉如何，初菱也是这样说的。
若没什么意外，这辈子就他了吧。
她现在虽然对乔青书没有什么特殊的男女之情，可是日久生情，他们长远地接触下去，谁说就一定做不成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呢？初菱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着，她闭着眼，直到妆面画好了，离冬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道了句：“表公子来了。”
初菱才缓慢地掀开眼皮。
瞧见门口站着一脸笑容的乔青书，乔青书的身后不远，跟着精心打扮过的初姣姣。
不知道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初姣姣事先打听过初菱要穿的衣裳，反正初菱看见，初姣姣也穿了一件与她颜色差不多、同样绣着流苏边的薄薄纱裙。
初菱的眼睛眯了眯，边不紧不慢地戴上昨晚选好的耳坠子，边笑了下：“姐姐今日穿得与我差不多呢。”
“是吗？”乔青书这才看见跟了他一路的初姣姣穿了什么似的，偏头看了眼。
“果然，姣姣表妹与阿菱表妹一样，都穿了绿色的裙子呢。”
初姣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摆，唇边勾起丝笑，她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又听到乔青书道：“只是姣姣表妹的年岁到底大了，穿得这样娇嫩很不合适，你还是更适合像是靛色，或者丹紫色。倒是阿菱表妹，她生得白嫩些，眉眼间也更有灵气，穿这样的绿色就很好看了。”
“……”初姣姣暗暗咬着牙，很想要撕了乔青书的这张嘴。
他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初菱穿得好看，她穿得不好看，她年岁大了？她只比初菱大了几个月而已！况且刚才乔青书说的那些颜色，都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才爱用的。她年纪轻轻还未出阁，乔青书给她推荐那么老气横秋的颜色，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门前初姣姣照镜子时，还是喜欢今日的妆容和衣着的，可被乔青书这么评头论足了一番，她恨不得当场将身上的衣裳都给撕了，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书表哥今日的衣着也十分好看。”初菱没有心思给初姣姣解围，反倒是夸了乔青书一句。
若她是个旁人，听见今日乔青书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会觉着这个人的脑子很不活络。他是来人家作客的，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言论去评判人家的女儿的，即便是个庶女。初菱以往还觉得以乔青书的才学，殿试失利是否是个意外？现在看来，倒是很正常的。他的书读得多了，人情世故见得少了，说话有时候确实不太中听。
可她不是旁人，初菱将乔青书当做自己未来的夫婿，如今夫婿帮着自己说话，让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失了脸面，到底是件爽快的事。
初菱如此想着，笑得更开怀了些：“表哥学识渊博，文质彬彬，很适合这样的月白色，显得更加温润出尘了。”
乔青书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一旁的初姣姣看着初菱和乔青书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愉快，心中的酸涩与嫉妒更是浓重得要溢出来。
和乔青书一起来初菱房中的路上，她试着与乔青书攀谈了好几次，可乔青书的脑子里不知道想着什么，他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好像在背诵什么东西，之乎者也，初姣姣听不懂，还以为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不爱理人的人。
现在对待初菱倒是很热络呢。
“表哥。”初姣姣实在继续在一旁尴尬下去，讪讪开口笑了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乔青书看向了初菱。
见初菱点了头，他才笑了笑：“那咱们走吧。”
这次赴宴，初菱只带了离冬去。
因着毕竟是诗会，不是什么公主贵女成群结队地去赏花，她父亲的官职也不算太高，带两个侍女过于显眼招摇，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她身边得用的丫鬟只有两个，来春和离冬。来春与她更亲近，懂得她的喜好，人也机灵，可是离冬有一点是来春比不上的，这也是初菱一次偶然才发现的，离冬竟然有些功夫在身上。
她的刀枪棍棒都耍得很好，力气也大，院子里洒扫嬷嬷两只手都提不动的水桶，离冬只用勾勾手指就能提着走很远。
初菱问过离冬是哪里学的功夫。
离冬说是小时候家里穷苦，在街上和杂耍艺人学的。
倒也可怜，初菱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没再多问。
马车里只坐了初菱、初姣姣和乔青书三个人。
按理来说，乔青书不应该和两个姑娘家同坐马车的，他应该在外面骑马独行，可是他不会。
毕竟是客，总不能让人家在外面驾车的地方与丫鬟和车夫一起坐着吧，就坐进来了。
初菱和初姣姣坐在右边的凳子上，乔青书在初菱的对面。
初菱看见，他就算乘车的时候，手里也是抱着一本书在读的，左丘明的《左氏春秋传》。
许是因着那会在屋里发生的事太尴尬，一路上初姣姣都不说话，乔青书有些腼腆，也不开口，就低头看书。但初菱看到，乔青书的余光总是隔一会就瞟到她的身上。
乔青书对自己或许是有意的，这让初菱放松了许多。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乔青书成亲，又是活了两世的人，比与她同龄的女儿家通透一些，不会端着姑娘的架子，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僵局。
“表哥很喜欢读左公的书吗？”
初菱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股子清透的水灵味道，乔青书本来因着车厢的狭小而有些燥热，听了初菱的声音，只觉得浑身都清爽了。
他从小就喜欢听悦耳的声音，无论是琴声，笛声，还是鸟声。
他第一次听到人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好听。
乔青书轻声问：“表妹知道左公？”
初菱颔首：“略知一二。”
“这书我从前考学的时候看过一遍，但也只是记住了大概的内容罢了，没有很仔细地钻研过。如今又通读一遍，感触颇深。”乔青书道，“不知这本书里，阿菱表妹最喜欢哪位人物呢？”
初姣姣好整以暇地看着初菱，想听听她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初菱哪里读过这样深奥晦涩的书，只不过是相与乔青书攀谈罢了，初姣姣等着初菱出丑。
初菱道：“我喜欢郑庄公。”
初姣姣愣了愣，郑庄公是谁？
乔青书更加有了兴趣，他是读书人，自然也喜欢读书多的女子，从前没想过，初菱竟然也读了这么多书。
乔青书问：“表妹喜欢他什么？”
“庄公是乱世枭雄，他于逆境中奇绝，运筹帷幄，巧兵夺胜，令人叹服。”初菱道，“我喜欢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卑不亢，最终得到手中。”
“可庄公未免有些不择手段了。”乔青书摇了摇头，“德于内，而张于外，庄公固然是胜者，可他的种种手段却也受人诟病，我不喜欢他。”
初菱笑着道：“确实有很多人不喜庄公的行事。”
却也有很多人喜欢，比如季衍之。
《春秋左传》这本书，是前世的时候，季衍之闲来无事讲给她听的，初菱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许多。庄公与季衍之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样谋权弄术，同样野心勃勃，若说有不同，那便是庄公到底是个人，他有着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与痛苦悲伤，会不忍，会同情。
季衍之不会。
在初菱看来，季衍之根本没有心。
初菱的思绪无知觉地飘走，又被乔青书灿烂的笑给勾回，乔青书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我本以为我与你想的不同，你会生气的。”
“为何要生气。”初菱垂着眼道，“你本就该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
乔青书轻声道：“阿菱表妹，你真是不一样。”
她柔软，但是不屈从，果真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至少是现在，乔青书看着初菱，觉着她哪里都好。
初姣姣的脸色已经很难看。
她听不懂初菱和乔青书在说什么，但只要看着有男子对初菱流露出爱意，她心中便不舒服。
乔青书看着初菱的眼神很温和，就像是当初初南安看着她母亲白氏一样。
初姣姣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瞧，聆音阁就要到了！”
乔青书身子往初菱身旁凑近了一点，刚想再和她说些什么，便被初姣姣没眼色地打断了。
初姣姣勉强地笑着，她装作看不见乔青书古怪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下车去了？”
……
聆音阁并不是个阁楼，而是个占地数百亩的宽敞园子，里头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前朝是皇家圈地而建的园林。
后来先帝登基，觉着这园子过于奢靡，便不再自用了。先帝重视文臣，干脆将这园子拨出去，每年举办一场诗会，用以给那些才子佳俊一些出人头地的机会，若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破格提拔为臣子也有先例和可能。
这诗会多是由富有才学的大臣或者皇子举办，今年轮到了四皇子赵修明。
赵修明十分重视，在半年前还是冬日的时候便筹备了起来，因着这是他今年最能拿出手说上一说的政绩了。若是有佳作流传出来，不只是那位才子名声鹊起，就连赵修明也脸上有光。
是以辰时刚过，才子们大多数还没有赶到聆音阁的时候，赵修明就到了。
他和季衍之一同坐在聆音阁园中最高的一处阁楼上，阁楼的四周挂上了浅青色的幔帐，既挡住了高处的冷风，又遮住了刺目的阳光。微风吹过，幔帐飘荡了起来，季衍之手中捏着一只茶盏，却是没心思喝，他眼睛盯着聆音阁正门的位置，等着初家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4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