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要过(这其实是杂烩)》灯芯绒

9、第九章 接风宴

　　骄阳已西下，圆月东升。林清书一行出京城并未直接南下福州，而是西进骥州，再向南过苍江，沿雾山北麓往东折返。辗转入福州岱县，路上奔波四十天岱城终是已在眼前。

　　雾山东端至岱城的路上，苍江南岸沿途虽可见受灾，却无流民，衣衫褴褛者也不多见。到确像是赈灾得力，地方官员用心救助的样子。可桑州的物产却又为何不能北上。

　　林清书心中存疑思索不免走神，待到离城门一引半，跟在他身侧同是骑马而行的郑启拉住他坐骑缰绳，马长嘶停下，他才注意到城门外竟有人穿官袍出迎。

　　绯色的袍身山形纹装饰其上，身后跟着一众浅绯青绿官服的人。按品阶算不少都在他上头。

　　林清书回神后赶紧下马，对为首的绯色山形行礼：“晚辈林清书有礼。劳使君亲迎。”

　　“林御史客气，某在京时，曾在宫中见过司马，执晚辈礼，听其教训。先生的亲人到来，某也该招待，以显亲近。”领头的福州刺史周习伟是位腹部稍有发福的中年人。面上的笑纹柔化整体威严的面貌。

　　两人各自客套，后又与周习伟身后众官员一番见礼，才相伴进城。除挂这监察御史头衔的林情书，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郑启也没被几位着青绿官员冷落。一路从城门到州衙，没在外做多停留直接进州衙客院。

　　客客气气的被告知州衙里已备好接风宴，待他们稍事休整便可赴宴。客院里马上走得除了仆役和他们一干二净。

　　进到所分的房间郑启关好门窗，想到短短路上这么会儿身边官员与其说周到不如说是周详的态度，自己一行人的身份看来是调查得一清二楚，没什么能藏着掖着。取出随身行囊中被层层包裹的千牛官服准备换上。

　　身为宫中内围皇帝贴身侍卫，千牛备身向来是高荫子弟贵胄起家之选，且挑选千牛备身时往往看重的是外表，非姿容美丽的少年不可补。所以所配官服也是花钿绣服。毕竟整天在皇帝身边的人，是摆给皇帝看的也是摆给晋见皇帝的人看的。

　　郑启时年已二十有九，怎么算都离少年颇远。外貌上体格壮硕，面容刚毅，皮肤呈褐。对比千牛卫中同僚的修长体态白面剑眉也实在难说姿容上佳。他一头熊会跑进孔雀窝里伫着，要感谢太后。外戚强大，皇帝登基两年多，想在朝堂上安插多几个看中的人都不行。身边能全然信任的人也少。

　　十五束发靠祖父壮年时候在战场拼死拼活得来的四品散官明威将军庇荫和大笔散出的银钱入宫，他便跟在只有七岁稚龄的尚为太子的皇帝身侧任翊卫。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是看着皇帝从毛孩子长成弱冠青年的。十四个年头朝夕相处，他是少有几个能得皇帝托福性命信任的人。御榻边掌执御刀的宿卫又岂是能容他人染指。

　　换上袍脚绣牛为饰的绿袍，细细束好黑缎烫金花钿腰带，最后绑上皮质护臂。郑启问过林清书去向，知他早一步去赴宴，便随守在门外的仆役也往宴席大厅去。

　　*** *** *** *** *** *** *** *** ***

　　乐师拨弦，纱帘轻荡，丝竹轻响。串串大红灯笼高挂，照亮檐廊。仆役来回把吃食送达门外交由丫鬟端上桌。门内酒盏交错，细语哼笑。

　　林清书坐在主桌下首和主位的刺史周习伟已经来回几杯下肚，交谈间对福州赈灾之事仍只提到寥寥几句浮于表面的歌功颂德，皇恩浩荡。更多谈论的是诗词格律骈文俪偶。林清书心中烦闷，话题却总是在周习伟几句下转移，完全不受他控制。如同有指掐喉想说的话欲吐不出。

　　宦海沉浮，官场碾轧十数年，周习伟即便原先不是圆滑之人也像溪滩中鹅卵石般磕磕碰碰的给磨光溜了。林清书在笑里藏刀，一瞬三变的宴席上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以武起家，三代武将。林家能养出好将军，但不是个能培养出适应文臣暗斗孩子的好环境。更遑论闵慧郡主阮卿儿对他自小呵护，幼时每每抱在怀中，常常一天下来双脚连地都不曾沾过，耳边回荡的也是母亲柔软声线来回颂读的圣贤书。长些习武，怕他累着从来都到不了一个时辰母亲便接他回屋。他的成长经历限制在京城，不是家中便是国子监。学业优秀，同窗少有匹敌。家世不凡，官宦权贵谁会主动找他麻烦。此些造就的是有才华却不适应官场的林清书，论此间条条道道他还不如两个束发即入军中的哥哥能周旋。

　　林清书是才学的，经纶满腹，若独分一间官舍修书论学讲课，能成一代大儒。他也能些出策论给出好的治国方略来。但他还只是个学者而非政客，再好的主意，若是不会执行都反可为害。

　　清谈间，郑启一身官袍踏入厅中，径直走到林清书旁坐下。打他进门起厅里的谈笑声渐轻至无，一双双眼睛看着他坐下才从新交谈。厅里众人皆着官袍，郑启那一身千牛卫的服饰真是相较华丽，扎眼。

　　今次皇帝将他派来保护林清书，足可看出对其的爱护。监察御史是天子耳目，郑启则是另一副耳目。皇宫之中可不比官场干净到那儿去，更甚者两者就是互相拉扯在一块的。皇帝不会看不出林清书的稚嫩，如果大权在握尽可以护着他做直臣，可是现实是皇帝要掌权无人身边可用，直臣现时可帮不了他什么，所以他教不出能臣，就让这官场磨磨看，能否磨出个为己所用的。

　　林清书办不办的成此事都不重要，办成自然好，办不成不是还有太后嘛。福州一党依附国舅，总出不来大乱子。郑启的任务是保护林清书也是记录者，记录福州所闻还有林清书的表现，到宫中回复皇帝。

　　宴席闹到深夜，中间还有舞姬献艺，身段柔美，神情抚媚，一摆一挪间尽显风情。众人酒酣耳热呼喝响亮，不复见开头的轻语。嘈杂的环境让半天无所收获的林清书更加烦躁。见鬼，难不成老伯所述有假。仰头灌了口酒，走出大厅。

　　檐廊下凉风拂头，神智顿清，胸口淤积闷气立时吐出。待听见身后笑闹，更不由快步远离。

　　见林清书离开，院里一个仆役随后隔着一丈不近不远的跟上。

　　今夜八月十五，月圆中天。林清书踏月穿梭院落间，也不管是走到那里，尽是乱逛，发泄之前的憋闷。再如何高墙相隔也走不到后院去，他又何必担心有的没的。

　　“夜深，看来今天是我唐突。劳烦郎君相陪到现在，明日午间我再来拜访。”林清书不知不觉逛到了接近门房的客厅外，里面枯等两个时辰的何金玉主仆正在告辞。

　　接待他们的管事起身相送，说：“何娘子慢走。明公那儿某会禀报，至于得空与否，也不是某说的算的。”

　　“如此有劳。”何金玉道谢，对小翠颔首示意，送上碎银。

　　管事收下到手的银子帮她们推开厅门，带头踏出的何金玉才一脚落地，就被横出一人撞倒，瞬息间鼻头掠过一抹酒气。

作者有话说

　　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