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极至

8、第 8 章

　　还真应了沈幸恩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句话。没几日，就有些老酒虫被勾了来。个个是欢喜得不得了。

　　因为来喝酒的大多数是馋酒的人，要的小菜不过是茴香豆、水煮花生什么的。所以宁雫和沈幸恩两个人也忙得过来，再加上宁老爹也能帮帮忙，收收钱什么的，日子看起来十分不错。晚上宁雫数着大堆的铜板嘴巴都合不拢的样子。

　　而沈幸恩的突然出现也让桃花镇的人狠狠的惊艳了一把，也有些妇人或者听了传言的青楼女子跑来偷看。沈幸恩每每就冷冷的回里面屋子。更让这些人觉得神秘。宁雫一开始觉得好笑，后来渐渐有种虚荣感，原来这种美色，只有自己可以时时刻刻的看着。

　　沈幸恩撑着脑袋看着宁雫在桌子边数钱，想起几百年前。恶雫对着他说，如果可以和云来仙君在一起，就在路边开家小馆子，学着人间女子当垆卖酒，那该多惬意。他悄悄把对象换成自己，才学会这样的手艺，如今总算有了用。一瞬间，他就想，要是自己就这样永远的跟在宁雫身边，也许也很不错，只要，只要她不再想起那个人。

　　“这个给你... ...”宁雫串起一串铜钱交给沈幸恩：“你六我四哦？你要不要再数数？”沈幸恩拿着揣怀里：“不用了。”看了宁雫一眼问：“等你有了钱想要买些什么东西。”宁雫就低着头想了半天，想起自己在倚翠阁看到的那些红艳漂亮的纱衣，又不好意思跟沈幸恩讲，就自己红着脸回房间了。

　　宁家大概是时来运转，流香醉的名气越来越盛，开了一个月酒肆，渐渐有些大家府邸的人也派人来打酒回去。来跑腿的小厮就说，这个地方还是太偏僻了，而且也没有屋子，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愿意来。宁雫就与沈幸恩商量，要不雇两个人，再把酒肆弄大一些，加上些雅间。沈幸恩倒不是很乐意，说酒这种东西，还真不能做得太多，太满，不然就没那个味道了。宁雫只有作罢。

　　本来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可是今日流香酒肆来了一个人，宁雫看着就呆住了，站在原地不住的发抖。要说桃花镇上她最怕的就是这个马自鸣了。马自鸣是个当地的地痞流氓，家中也是家徒四壁，可他的大姐嫁给了县衙的知县大人做小，他在桃花镇上就俨然成了贵人，虽然不敢欺压到什么大家富户去，像宁家这样的小户人家，是惹不得他的。宁雫在他手里吃过哑巴亏，那年她才满十五，本来她生得就有些娇俏，虽然平常打扮朴素，但是模样在哪里，怎么也会惹得大家垂涎一下。那日马自鸣找到她，说是让她去家里浆洗衣物，宁雫本来有些不愿去的，毕竟马自鸣是个光棍儿，她又是个黄花闺女，单独相处怎么也不好说，可那日她兜里一个铜板都没了，想起宁老爹还没吃过东西，就一咬牙去了。

　　马自鸣家就住在刘婶隔壁的一个转角处，独门独院，里面一棵树都没用，到处堆着些杂物，位置也很隐蔽。宁雫刚跟着进门。马自鸣就把门反栓了，嬉皮笑脸的往宁雫身上凑，一副恶心的嘴脸，说些调戏的话。按说那个宁雫应该会慌神，可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那么神勇，也不哭闹，只是趁马自鸣一个不注意，抡起门边的一个破凳子就砸了过去。挣扎中跑了出来。只是衣服带子还是被马自鸣扯掉了两根。

　　这件事之后，宁雫还在考虑要不要报官，马自鸣却先说起了闲话。说这宁家闺女滋味如何如何，见众人不信，还拿出宁雫的衣带给传阅，所以很快，宁雫上街就会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宁雫去买猪肉的时候，猪肉荣也会趁机占些便宜，他老婆也会跟见了狐狸精似的警觉起来。谁说这日子过起来难哎。宁雫心中就觉得难，也会一个人在夜间悄悄的哭，只是不敢哭得太大声，不敢让宁老爹听见。

　　“哟，这不是宁家妹子吗？什么时候开了酒肆啊，也不请哥哥来喝两杯？”马自鸣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宁雫脸红发抖他更是得意，大喇喇的坐着，敲着碗筷嚷嚷。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宁雫这才想起前年桃花镇的那个流言，更是窃窃私语的说了起来。宁雫站在院落之中，有种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感觉。

　　“这位客官，你要是些什么？”沈幸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马自鸣面前，半低着身子，凑着他问。他的头发从后背滑落到前面来，乌黑的直垂在面前，含着春水的眼睛此刻更是波澜，白瓷一样的皮肤即使在阳光下也毫无瑕疵。马自鸣看得呆了，半天才吞了吞口水，伸出爪子去碰沈幸恩：“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啊，妈呀，真漂亮。”沈幸恩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手说：“客官，你要些什么？”一字一顿，然后周围似乎都降了几度。马自鸣似乎被这种气焰所骇，收回手老实的回答：“二两酒。一盘花生米。”

　　这一下午，马自鸣的眼光就没离过沈幸恩，喝完酒还老实的付了帐。宁雫得以避开他，心中庆幸。又觉得可悲，明明自己才是吃了亏的人，还还是怕得紧，真是没用。

　　晚上。宁雫照例在那边数着银子，翻着账簿。沈幸恩就坐在一边看着，等着油灯暗一些，就挑亮一点，只是一直不说话。

　　“好吧，你想问些什么？”宁雫合上账簿，眼睛看着沈幸恩。沈幸恩摇摇头：“我不想问什么啊？”宁雫就埋下头：“我没有做过勾引他的事情，都是别人胡说的。”沈幸恩答：“我知道。”宁雫又勉强一笑：“反正你我也不过是刚认识，我当日就将你带回家中，你定然觉得我很轻浮吧。”她的脑袋埋得低低的，只能看见浓密乌黑的头顶，间或看见睫毛轻轻的扇上一扇，沈幸恩忍不住，站起来，走几步靠近揽过宁雫的肩膀，下巴就磨蹭着她的头顶：“不，我知道你是因为善良。”宁雫这才从失落中醒过来，鼻端都是沈幸恩身上那股冷冷的味道，自己还抵着他的胸膛，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退后两步，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飞奔而去：“我先回房睡觉了！”沈幸恩望着自己空空的怀抱，想着，那日云来抱着她的时候，她都未挣脱，自己在她心目中可能永远不及云来吧，嘴上苦笑，眼睛却含着寒冰，像要冻结天地一般。

　　桃花镇的正街口有个挂告示什么的地儿，但凡有什么红白喜事，公文讣告什么的，都贴在上面。今日也贴了一样东西再上面，却是一块人皮。活生生的被剥了下来，盯得方方正正，四肢伸展的样子。要不是里面筋肉枯竭，骨架全无的话，倒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桃花镇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先是小孩儿被吓哭了，就连大人看见也胆寒了三分。先是里正、里胥去看了，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上报了县里，等待裁决。那块人皮急贴在那里，风一吹，干了就轻飘飘的摇动着，说不出的诡异血腥。

　　流香醉里大家都议论着这件事，还说不知道是谁啊，死得这么惨，这样的人，认祖归宗恐怕都是不行的吧。宁雫听了也是吸了一口气，心中想着这人真残忍。再看了看沈幸恩，还是那里学着拨算盘，好像根本没听到酒客们的传言一样。宁雫就耸耸肩，别说，有这个人在，还真感觉踏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