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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逼着她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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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办公室,陈雨萱的抽噎宛如一根针,在看似平滑结实的冰面来回刺动,划出一道道蜿蜒的裂痕。
晏时听得一张脸冰寒。
这个说辞,把最大的锅全都推给了她妈。私心里,她就认定她妈不可能这么冲动。
明明她比谁都理智冷漠,怎么可能会和她说的那样找茬。
显然,办公室里的一堆人精也不信。一直候在外头的刘红霞也被叫进来问话。她绞着身上蓝白色条纹的海魂衫,低头瑟瑟发抖,说出来的却和陈雨萱的大差不差。
总之,把自己先摘干净。
两人被遣走,只剩闻桓与晏歧两个当事人。一班班主任惯来喜欢成绩好的,面对给他带来了诸多荣誉的学生,此刻痛心疾首,连连叹气:
“闻桓,你说吧。一五一十地说。老师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要拿刀伤人。前面那两个交代的模糊不清,你自己说细节。”他瞥眼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跋扈大少,无奈地摇头。
谁信呢。
八成是这位害群之马干了什么,闻桓一个从来都沉默寡言的女孩,又瘦地一阵风都能吹跑,不要命了才跑去和这人高马大的打架!
可对方的爹由不得他替闻桓说什么。不过,他稍稍安心。闻桓的家庭背景他们这些老师也是知道的,不至于让她真被欺负死去。
众目睽睽,晏时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一个是她爸,一个是她妈,哪个吃亏她都心疼。可这个情形怕是真不能善了。
但愿…她闭闭眼。
闻桓没有立刻回答。晏歧坐在老师特地搬来的皮椅上微微动动左臂。力气还真不小,那一拳冲过来,他到现在还疼。不过意外的,晏歧这会少了几分阴狠的怒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始终把背挺得笔直的女孩,唇角勾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死鸭子嘴硬不肯说?行,他倒要看看,你闻桓还能傲多久。
“闻桓!你怎么不说话?”校长“哐啷”一把放下搪瓷杯,着急了。
闻桓似乎深呼吸了一下。又过了好会,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地慢慢启唇:
“我没想伤他。”
“没想?我可是亲眼看见你飞速掏了把小刀往我身上砍。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被划的就是肚子。”椅子上的人翘着二郎腿,冷不丁讥讽。
晏时气急,却什么都不方便说。正这时,门被敲了两下。级主任连忙开门,见了来人一顿,两个人却已淡淡地自我介绍完毕。
“我是晏歧的父亲。”
“闻桓家长。”
晏时看过去,立时面如死灰。果然,爷爷和外公都到了。
俩人一个黑西装,一个衬衫。这个年纪的外公也全然没有慈祥的模样。他大约四十出头,略显阴柔的眉眼间多是不耐。反观爷爷,古井无波。
真是…无形之中见家长了。可这画面不合适啊!
“真是不好意思,劳烦两位大架。实在是今天这个事情我们不能擅自解决。既然家长到了,闻桓,你好好交代。”
领导给两位大佬搬来位置。闻渊坐下,对着晏廷笑笑:“没想到在这遇见晏董,我这混账女儿真是对不住小公子。”
“无碍。我记得闻总的女儿成绩优异,从小聪明,不像是冲动的。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下定论也不迟。”
闻渊面上笑一笑,心道你这老小子也算心里有数,这青城的圈子上下谁不知道你儿子是活阎王在世。
几乎没人留意闻桓的双手在听到父亲声音时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她浑身紧绷。
闻渊看看手上新到的江诗丹顿,等了几分钟不耐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说。”
晏时藏在角落里的窗帘边,敏锐地捕捉到闻桓好像呼吸急促了一些,禁不住有些奇怪。又瞅瞅外公,心想外公似乎有些过于不耐烦。
晏廷确定儿子没大事后便一言不发,静静地等。一面打量这倔强着不肯说话的女孩,眼中悄然浮上幽深的探究。
儿子指使人干架他是知道的,也听小时说过他犯浑找人打闻桓。不过不严重,他便也不在意。只是今天这事还真是超乎预料。眼前这女孩,要是不说是个女孩,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发型,不像样。
“…是我弄伤他的。我的竞赛资料被弄掉在泥塘里,我不高兴,觉得他们是一伙的,所以冲上去逼他们捡起来。一激动掏出了袋子里的刀。”低哑的声音在气压极低的教室里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却怎么都料不到闻桓就这么认错了。
不应该啊?
“闻桓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班主任停滞好一会急斥,懊恼不已。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懵了圈。晏时真想以头抢地。一边本玩世不恭准备好车轱辘战的晏公子更是紧蹙眉头,眼底滑动着不可思议的精光。
晏廷只是眉头微挑,似乎只是小小惊讶不大意外。一块的闻渊却彻底坐不住了。闻渊本觉得自家不占理但也必然事出有因,却没想这孽女就这么认了错。这下坏事的就成他闻家了!当下脸色大变。
晏家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有数。几十年前在一干赌城里发迹后迁来S市,花了十几年扎根在青城。早化作坟包的晏太爷见识广博,又本来就不干不净,四处结交贿赂后心狠手辣地拉了一匹人下马,强压了他闻家这原本的青城地头蛇。随后也走了闻家一样的经商路子。
对于晏家,闻渊向来都是极不满的。他这人自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人又乖戾孤傲,见识也不如随父一同打拼多年的晏廷广,虽然人前显贵,可骨子里的性子到底局限了发展,以至于这么多年都干不过晏家,甚至偶有平庸的势头。
这一出,真是给他把脸都撕破了。
闻渊憋着一肚子火和晏廷说了句不好意思,晏廷不置可否:“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解决吧。”闻渊看着那笔挺挺站着不动的混账,满身怒气地起身,脸上却还强笑:
“晏小公子怎么说?”
晏歧到底是少年,虽然混不吝惯了,眼下这情况他也明白不好再胡闹。起身时瞥眼闻桓,竟然出乎意料地松了口:
“也,算不上大事。闻叔叔,这样吧,闻桓给我道个歉这事就揭过了。”
闻渊冷冷盯了这小子一眼,忽地扬高嗓门:“你个混账东西听见了没有?来道歉!”
一班班主任似乎是看到了希望,连忙规劝闻渊消消火,又拉起闻桓安慰:“闻桓,快去和晏歧道个歉,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刚抓住胳膊,他不禁皱眉。这孩子也太瘦了,怎么都不像富家儿女该有的模样。一拉,却拉不动。
原来闻桓死死攥着拳头,兀自盯着鞋面,就是不肯动。
“你还犟上了?!你动不动?!”闻渊厉声。
那削瘦的人依旧是不肯挪动分毫。
这一举动一下触怒了闻渊,当即上前就要抽她。大手在晏歧骤然复杂的眼底下扬起,一众人上来要拉,忽地一道女声急匆匆插入。
“别打人!我知道内情!不是闻桓说的那样!”
众人纷纷向角落看去,这才想起晏时也在。晏廷蓦地抿唇,狠狠瞪了脸上略显讪讪的晏歧一眼。闻渊扬着的手微顿,盯着从窗帘后走出来的女孩。刚看清脸时一愣,就见女孩站到他跟前,用身体半挡住闻桓。
晏时看着面前这个恍若陌生人的外公,和晏歧如出一辙的眼睛直溜溜对上他的,叫闻渊莫名消了几分火。
晏时喊出刚刚那局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旁观者清,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少时的母亲那倔强着维持着最后一点自尊的模样,用无言的挣扎做无声的抵抗。没有一个人帮她,没有。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恍若无垠大海里迷途的一片破败小舟,在狂风暴雨中无助,绝望。
“叔叔你好,我是晏时。闻桓只是懒得辩解。其实,其实一开始都是因为我表哥先找事,闻桓在为国际竞赛做准备,掉进池塘里的全都是她辛辛苦苦整理了一个月的资料。刚刚走的两个女生…是我表哥这边的。她们可能害怕担责,所以…,闻桓不会交朋友,于是就总被误会。至于那把刀,我猜是为了画图方便每天带着的。我哥这么高大,还是校霸,她一个女孩肯定害怕,所以情急之下拿出来防身了。
我记得前两天扬子晚报上还报道了类似事件。她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也做不到完全昧着良心说话。不过这也是我表哥的意思,我表哥脾气不好,又好面子,所以干脆让我一起进来,必要的时候说出实情。”
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晏时这被悉心栽培的17年并非平白流逝。晏廷眼中有意外,更多的是满意。而晏歧,没料到这死丫头会把自己卖个干净还给颗糖,面色微妙极了。
他冷哼,懒得再搅合,随意转转眼珠子,忽地发现晏时身后藏在阴影下的人的手,悄悄攥紧,又攥紧,慢慢地却又松开。少年微怔,复又心底冷嗤。
这么倔给谁看?要是今天没有晏时捣乱,不管挨不挨打都得和他低三下气。
“…你是,晏时,晏董的表亲是吧。”闻渊笑笑,满腔的怒火消去七分。晏时点头。闻渊赞了声:“今天要多谢你了。你说的对,这丫头从小沉默寡言,为人处世上确实没什么心眼”随后不着痕迹地看眼那面色不好的晏家阎王,脸冷了冷。
就知道这瘟桑小子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