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逝去的回忆 绝望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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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悲梦
昂祎明生长在中国遥远北方的大山。他的童年是旷野的风，是肆意奔跑时双臂张开的畅快淋漓。乡间田野里，有着他童年和家人完整、温暖的幸福回忆。
那时的他是个淘小子，不肯安静的坐在屋里看书，总是爬树过河，拿着木剑终日挥舞，追随着哥哥的脚步，和他一起玩耍，有时也会打架，然后气得哥哥把他的帽子扔到房顶。儿时他个性天真活泼，像山间的溪流般奔涌不息。
人都会长大，许是少年心性的自然沉淀，昂祎明上学后渐渐变得沉默。记忆里不肯向前，只有过往的种种。经历过的是一种简单而平凡的生活。那时的愿望也简单的纯粹，只想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幸福，还有他喜欢的画画。
就这样走过简单幸福的童年，少年，走过他的泱泱四季。
十九岁那年，昂祎明离开了家乡，去邻近的城市黔南市念大学，一切都像一场沉默的未知。
一直想着离开家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生活，昂祎明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以为那会有他要的答案。可当火车真正启动，那种欣喜和激动却开始悄然淡去。他坐在靠窗的位子，腿上摊着画集，漆黑的眸子怅然的望着窗外。
层林尽染的秋色如一副流动的画卷，五彩斑斓，美得让人窒息。昂祎明茫然的将额角抵在窗玻璃上，任风吹着他的头发，并不觉得冷，只是很舒服。家乡的记忆碎片，如同窗外缤纷的落叶，无声的掠过脑海。更多时候，他只是放松，偶尔瞥一眼时间，下站该到哪了，一切情绪都出奇的安静。
车窗外，山峦叠嶂，丛林密布，田野广袤，凝重的河水在秋光下潺潺流淌。一幅古老而又崭新、温暖又有几分苍凉的图景渐次展开。如此美丽的景色，如此美丽的季节···
唯有深秋，才能看到如此色彩斑斓的神奇山景。一种丰盈踏实、真切又温暖的感觉，看着窗外，昂祎明脸上漾开一抹淡然宁静的笑意。
2005年 黔南大学
秋风悠然的刮过，落了一地的树叶。昂祎明拎着行李走在黔南大学的校园，他踏着一路落叶，仰头望去，深色的树枝弯曲盘旋着伸向天空，枝头或而疏或密姿态各异，竟别有一番萧瑟的美感。
时过正午，校园里都是前来报道的新生。昂祎明背着包立在人群之中，茫然、空洞写在他大大的眼眸上，陌生的校园，陌生的面孔。他向来对环境的适应有些迟钝。机械地办理完手续，找到宿舍。面对新室友，他脸上习惯性地堆起浅笑，一副温和好学生的模样，但骨子里的疏离与淡漠，悄然掩藏在那温文尔雅的面庞之下。
他面庞清秀白皙，眼神干净，身材单薄，一头利落的短发，在那些充满汗味的热血男生堆里，倒显得有些不同。
昂祎明家教甚好，多数时温和谦恭有礼，看似文弱书生，内里却十分刚毅倔强。
这一晚，昂祎明独自一个人默默回到寝室，只见几人支起了局子在玩扑克牌，“老三！才回来，干嘛去了？”寝室长溪正树抽出一张嘴问昂祎明，其他人扫了他一眼，都顾着他们的游戏。“在自习室呆了一会。”昂祎明放下书包，看着堆了一桌一地的零食包装和酒瓶子，心生厌恶，随脚把易拉罐空盒踢到了角落，自己倒在床上休息。由于吵闹声太大，他怎么也睡不着，这时，发现上铺的同学已经回来了，正悠然自得的看书。听说是个南方来的学生，昂祎明用被子蒙着头，想把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隔离开来。
据说这个南方生同学饱受北方气候的折磨，一天到晚都在抱怨，这是啥子天气，早晚温差这么大？到底该穿啥子嘛？他有时也这样问昂祎明，引来室友一阵哄笑。这外乡人也是不容易，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敢来北方上学。室友们常因方言口音、习惯之类的生活琐事拿他取乐，而那外乡人却只是憨厚的傻笑。偶尔，昂祎明看不过去会有意无意的帮他。
最初的大学生活，对昂祎明而言是乏味的灰白。他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平日里除了学习，就只剩下无聊。他高中的朋友们也都上了不同的大学，分散在不同的城市。
“加油！！·，加油！！··”黔南大学体育场，声浪震天。昂祎明有些意外的被推上4×100米接力跑道，他负责第三棒。可是由于前两棒队友实力太弱，交接棒时，他们已经落到最后一名。看样除非奇迹出现，不然是输定了。昂祎明深吸一口气，双脚做着热身运动，等待接力。不知怎的，多年都没有参加运动会的他，此刻倒是很有劲头。因为这使他想起了从前初中时破校记录时的回忆。外表看似单薄的他，骨子里却是个运动健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第二棒队友脚步临近，昂祎明斗志陡升，尽管本班的加油声已近偃旗息鼓。来了！他迅猛精准的接过接力棒，箭似的冲了出去，很快超越了一个、两个对手，他矫健的身影引起了观众席的惊呼。昂祎明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的队友。第四棒！他与旁边跑道的选手几乎是同时交棒，硬生生从第四名追到第一。
这场声势浩大的秋季运动会最终落下了帷幕，中文系团体总分冠军。人群涌向那些冠军的英雄们欢呼着。昂祎明只是淡淡一笑，把汗巾搭在肩上，拎起运动包，转身穿越众人热闹的人潮。然而，有一双眼睛执着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来到一块僻静的草地，甩下书包，仰面躺下。看着那满树枯黄的落叶，微微喘息，剧烈奔跑后的心脏仍没有完全平复，汗水浸湿了鬓发，他随手抹了把脸，慢慢阖上双眼，感受着草叶的微凉和秋风的抚慰。
“原来是你！”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尽管带着耳机，昂祎明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倏地睁开眼，寻声望去——是同住一层、刚才接他最后一棒收货了所有掌声的家伙，他见过他。
“你是？”昂祎明语气礼貌而疏离，他实在不记得这个自来熟的同学究竟是谁？
“我是体育系的，刚才看到你在赛场上很厉害···”他却笑着在昂祎明身边坐下来。
昂祎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色，移开视线，“哦，谢谢。”
“你是哪个系的？”
昂祎明微微一怔，语气淡淡。“中文系。”
似乎没料到这冷淡的回应，他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说完昂祎明拎包起身就走。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人一直愣在那。
正走着，昂祎明突然看见远远的校门口附近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祎明---”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昂祎明眼睛瞬间亮了，箭似的飞奔过去，正是他的高中好友恽列军和岚勖。
“你们怎么来了？”昂祎明咧嘴笑了。
“来看你啊！还跟从前一样，傻乎乎的！”恽列军大笑着拍着昂祎明的肩膀。
久别重逢的喜悦瞬间冲淡了这段时间萦绕不去的空落感。
三人出了校门，径自去了恽列军住的酒店。零食堆了满桌，酒瓶很快在地上排开。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后，细心的岚勖察觉了异样，““祎明，你怎么了，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我？没事啊，就是有点累，我平时不也这样嘛。哎呀，来喝酒。”昂祎明依旧笑着。他接过恽列军递过来的白酒，仰头灌了一口。引得二人瞠目结舌。“还是祎明猛！”
并不是昂祎明不想说自己的心事，只是那关于梦想与现实间撕裂的复杂心绪，连他自己都未理清。他总是压抑自己，掩饰自己心里的难过、彷徨，不想让朋友担心，他其实一直都很难过，因为大学没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对于未来、对于梦想，复杂矛盾的心情，时时折磨。
这一晚，三人玩到很晚，尽兴而归。临别时，恽列军送昂祎明走。临上车时，列军拉住昂祎明的手臂，“祎明，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事，也许我帮不上你什么，但只想你记住一句话，喜欢就去做，决定了就别回头。兄弟永远挺你！”昂祎明用力捏了捏恽列军的肩膀，只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便转身钻进出租车。尽管他掩饰得很成功，但列军还是听出了那声音中的哽咽，恽列军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才上楼。
车内，昂祎明用力睁了睁眼睛，硬是忍回心中的酸涩，脑子里反复是今天和大家相聚的画面。恽列军要放弃读大学，他是来告别的，他说他要工作挣钱，那也是昂祎明心里一直想要的自由。但同时又想不上大学会很遗憾，所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总想要自由，摆脱一切，这些年来，在意的，希望的，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乱了，如此矛盾，如此惶恐不安，看着昔日同甘共苦的朋友，很可能今后去了不同的路，从此越走越远。像今天的相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
昂祎明望着车窗外深蓝的天幕，映着安静的树影，缓缓飘过黑色的云，心中淡淡的伤感。
昂祎明轻手轻脚的回到寝室，刚一开门就看到室友陆朋川坐在桌前，“你怎么还没睡？吓我一跳。”祎明轻声问了句。
“呵，写点东西。对了今天你们中文系团体第一吧。”
昂祎明一边回答一边收拾床铺。“是啊。
“你喝了多少酒啊？味这么大，快去洗洗吧，不然被管理员发现就糟了。”陆朋川关切的语气。
“太累了，不想洗了。你给谁写信啊，女朋友？”昂祎明脱了外衣裤上床。
“不是，我弟。”
“哦。”听到这里昂祎明眼神瞬间温柔，想起了他的妹妹，那个纤弱的女孩，总跟在他身后小声的喊明哥哥。“你也喜欢动漫吧。”陆朋川瞥见昂祎明床头的动漫海报问道。
“是啊，我最喜欢动漫了。”
室友边说边爬到上铺，“你是说你喜欢动漫？”
“当然了。”
“你怎么不早说···”陆朋川探下头来，顿时激动的困意全无。“原来是同志啊！”
“同志？”
“同志就是志趣相投的意思。”
“我怎么记得男同性恋叫同志来着。”昂祎明平静的说。
陆朋川差点没当场卡倒，说的还真够直率，不愧是淡定帝昂祎明。“你是说那个···”
“对了，你画画吗？”昂祎明打断了陆朋川的话。
“不画。”
“那你看动画还是漫画。”
“都看，你呢？”
“我都喜欢，而且我自己也画画，但没真正学过。自己也写一些脚本。”
“厉害了，兄弟···你最喜欢什么动漫？”
“《浪客剑心》吧，你呢”
“当然是《犬夜叉》了。”
“哈哈···”两个人都笑了。
“还睡不睡，你俩大晚上谈什么？谈恋爱啊！没完没了。”要不是室长奚正树一语截住。那一晚他们两个他乡遇故知，肯定聊个不停。昂祎明来到黔南之后还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的睡着了。
时令已入冬季，但暮秋的雨水仍不减。
昂祎明平日里除了学习在教室，然后就图书馆，这几个固定的去处，生活相当规律。
这天没课后，昂祎明背着书包，顶着一路的雨夹雪，沿着校园路一直走向图书馆，路上行人稀少格外空旷。视野里一片雾蒙蒙，空气清冽，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静谧。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这时，一个身影倏地从他身边掠过，很快拉开了距离。昂祎明向来对自己走路的速度相当自信，此刻心里暗暗不服，他抬高雨伞向前望去，那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一身风衣，只是这身影怎么这么眼熟？昂祎明心想，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好低下伞，继续赶路，风雪似乎更大了。
雨一直下，雪一直落，冲刷着这个大地，洗刷着一切。然而，却冲不淡淤积在昂祎明心里的凄寒。
图书馆借阅室里光线昏暗，阴天让开了灯的室内也显得格外黯淡。昂祎明放好书包，拿了借书证和代书板就钻进了书丛中，这里他每周必来两次，此刻格外安静。看书的同学寥寥无几，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一面细细浏览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目，《巴金文集》映入眼帘，伸手过去，抽出来，才发现对面也站着一个人。昂祎明下意识抬眼望去——一张瘦削的脸，幽深的眼眸正专注的盯着书，唇角坚毅、带着点冷峻、上唇却微微翘起，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孩子气。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昂祎明微微一怔，“是你！”上次运动会后那个主动跑来搭讪的家伙。“没想到你也来这看书。”他语气平淡，心底掠过一丝意外。
“是啊，我每周都来。”对方笑容依旧，一显得很平静。
昂祎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手里的书，瞬间惊呆，——《□□》、《雪国》都是文学史的经典。“你···都看过了？”话一出口，他竟底气不足。
“嗯，是啊，你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找，这里书的位置我差不多都知道。”昂祎明听了瞬间窘迫难当。自己平时看的那些书，此刻仿佛都失去了分量。
“不用了，我随便看看，谢谢。”说完昂祎明匆忙转身，想立刻逃离这尴尬的场景。
“昂祎明！”体育系的同学在后面喊了一声，望着昂祎明逃走的身影，脸上淡淡的失望。
为什么？一种淡淡的挫败感袭来，第一次觉得输给了别人，那人不但体育上优秀，想必文学上也颇有才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逝去的回忆 绝望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