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凤朝皇》镜玥梧

8、第八章 祈福（下)

　　
　　福灵寺坐落于上京城外东南角的秀隐山，这里自古集天地之灵气，终年薄雾环绕，似仙境蓬莱，自有一股神圣气息，所以始帝在此建造了福灵寺作为皇家重要祭祀祈福场所。

　　今年的祈福因皇子们的婚事，又变的意义不同，各官员之女无不倾尽全力的装扮自己，以求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算是给家族添了荣誉。

　　仪式由福灵寺主持灵悟方丈主持，大雄宝殿中皇帝跪于正中，皇后在其下首，其次是五位皇子，官员们按官阶顺序跪于五位皇子左后方，其他妃子，公主及官员家眷跪于右后方。

　　辰夕看向最前方那道明黄背影，嶙峋的身子似乎已承担不起龙袍的重量，他虔诚的祈福，随着方丈大师一遍遍的诵经，每一声钟响都虔诚拜下，皇帝乃真龙天子，万民敬仰，高高在上，一生只跪天地，不为他人屈膝，此刻他乞求的或许更多的是这皇家天下未来的命运，五位皇子都是逸群之才，那些官员，谁又是真心来祈福呢。

　　祈福诵经进行了整个上午，倒是苦了那些整天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们，一个个站起时表情痛苦，慕瑞华扶着大夫人站起，膝盖都在打抖，又不敢吱声。

　　中午需在福灵寺用斋饭，青菜，豆腐，白馒头，又是让一些人食难下咽，辰夕轻轻揉着膝盖缓解疼痛，不由暗笑，以前在无燕园，母亲用食一向简单，所以这些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开饭后很自然的拿起竹筷用饭。

　　“你不觉得难以下咽吗？”身旁一个女子好奇的问。

　　辰夕转过头，那女子翡翠色的礼服，似春天细柳般轻抚人心，笑容明亮，双眸澄澈，让人看着不自觉的心里舒服，“你认为呢？”辰夕回以一笑。

　　“清淡利于身，不错呢。”眼睛调皮的一眨，夹起一颗青菜送入口中，又是一副很陶醉的神情，似乎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看的旁边几位夫人也动筷子夹起一点尝尝，之后便发觉上当了，这青菜还是青菜，哪有她表现得那么好吃，齐齐的白了女子一眼。

　　女子完全当没看见，仍旧自顾自的吃的高兴“柳半夏，我的名字。”

　　那样清澈的眼神让辰夕一下子喜欢上这个女子，她可以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中找到乐趣，和她在一起，很容易感受简单快乐，“辰夕，慕辰夕。”

　　“恩，辰夕，我们可要多吃些，要不晚上哪有力气呢。”她靠近辰夕，身上有着淡淡清香，声音放小，可仍旧足以让全桌人听见“我们要是饿的脱了力，准给人看笑话，当成没见过大场面吓晕了呢。”

　　辰夕刚喝了一口汤，差点给她逗得洒出来，偷偷看了眼桌上的人，果然脸色都不好，却都拿起筷子勉强的吃着，再看看旁边的半夏，她递给辰夕一个得意的笑容，这顿斋饭，因为半夏，辰夕吃的很是轻松，饭后有些许休息时间，半夏在桌下扯了扯辰夕的衣服，两人避开人群，悄悄向福灵寺后院走去。

　　“辰夕，我听说福灵寺后院有一颗千年菩提，我们去看看可好。”半夏说着不等辰夕回话已经拉着她小跑着去后院。

　　千年古树，经历无数变迁，粗壮的树根绵延百里，枝叶伸展庇护着小院。

　　“佛经里讲，佛祖释迦牟尼为解救受难众生，寻求人间真谛，曾在菩提树下静坐七天七夜，最终成佛，所以菩提本身就是佛家圣树，极具灵性，这棵菩提有千年之灵，生长的如此繁茂，真是不易。”辰夕闭上眼睛，抚摸着树干上的粗糙，像是时间都在此刻静止了，心十分的宁静。

　　“以前听人说在这棵树下许愿很灵，原来是有这个典故哦，那我可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半夏双手相扣与胸前，嘴里小声的许着愿望，辰夕只是看着她微笑，下一刻感觉出一道灼热的目光，越过半夏，辰夕看见站在对面的南宫谨，此刻他已收起那份灼热，只留满眼意。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辰夕妹妹。”南宫谨今天穿一身月白朝服，整个人风神俊秀，朗目清明。

　　“慕辰夕见过大殿下。”辰夕推了推一旁明显呆住的半夏，示意她行礼，“柳……柳半夏拜见大殿下。”

　　“都起来吧，私下里不必拘谨。”南宫谨示意两人起身，此刻才注意到辰夕身边的半夏，

　　“这位可是柳显方柳太医的孙女。”

　　“回大殿下，是的。”半夏此刻哪有刚才的活泼样子，完全的小女儿姿态。

　　“柳太医位居太医院之首，一向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有他随父皇一同前来我们也很是放心。”南宫谨说话很少摆皇子架子。

　　“皇兄，父皇正派人四处找你呢，你怎么……”那声音一出现，辰夕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紧绷，低着头，恨不得直接消失掉算了。

　　可惜已经晚了，南宫易在走近的一瞬间就觉得此人身形及其眼熟，待看到面容后，顿时气血上涌，不是没有想过她的身份，若真要查也是轻而易举，只是叹她倾绝的琴音下有一个不染尘世的灵魂，怜惜穷人时又让他看到一个颗善良纯净的心，所以不愿在背后做那些小动作，怕亵渎了她，以诚相交却换来她如此欺骗。

　　南宫谨发觉南宫易走近后就一直死死盯着辰夕，脸上一片冰冷，辰夕只是使劲的低着头，局面一瞬间变得尴尬，“三弟，你这是干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家被你这么盯着看，会吓着的。”

　　南宫易不由心中冷笑，她会被吓着，她胆子大着呢，女扮男装当街差点和张林的手下打起来，此刻会被他一个眼神吓到，真是可笑，“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和易的一位朋友倒是很像。”

　　辰夕看着躲不过，索性不认，既然他没挑明，她也没理由自己承认，“慕辰夕见过三皇子，殿下万福。”

　　“慕辰夕是吗？可惜易的朋友是位男子，要不易还真以为你们是同一人。”原来是慕家的人，真是传承了胆大的传统。

　　辰夕仍旧低着头，一副谦卑状，看的南宫易心中更加火大，南宫谨看着局面越来越冷，只得出声打破僵局，“三弟，你不是说父皇找我，我们走吧，辰夕，半夏你们也快回去吧，下午的祭祀活动马上就开始了。”说完同南宫易一同离开了。

　　旁边的半夏明显的舒了口气，“辰夕，你是不是得罪了三皇子，他好凶哦。”半夏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倒是把辰夕逗乐了。

　　“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想起刚才那冰冷的神情，心里也有一丝后怕。

　　“真的可怕啊，冷冰冰的，他一走进我就感觉一阵寒气。”半夏越说越夸张，“不过大皇子就不一样，没有一丝架子，而且笑容让人看着心里都暖了。”半夏喋喋不休的说着，两人一同回到了祭祀的队伍中。

　　辰夕想着南宫易的表情，又想起南宫谨的眼神，还有半夏后来明显表现出对南宫谨的兴趣，脑子乱成一团，一下午都惶惶然的，完全没心思注意祭祀行程，傍晚随着众人坐上回程的马车，向皇宫方向驶去。

　　晚宴在御雁宫举行，这个宫殿宽敞足可容纳百余人，中间有一方高台，四面围坐摆放方桌，皇上与皇后坐在正对方台的上位。

　　其余人依次围坐于方台四周，慕英天身为宰相，百官之首，自然坐在皇帝左手第一位，辰夕等一干宰相家眷也随着在此坐下，皇子们坐在皇帝右手下侧，辰夕只感觉对面一冷一热两道目光射向自己，只好假装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目静坐。

　　“各位卿家，我天圣王朝自古有灵兽庇佑，所以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自始帝至今，代代皇帝都励精图治，以图国家更加强壮兴盛……”

　　辰夕看着上座的皇帝，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自登基以来便疾病缠身的皇帝，他在位三十余载，虽未有什么大的功勋，可是仍旧以坚强的意志拖着病体日日上朝，从未荒废朝政，只是天下相安已久，四夷也都韬光养晦数年，边疆小规模的战事不断，如今皇帝虽正值人生壮年的时刻却已无精力去铲平祸乱，所以势必要开始考虑传位一事。

　　“今朕与皇后借冬至之节举办宴席，与众卿家同欢。”微微的咳嗽声打断了话语，皇后赶紧起身帮着顺气，宫人端了茶水，才缓过些，只是面色大不如刚才，力气似乎也用尽了，靠在偌大的龙椅上，显得更加单薄虚弱。

　　皇后接过皇帝未完的话，“哀家听闻我们上京女子各个都是才艺过人，蕙质兰心，今天正好过节，大家也不用那么拘谨，放松些就好。”皇后贵为整个天圣皇朝女子之首，气度雍容，言语婉转却已表明了意思，众女子无不难掩兴奋之色，又奈何要表现矜持，也不敢贸然出列。

　　辰夕看向半夏，她回辰夕一个灿烂的笑容便大方的起身，“民女柳半夏，给皇上，皇后，各位皇子请安。”半夏一一拜过，知书达理。

　　皇后微笑着请半夏起来，“果然是柳太医的女儿，这名字都离不了他视若命根子的药材。”

　　“回皇后娘娘，老臣毕生与药材医术为伴，这半夏燥湿化痰，消痞散结；外用又可消肿止痛，却是一味好药啊。”半夏座位旁边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笑呵呵的回话。

　　“好啦好啦，一说起药材，您老就没了完，也还好半夏没有遗传了你这啰嗦的毛病，快让半夏开始吧。”皇后说完在场的人纷纷笑起来，皇帝也看着老者点头，柳太医在朝中人缘极好，德高望重，深得帝后的信任和重用，常年伴随皇帝身边，可以说皇帝可以撑到现在，一半都是柳太医的功劳。

　　“是娘娘，半夏自幼随父亲学了一套剑法，这剑法是我们祖上传下的养身剑术，打架杀人到不行，可每天练练极利于养身。”随后示意随行侍女拿了一把木剑来。

　　高台之上有微风掠过，半夏碧绿色的衣裙在风中翩飞，剑在她手中没有丝毫杀气，却柔中带着一股子韧劲，剑法巧妙，招式极讲求吞息吐纳，看的人十分新鲜，半夏本就身软似扶柳，起落间，有种要乘风蹋剑而去的幻觉，满座的人皆为之吸引，半夏谢礼后微笑的看着大皇子，然后盈盈走下方台回座，倾慕之心十分明显。

　　之后的女子因为有了半夏的开场，也都纷纷上台献艺，绘画书法，抚琴弄箫无不尽显自身多年所学，可是却没有一人可以胜过半夏，辰夕突然觉得，半夏身上更吸引人的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且愿意勇敢追求的那股子劲，在这样冲劲下，她才会并射出如此光芒。

　　出神间，一旁的惠倩推了推辰夕小声提醒，“小姐，皇后娘娘在问您话呢。”祭祀大典不能带下人，所以惠倩直到晚上的宴会才到辰夕身边服侍，因为只能带一个侍从，所以锦柔很不甘愿的被留在府中。

　　“是，娘娘。”辰夕也没听清刚才皇后问的什么，只能先应着。

　　皇后显然对辰夕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悦，“慕小姐今晚可有什么准备。”辰夕这才发现，大家都陆续表演完了，如今全场的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她不敢抬头迎向对面，无论是南宫谨的期盼，还是南宫易的冷漠，此刻她都不知要如何应对，抚摸着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短笛，原本就准备同晟修和奏一曲，笛子虽然不是自己拿手的乐器，可是配上晟修的琴音，刚恰到好处，即不在众人面前失礼，也不至于太出风头。

　　可就在她站起的刹那，一旁的慕瑞华却抢先起身，“慕瑞华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慕瑞华此刻面上天真，笑容无邪。

　　“瑞华？是慕宰相的小女儿吧，真是聪明灵巧的可人儿啊。”皇后的口气从对辰夕的冷淡一下子变得亲厚起来，席上的人心里都思量着，这还没开始，皇后娘娘就明显表现出对辰夕的不喜了。

　　“回娘娘，瑞华年纪小，本来没有安排瑞华表演，可是瑞华看众姐姐们都那么出色，不由的技痒，在家中瑞华也常与辰夕姐姐一同习舞，娘娘就准许瑞华同姐姐一起好吗。”瑞华声音甜腻，后面有带着点点撒娇的味道，哄得皇后非常开心。

　　众位大臣也觉得这小小的女孩很是可爱，只有这厢的辰夕听着慕瑞华信口扯谎，越觉得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与你姐姐一起吧。”皇后的同意在意料之中。

　　瑞华牵起辰夕的手走上方台，辰夕回头看向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慕逸闻一脸焦急可是却毫无办法，只得对她作了个‘万事小心’的口型，辰夕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让他放心，掠过大夫人时，看见她满眼的冷笑，心中不安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