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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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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他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只有他与何遇两个人,梦里的何遇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会害羞,会生气,会……笑,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干净纯粹,像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他忍不住的嫉妒。
是的,嫉妒,嫉妒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嫉妒那个曾经与何遇有过那么多美好记忆的人。
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被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梦境浇灌,越长越大。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就像这次,他再一次在午睡中被惊醒,明明是那么幸福的梦,他却止不住的浑身发抖,手中的笔也因为yong力过度而变形。
他眉头紧皱,揉了揉太阳穴,每次做完这种梦,纷乱的画面总会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回放,初醒的大脑似乎是不堪重负,疼的几乎要炸开。
行止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目光自然的就落在了窗外的桃花树上。
————“阿遇,我们就把它埋在这,等明年你生辰的时候再开好不好?”
桃花树下果然埋着一坛上等的女儿红,行止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拍开酒封,就有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指尖细细摸索着坛子上的纹理,心头忽然有种涨涨的感觉。
这是——何遇酿的酒。
他鬼使神差的倒了一杯。
甘甜,清冽,醇香,就像何遇一样,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细细品味。
一杯又一杯。
爱不释手,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晚秋,夕阳,美酒,良人。
彦霖来到碧海潮生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不由驻足,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阁主的脾气有些暴躁,难得会有这样宁静祥和的时候,他看了眼手里的密信,终究还是上前递给了阁主。
行止微微眯着眼,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没有彦霖想象中的惊怒,他静静的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小九回来了吗?”他问。
“昨天刚回来。”彦霖打量着阁主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忧喜参半。
“叫上他一起,”他放下酒杯,素日的威严席卷而至:“消息都送到我这了,那便去看看吧。”
南山阁主带着人来到别云间时,何遇正坐在房顶上发呆。
他抬眼,
他垂眸,
刹那间的眼神交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复存在。
行止有一瞬间的错愕,何遇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眼前这个落寞,孤寂的人与梦中的那个阿遇判若两人。
也是,南山都不在了,哪儿还有什么阿遇。
“属下何遇参见阁主。”
“嗯。”他只淡淡答了声,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
阁主没有叫起,何遇便不敢起,他向着阁主的方向,安静跪好。
这样驯服的姿态意外的安抚了行止这些天的烦躁,心蓦地静了下来。
“搜吧。”他淡淡地吩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前的人,一如初见,安静,乖顺,驯服,却多了一丝死寂,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行止忽然就想看看这张脸上会不会出现别的表情。
“你说,他们会搜出什么?”他抬起何遇的脸,问道。
“属下不知。”
毫无表情的脸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丝不悦,手上yong力:“信部查到了一些关于三个月前本座遇刺的消息。”
见何遇的眉头动了动,行止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放开钳制着何遇的手,随意地靠在石桌上。
“听说本座外出的消息是从别云间流出去的。”
这句话说完,何遇反而冷静了下来。行止咬牙切齿:“苏陆苏柒怎么忽然就走了,本座现在倒是怀疑他们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阁主……”
“你闭嘴!本座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属下……”
“我让你闭嘴!”行止忽然将何遇踹翻在地,明明是他自己想要激怒何遇,可现在看着他为了苏陆苏柒不顾尊卑礼法,方寸大乱,又莫名的恼火。
阁主这两天的古怪脾气,彦霖深有体会,早就见怪不怪,见何遇还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火上浇油,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何遇终于住了嘴,乖乖跪好,他觉得自己越发的看不懂阁主了,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中间,他只能低头匍匐,静静瞻仰。
而行止兀自的生着闷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石头桌子。
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影子搜索的窸窣声。
别云间有些压抑。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搜出了东西,恭敬地递给行止,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便悉数扔在何遇的面前。
全是他背叛的证据。
从二十年前初入影司,到秘密蛰伏迷惑阁主,再到三个月前泄露阁主行踪,里应外合,致阁主于险地,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什么话?
何遇望着地上密密麻麻的信纸,忽然笑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地上的一堆纸,足以置他于死地。
背叛二字,从来不取决于白纸黑字的证据,而是眼前人的一念之差。
他望着行止,忽然笑了,伸出手摸了摸腰间的苍梧剑,触手微凉,他仿佛又看见了小止,温文浅笑着将苍梧剑交给他,便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了,彼时的小止可以,他同样可以。
苍梧剑被高高捧起,何遇直视着他,一如当初的行止,温文浅笑,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对方。
“我说过,何遇命系苍梧,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的笑容刺痛了行止的眼,他忽然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何遇。
命系苍梧,他记得。
就在南山将苍梧剑交给他的时候,他长跪于地,郑重承诺。
——“阿遇此生命系苍梧,说好了,一辈子跟着小止,绝不背叛!”
这是何遇对南山的承诺,足以让他高兴的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可他不是南山,面前的人爱的也不是他,恍惚中他竟觉得有些挫败,像是身处闹剧,莫名荒诞。
就在他打算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又有几张纸送到了他面前,与地上的不同,纸面暂新,却让站在一旁的彦霖勃然失色,他震惊地看向何遇,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气氛有些诡异,行止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连落款也没有放过。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江南……”他顿了顿,看向何遇,“阿遇的眼光不错,那是个好地方。”
他手上拿的,是小六给他的地契。
何遇点头。
“那阿遇打算什么时候走?”行止笑问。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他再一次一厢情愿的认定了。
何遇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行止。
走?他还能走去哪儿?
他忽然就有些疲惫,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心,竟然还会痛,三个月前,他让自己走,然后,收回了所有的深情,夺走了他的一切,将他打入地狱,三个月后,又是一个走字,这次,你又想拿走什么?
他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第一次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怨恨,你既然从未在意过我,当初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本来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影子,生活在冰冷的世界里,就让我这么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给我温暖,给我希望。
“那您认为我该什么时候走?”
身之所寄,魂之所依,何遇早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
所有的暴躁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爆发了出来,行止再也维持不住那一派淡然的面目。
走,这个字就像是他的逆鳞,彻底的激怒了这条蛰伏的巨龙。他竟然敢走,他怎么敢走?!
是了,他为什么不敢走,三个月前他就走过一次,抛下了爱他入骨的南山。
南山他都可以抛弃,你又算得了什么,行止啊行止,你不过就是一个冒牌货,一个霸占别人身体的强盗!
强盗,便是强盗又如何,南山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何遇凭什么不能是他的,既然是我的,我就绝对不会给你离开我的机会!
他霍然起身,瞬息而起的威压几乎让何遇抬不起头,可这次他不想认输,倔强地直视着行止的眼睛,分毫不让。
“好!何遇,你很好!”他暴怒地把手上的地契掼在何遇的脸上,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何遇的脸,细密的血丝密密麻麻的冒出来,鲜红的颜色唤醒了行止内心深处的暴虐,他蹲xia身,笑望着何遇,几乎残忍的用手拂去了何遇脸上的血迹。
“你生是我海角阁的人,死,也是我海角阁的鬼!”
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何遇背主犯上,谋逆私逃,”行止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狞笑道:“打入刑司——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