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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渐行渐远 ...

  •   彦霖将何遇带进了刑司,只留下阁主的一个“审”字。

      自此以后,行止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止遇轩,谁也不见。

      怎么审?阁主并没有交代。

      何遇执掌璇玑部多年,积威犹在,刑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只能先按规矩,断绝水粮,囚于水牢之中。究竟审什么,如何审?这份决定权最终落在了刑司掌座的手里。

      原来的小九,如今的九爷,他只淡淡看了刑司管事一眼,就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叛徒怎么审,如今也要我来教你了?”

      管事的心肝俱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顶便传来九爷的声音,“刑司的手段你比我清楚,记住,我要他毫——发——无——损”

      小九缓慢的吐出这四个字,微微一笑,“明白了吗?”

      管事的心头一滞,“明……明白……了。”

      ******

      何遇已经被关在水牢里三个时辰了,这里潮湿阴冷,水温刺骨。密密麻麻的寒气像无数根针一点一点刺进骨缝里,折磨得他几欲发疯,却连冷汗都发不出来。

      膝盖处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他的膝盖有旧伤,大夫说过不可再受寒,所以阁主从来不让他久跪。

      这么一想,他忽然就有些后悔,蜉蝣岂能撼大树,又何必非要赌这一口气,到头来还是自己受苦。

      大概是习惯了对方的妥协吧,何遇啊何遇,这个毛病该改了!

      他胡乱的想着,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痛苦中转移出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何遇几乎站不起来,头顶终于传来了声响。

      有人打开了水牢的门,把他捞了出来,他的意识还清醒着,双腿却没有任何知觉,几乎一路被人拖着向前。

      刑司的人对他都很客气,作为璇玑部首座,何遇曾经对他们也算是庇护良多,可他们也仅仅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

      管事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将他带进了刑司最底层的囚室,囚室中间是一个圆台,四周悬空,冰冷的铁链从上面垂下,而圆台周围是四个火炉。

      跨进囚室的瞬间,何遇几乎连心都颤了颤。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多少铁血硬汉剥皮抽筋都不怕,却全在这里折在了他手上,这里折磨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他的意志。

      无论下这个命令的是不是阁主,都让他心惊胆寒。

      何遇被锁在了中间的圆台上,铁链的悬垂的高度很刁钻,他只有踮起脚尖才能碰到地面,整个人必须绷得笔直,才能缓解手臂上的压力。

      他的膝盖,承受不住。

      不过片刻,何遇已经是一身冷汗,管事近前,道了声得罪,拨出了腰间匕首。

      何遇只觉腕间刺痛,便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慢慢滑下,立刻就有人用瓷碗接着。

      不多不少,整整一碗,足够让何遇失血虚软,又不至重伤昏迷。

      一碗血接完,立刻有人为他上药止血,细细包扎,四面的火炉被点燃,囚室的温度开始上升,铁门嘭的一声关上。

      囚室里只剩下何遇一个人,还有火焰闪烁的噼啪声,通风的窗户并不大,温度开始慢慢上升,却又不至于过高,刚好只比人的体温高出一些,一开始,何遇的额头上还能渗出细密的汗珠,很快就被炙热的温度蒸发。

      因为失血,高温,人会变的极度干渴,一个时辰过后,何遇连汗都发不出来了,火炉的高温一点点钻进身体里,在体内积蓄,让他整个人变得十分的烦躁,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铁链晃动,牵动全身,膝盖如同刀割针刺一般,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略微清醒了一些,强自压下心头的躁动,喉间滚动,却连口水都没有。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何遇苦中作乐的想,他让那么多人在这里生不如死,如今终于轮到他了,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身体里的旧疾恐怕全会被牵引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昏迷,他看了一眼对面平台上安静放置着的银针,心中发寒。

      他不能晕!

      想要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就要让他的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弦紧才易断,刑司的人绝不会给他丝毫休息的时间,一旦他昏迷,那寸长的银针就会刺进他头顶的大穴。

      这才是最可怕的,银针入穴,会损坏神智,当初在他针下疯癫的人不在少数。

      至多不过三天,他的意志就会崩溃,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清醒。

      黑暗,孤独,虚弱。如同潮水在何遇的体内翻滚,剥夺他的生机与活力,将他一点一点推向无尽的深渊。

      还有极致的干渴,在明日的曙光来临之前,不会有人给他哪怕一滴水……

      何遇强迫自己睁着眼睛,试图在回忆中寻找慰藉。

      止遇轩—————

      行止赶走了屋里所有的人,连彦霖都不见。

      临近傍晚,屋里光线有些暗,他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里,周身微微颤抖。

      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无数的画面飞快地在里面闪动,忽而陌生,忽而又仿若似曾相识,朦朦胧胧的往他脑海深处挤,一旦行止试图去看清,所有的画面又都消失不见,潜意识告诉他,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有梦里那些纷扰的画面,那些属于南山的记忆与感情,不停地在他体内冲击,已经让他快要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南山的。

      何遇!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诅咒,让他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他说他要走……

      走?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抛开惊怒,他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在害怕,害怕何遇离开,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何遇走了……

      天之涯不会再有这个人,他再也看不见那道坚毅挺拔的身姿,再也不会有人深情地望着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无时无刻想着他,不会再有人关心他的一举一动,半夜失眠醒来,思念的人不在,无人关心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若是连这样一种思念都没有了,那他还剩下什么?

      繁华的世界?顶峰的权力?甚至于连他的身体?

      这些都不是他的。

      若连这丝牵挂都没有了,那他和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牵连?就像漂浮无依的浮萍,会不会终有一天,烟消云散,什么也不剩下。

      这种虚与无恐惧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在悬崖边看着何遇离开的绝望。

      何遇……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

      爱情的感觉,竟然会这么奇妙,我又该怎么办,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人呢?

      他无助地望着四周的黑暗,终于摸索到了桌子上的酒坛,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最后的慰藉。

      这是何遇的味道……

      金乌西坠,华灯初上,清冷的月光自窗边照进屋子里,却照不进刑司最阴暗的囚室,他们一个在情感里挣扎,一个在苦痛中煎熬,谁也不肯放过谁。

      朝阳初升,华光万丈。

      何遇已经在囚室待了七个时辰,膝盖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只能靠双臂支撑全身的重量,左肩上的伤口叫嚣着疼的钻心,却没有任何能够借力的地方,喉间干渴,仿佛龟裂的大地,插着无数把利刃,划拉着喉咙的软肉。

      这样细碎而又漫长的折磨,让何遇几欲发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

      晕过去……晕过去就好了……

      不会痛,不会饿,不会渴……

      何遇发狠一般咬破了嘴里的nen肉,直到嘴里充满了血腥味才终于唤回了一丝神智。

      铁门忽然被打开,传来尖锐的响声,他的下巴被人粗暴的抬起,继而有微凉的液体靠近他的嘴唇。

      是水。他像久旱的鱼,迫不及待的张开嘴,想要更多,寥寥半杯水根本压不下他体内的干渴。积压了一整夜的躁动又开始翻滚起来,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

      很快又被人死死按住,尖锐的匕首再一次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随着鲜血的一点点流失,胃也像是被搅在一起,一阵一阵的犯恶心。

      满满一碗。

      明明四周火光四溅,何遇却只觉全身发冷。

      一天了,从他入刑司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漫长的黑夜里,他始终目光灼灼的看着封闭的铁门,从期冀忐忑到害怕绝望,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

      他没有等到那个曾经惊慌地闯入刑司,无措地唤着他的名字,向他认错的人,那个说好了要一辈子保护他的人。

      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再来,可他就像个傻瓜,一个被宠坏的傻瓜,理性的认知永远比不上感性的依赖。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绝望,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你知道影子是什么吗?”

      ————“影子是千年的顽石,万年的寒冰,是主子手中永远的利刃,你不应该把自己当成是人,人的感情——太奢侈了!它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何遇,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今后余生你都必须在这种苦痛里煎熬,这是对你违背誓言,妄动qing爱的惩罚!

      管事看着神志不清,已然陷入昏迷何遇,眉头紧锁,瞥了一眼用眼神询问他的影子,终究叹了口气。

      “入针吧。”

      两名影子紧紧按住何遇,以防他挣扎,银针偏移,危机性命,泛着寒光的长针自他头顶没入,铁链剧烈晃动起来,合二人之力,都险些按不住本能挣扎的人。

      力道慢慢减弱,只剩xia身体本能的抽搐,何遇依旧没醒。

      “再入!”

      执刑的影子生出了些许不忍,别过头,咬了咬牙,又将银针刺进寸许。

      “唔……”

      惨叫声脱口而出,何遇额头青筋爆起,脑袋高高扬起,浑身僵硬,内力因苦痛而不受控制,本能的在身体里游走,几乎要挣脱束缚,按着他的两名影子察觉不好,迅速打进两股内力,击溃了何遇尚未凝成的气海,三股内力交织,在何遇的经脉中横冲直撞,终于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恢复了意志,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痛呼出声,口腔里的nen肉全被咬烂了,他却毫不在意,溢满痛苦的眸子暗淡无神,木然地看着眼前虚无的景象,鲜血自嘴角慢慢溢出,染红了苍白的嘴唇。

      他笑了,绝望而孤独,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何遇,你有什么资格叫喊!

      这是你应得的惩罚,是你该赎的罪!

      管事微微叹息:“去禀告掌座,银针已入,何遇神智已乱,可以问话了。”

      影子领命而去,铁门开了又关,短暂的光亮映的何遇左肩上的血迹格外的明显。

      何遇整个人几乎垂吊着,全身的重量都在手臂上,左肩旧伤未愈,如此长时间的吊挂,不废都难。

      管事到底生出了三分恻隐,接过影子手里的药,尽量放轻动作,为何遇处理手腕的伤口。

      末了,将杯中剩下的半杯水也小心翼翼的喂给他。

      “铁链放低些吧。”

      如此,已是擅行至极,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铁门再一次关闭,何遇重又回到了寂静无声的世界,他的神智已经游离,管事所做的对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这条手臂保不住了,他一直都知道。

      止遇轩的大门封闭了整整一夜,行止放任自己醉生梦死,才得到了些许的平静,天光微亮,意识回笼,那些纷扰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盘旋,搅得他不得安宁。

      连带整个人都十分暴躁,粗鲁地拉开门,彦霖正焦急地等在外面。

      “去拿酒来!”

      话音未落,门又嘭的一声被甩上。

      彦霖眉眼生出三分担忧,阁主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出大事。

      库里的美酒很快就被送进了屋子,行止仰头就往下灌,彦霖咬了咬牙,欠了欠身,大着胆子劝道:“阁主,饮酒伤身,您还是……”

      话还没说完,行止手中的酒壶呼啸着朝他而来,彦霖不敢躲,生生受了。

      带着内力的酒壶差点砸的他当场晕厥,踉跄着退了两步,血顺着额头滑下,慌忙低头认错。

      这么多年,阁主对他十分爱重,这么不顾面子里子的抬手就砸,还是第一次。

      “我的事也轮得到你管?滚!”

      彦霖的离开,仿佛带走了屋里所有的声音,行止又开始一言不发,埋头饮酒。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么好,满地的空壶,他竟然还醉不了,想来这是南山的酒量了。

      无法让人入醉的酒便起不了消愁的作用了,他越喝越难受,胸口像有一把火,上不来,下不去,烧的他浑身都疼,大脑中飞快闪过的画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何遇有多么的爱南山。

      这种感觉越鲜明,他的心就越痛。

      “为什么会这样!”

      他豁然而起,将酒壶狠狠的砸在地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声的质问。

      “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来?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

      他发了狠,像要把心中所有的愤恨通通发泄出来,看见什么砸什么,一边砸一边喊。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有严厉的爸爸,慈爱的妈妈,漂亮可爱的妹妹,那么温馨美好的家庭,他活在文明的世界里,尊重生命,向往自由和平等,为自己小小的梦想去拼搏,在未来,或许还会遇见一个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为家庭琐事操心,为儿女顽皮生气,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和相爱的妻子一起走向死亡……

      这才是他的人生啊,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猜忌的一生。

      “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么残酷的世界!”

      我不想害人的!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这双原本应该撑起一个家庭的手,却染满了鲜血。

      我只是想活着,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着。

      “怎么就这么难呢?我也会怕的啊……”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跌坐满地狼藉中,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泪水夺眶而出。

      从哽咽到啜泣,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想吃冰箱里的元宵,你们在哪儿了,为什么不来接我,我好难过,心好痛……”

      “我好想你们……”

      彦霖守在止遇轩门外,只听见屋里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喊声,这么多年,从未见阁主如此过,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还爱着,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

      此情此境,让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情之一字,果真煎熬。

      他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听着屋里的响动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最终归于无声。

      又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阁主已经醉倒。

      背后的门忽然开了,露出了屋内的阁主。

      眼角微红,一身酒气,通体狼狈。

      “去刑司!”

      他受不了了,什么狗屁势力,阁主不阁主的,他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见到何遇,想见他想的发疯,见到他向他坦白。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山行止,他是苏行止,不管他接不接受,这都已经是事实了,南山已经死了,而他将会代替南山,照顾何遇的余生。

      他尚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怕斗不过一个死人吗?

      他越想越轻松,不觉连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可事实总让他措手不及。

      他甚至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漫漫追求之路。

      现实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刑司大门洞开,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宿醉的影响让他几欲作呕。

      黑暗的阴影里,何遇手执苍梧,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汇成一条长长的小河。

      小九一点点从血泊中爬向他,沾满鲜血的手瞬间将他的衣服染红,“阁主……小心,何遇……要……杀您……”

      满身血气的何遇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忽然动了,他眼神灰暗,涣散无神,骤然握紧了手中长剑,直直向行止刺来。

      行止呆呆地站着,忘记了躲闪。

      长剑不偏不倚,眼看着就要刺进行止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彦霖出手,将长剑格开,苍梧剑脱手,反震的力道逼出了何遇一口鲜血,他跪在地上,右手撑地,眼神急切的望着行止,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喉间源源不断的血呛的他连开口都难。

      行止终于笑了,只觉一片真心都喂了狗,滔tian怒火骤然爆发,又被他生生压下去,只剩下脸上狰狞的笑容。

      他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只剩下满腔的怒火想要发泄出来,抽出刑架上缴着金丝的蟒鞭,一步步逼进何遇。

      一身煞气,震得所有影子心底发寒。

      惨烈的一鞭重重击在何遇背上,打的他当场趴下,鲜血堵在嗓子里,连叫都叫不出来,撕心裂肺的开始咳嗽,听的人心底发毛。

      多日积累下来的暴虐终于被唤醒,行止被重重重击压溃了神智,他现在,只想让眼前的人生不如死!

      又是一鞭带着十足的劲力,皮肉撕裂,何遇却恍若未觉,他还在撕心裂肺的咳,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重聚,右手死死抵住脑袋,像是正在忍受什么痛苦的煎熬,连身上碎肉裂骨的鞭子都顾不得了。

      嘴唇翕忽,却始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行止只顾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他只想让眼前的人痛,痛到生不如死,跪地求饶,以泄他心头之恨!

      何遇,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背叛我?

      谁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能!

      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吗,非要让你痛,你才会长记性吗?

      他发了狠,一鞭又一鞭,撕碎了何遇身上的衣服,浑身浴血,瑟瑟发抖,他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束缚,眼神渐渐清明,放下了右手,在行止的狠辣鞭风下抑制不住的shen吟出声,却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怨恨,唇齿间间或的吐出几个字。

      “不……不是……”

      行止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一鞭一鞭打的何遇几乎满地打滚,全落在他敏感脆弱的地方。

      整整两日没有进食,又接连放血,银针入穴,如此狠辣的鞭子,他承受不住,意识开始慢慢涣散。

      “杀……”

      “背叛……”

      他瑟瑟发抖的躲在墙角,含糊不清,胡言乱语。

      “离……开……”

      “啪~”一鞭狠狠落在何遇的脸上,瞬间绽开一道鲜红的口子。

      刑司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听的众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何遇满脸鲜血,右手虚虚护着半张脸,瑟缩不已。

      彦霖再也看不下去了,乘着行止抬鞭的间隙,跪在他面前,“阁主息怒,属下有话要说……”

      行止的鞭子毫不停顿,半句话的时间,就直直在彦霖身上落了三鞭,打的他气血翻腾,心中大惊!

      阁主莫不是真要打死何遇!

      彦霖还要开口,竟见阁主的鞭子呼啸着往他脸上而来,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躲闪,背上又挨了数鞭,气海翻腾,几欲吐血,只得退开。

      鞭子重又落到了何遇的身上,他却连血都吐不出来了,意识昏迷,不住的往角落瑟缩,鞭子却还是精准的落在他身上,避无可避。

      直到乌黑的蟒鞭生生被抽断,行止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的断鞭,似乎是终于冷静了下来。

      “都出去!”

      彦霖一惊,阁主神智尽失,他们若是出去了,何遇焉能有命在!

      更何况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何遇怎么可能会血洗刑司,谋逆弑主,只有他直知道,方才何遇的剑根本就不是他隔开的,而是何遇自己停下的,明明来势汹汹,却陡然收势,才会被自己的内息反噬。

      可阁主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连内息都混乱不堪,他不敢硬来,生怕阁主一时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大着胆子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行止冷笑,威压骤起,“连你也想背叛我?”

      这罪名着实太重,彦霖承担不起,他深深看了一眼角落里生死不知的何遇。终究还是起身退了出去。

      抱歉了,毕竟阁主才是我的主子。

      刑司大门被关上了,殿内只剩下面无表情的行止和昏迷不醒的何遇。

      行止安静的看了他很久,终于走到他身边,轻轻的将他抱起,放在自己的怀里,内力源源不断的往何遇体内送。

      足足半个时辰,何遇终于有了生息,慢慢张开了眼睛。

      行止直直望着他,眼神不辩喜怒,却瘆人的很。

      “为什么要逃?”行止问。

      你想要权力,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原谅你,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南山临死前的绝望,我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何遇同样不悲不喜的看着他,渐渐笑出了声,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因为……不想再见你了啊……”

      行止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生气,他依然很平静。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笑了笑,伸出手,粗暴的扯开了何遇的衣服,凌乱的鞭痕,看着真美。

      何遇脸上的从容终于慢慢破碎,这让行止很开心。

      “你……你要干什么?”

      “自然……”他声音沙哑,阴森可怖,“是把你完完全全变成是我的人。”

      何遇惊慌失措,不可置信地看

      着他,“不……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我可以。”行止残忍一笑。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随着布帛的撕裂声,他的尊严也被撕得粉碎,被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那些往昔阴暗的回忆全都翻涌起来,将他的卑贱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便是你的地位再高,也永远摆脱不了任人玩弄的下场。

      他闭上眼,喃喃道,“你不是小止……”

      我的小止,绝对不会这么对我。

      行止的动作骤然一僵,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比刚到这个陌生世界的孤独更可怕,他颤抖着放开何遇,几乎是抖着手翻过何遇的身子,却在看清他神情的瞬间,胸口剧痛,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颤声问,“我若不是小止,又如何?”

      何遇睁开眼,凄楚惨笑,“那我便不是何遇!”

      混乱的内息骤然在身体里游走,胸口那颗心几乎要炸裂开了,血腥味涌上喉头,又被行止咽下。

      他浑身颤抖,眼前发黑,何遇的意思,他听懂了。

      他若不是小止,他便不再是何遇,抛开何遇这个身份,他就是一把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为吾主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异世孤魂,他苏行止便与他对面成仇,千里击杀,不死不休!

      他这辈子只会爱南山行止一个人!

      “哈哈哈……”行止仰天长笑。

      笑世事无常,笑苍天荒唐。

      既然已经这么荒唐了,又何妨再荒唐一些,他都被世界遗弃了,还管他什么在意不在意,喜欢不喜欢的。

      想要的,留下就好,何妨自愿不自愿。

      他捡起地上的苍梧剑,一步一步逼近何遇。

      “我废了你的武功可好。”这样你就再也没办法离开我了。

      何遇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害怕,他惊恐的看着行止,浑身颤抖,拼命想要逃离,却无处可逃。

      “不……不可以”

      不可以,他不能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倚仗。

      何遇手脚并用的往后爬,却躲不开行止残忍的步伐,距离一点点拉进……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武功,不能再失去了。

      “不要,不要……小止,我求求你,不要……”

      “你乖一点,很快就好了。”

      苍梧剑寸寸高举,一点一点击溃了何遇最后的希望。

      “不怕,马上就好了。”你马上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刑司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绝,如杜鹃啼鸣,声声带血。

      彦霖冲进去的时候,苍梧剑跌落在地,何遇一身凄惨的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抽搐。

      而行止站在他面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惊慌的爬到何遇面前,想要抱起他,却被鲜红的血吓得一动不动。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终于吐出一口血,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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