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苏瓜瓜

52、50

　　一年后。

　　一年，可以发生许多事，梅子怀孕了，小靠在市里的画画比赛拿了奖，还有，“再回头”并没有拆。
　　不知为何，对面的大楼，又停工了，小乐说，似乎是因为配合市政建设，要被扩成大路了。
　　我想，路宽了也好，一眼望去，开阔整洁。

　　春天的一个下午，小靠在店里画她的画，熊太被摆在凳子上做模特，头歪着，抱着一只苹果，玻璃眼珠子亮晶晶的。
　　是的，小靠和熊太，还在一起。
　　那一天早晨，所有的医生都涌进了小靠的病房，我和外公吓坏了，然而在小靠被抬弄着又做了大大小小一连串的检查之后，医生告诉我，小靠好了。
　　小靠好了！
　　这是让多少人跌破眼镜，却让我和外公欣喜若狂的事。
　　外公说：“老天爷是想考验一下我们这个家。”
　　我说：“我们经受住考验了啊！”

　　几天后，小靠出院的时候，我在床底下的脚盆架后面，发现了熊太。
　　熊太，死了。
　　它的胸口有一个狗啃般扯开的大洞，里面的棉花，破破烂烂的挂在外面。
　　小靠一见就开始大哭，撸着熊太的胸口，抱着喊，然而那只熊，不再会说，也不再会动。
　　外公也觉得诧异，问我：“你不是把它带回家了吗？”
　　而我，发呆的看着熊太空空如也的胸膛，已经大概猜到了小靠转好的原因。
　　因为在三天前，与男孩相遇在梦里之后，晚班医生到来之前，我，还梦见过熊太。
　　其实，是没有见到的，只是声音。
　　半沉睡里，耳朵边模糊的几句，现在想来，也许是梦，也许，不是。
　　我听见熊太说：“小靠，熊太很怕啊。”
　　“不是怕死掉。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我更怕小靠会死掉。”
　　“小靠要是死了，熊太要跳舞给谁看，唱歌给谁听，讲笑话逗谁笑呢？”
　　“以前熊太想有心，是因为熊太想有个家。如果，只剩了我一个，那还不如和以前一样，没有心，就算被人扔掉了，也不会哭。”
　　“熊太，是不能看小靠你死掉的。”
　　“只是，我还没抱到小小靠，真可惜啊。”
　　“那么，小靠，我再抱抱你吧，再抱抱……”

　　现在，看着这个已经破碎的快成一摊烂布的熊，我摸到自己的后脑勺，那天，熊太，是你打晕了我吗？
　　在打晕了我之后，你把你的心，给了小靠吗？

　　我看着抱着破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靠，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拍哄她说：“小靠，不哭。熊太，只是这里生病了，就和你一样……”
　　我本来想接下去说先回家，以后阿姨给修之类的话，谁知道，小靠一听，鞋子也不穿，紧抱着熊太，一下子滑下床就跑出病房去了。
　　外公叫着：“小靠，冷啊，你去哪啊？”

　　那时是医院中午的休息时间，一群医生护士围着已经是医院新闻人物的小靠，而小靠眼睛红通通的，抽抽搭搭看着治她的老医生用医用缝针一针一线的缝熊太。
　　刚才，小靠一路跑的，就是来找这个老医生，她认为，是他治好了自己，一定也能治好熊太。小靠光着脚，流着眼泪给还在吃饭的老医生一遍遍的鞠躬，说：“爷爷，救救，我，的，朋友。”
　　随之赶来的我和外公看到这一幕，都心疼的不得了，老医生也是。
　　于是，破例的，他答应了小靠。
　　熊太空着的胸口被重新塞了护士给的新棉球，满满的。
　　小靠说：“爷，爷，缝，好看。”
　　小靠的意思是说熊太爱美，要给它缝的好看点。旁边的小医生笑了说：“你放心，我们老主任缝针可是比整容医生还要好的！”
　　老医生细细的缝完了，把熊太递回小靠怀里，小靠的小手摸摸那精致的针脚，轻轻说：“熊太，不，疼，了。”然后，又深深朝老医生鞠了个躬，大声说：“谢谢爷爷！”
　　小靠这句话说的十分清楚，让老医生也高兴的一笑，对我说：“她真是乖！”
　　又说，“回去以后，记得来复查啊！”
　　我的眼睛湿着，点点头，一把把紧抱着熊太的小靠抱起来，说：“好了，小靠，我们一起，回家了！”

　　大毛对我说过，王一树说，原来伤害，可以用爱来弥补。

　　当我在龙华寺第一次被那怪男人瞄上之后，王一树怕我有危险，把他的心给了我，他骗我说，那只有5块钱。
　　他说，再不值钱，也是他的心意。
　　后来，王一树说，他想带我走。因为，那时候，他的心已经在我看见黑白无常的当天，被卷进了通往地府的旋涡。
　　我们，被发现了。
　　没有了心的力量，在这妖魔鬼怪都当我是唐僧的地方，他自身难保，更何况是保护我？
　　大毛告诉我，当时，立刻离开东方界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曾经，王一树也这样想过。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鬼魅魍魉，面对那些，他身不由己造成的过错。
　　陪伴与离开，他都是为了我。
　　就像我们谈朋友，恋爱关系的确定与不确定，上一刻的远或下一刻的近，由始至终，真真假假，王一树，其实都只是为了保我一身周全。
　　就像，在上一世，我拼尽了自己的小性命，保护了他一样。
　　他为了我，独自去闯阴间找回那颗心，他在那里偷过我的魂魄，他明白再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也明白从此就会和我分离，但是，他更清楚，我对外公和小靠的无法抛却和难以割舍。
　　他不想破坏我平静的人生，所以，所有的一切，他一力承担，所以，当他再难回到我身边，他对我说：“小珠 ，你要乖啊！”

　　按男孩说的，或者，他真是干过很多坏事，但对我来说，在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之后，王一树，又怎么可能是恶人？

　　而熊太和小靠呢？
　　我想起那个放脸盆架的角落，熊太，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一定是挣扎着想把自己藏起来，它是怕，小靠看到它破烂的样子，会伤心吧。
　　我记得熊太以前总学外公说：“小靠是我的心肝肉！”
　　现在，它真的把它自己的心，给了小靠了。
　　而在小靠的小心眼里，这个为她打开心门，一步步带着她迈进现实世界里的好朋友熊太，又怎么可能是恶人？
　　并且，盐水的那件事，外公也想起来了，是他弯腰拿热水瓶时，不小心碰到了管子。我错怪了熊太。可是当时，我的态度是那么恶劣，我甚至忘记了，熊太一直以来为小靠做的努力，以及这些日子来，因为它给我们家所带来的快乐；也忘记了，在我最危险的时刻，这个怕疼怕火怕丑的熊太，一次又一次，在那么多它一直畏惧的事情面前，不顾一切，拼了命的来救我。

　　曾经，熊太对我说过：“姨姨，我喜欢你。”
　　就算我一度否认过，但在我的心里，我知道，我并不真相信，它说的那句话，是骗人的。
　　日久天长点滴相处中的真感情，骗不了人。
　　这些，我都知道。
　　但当熊太哭着来求我，我却还是赶走了它。
　　因为当时，我恨它。

　　现在想来，人，难道真的就那么容易记住仇恨吗？
　　那个男孩子说的对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实，无论是王一树还是熊太，他们的两颗心，对我，对小靠，都是一样的。

　　医院外面的阳光正好，我们，回家了。
　　我抱着小靠，小靠一只手紧搂着熊太，另一只手拉着外公。
　　太阳底下，我们一家人的影子，连在一起。
　　我想着，等小靠再大一些，懂事了，我会告诉她一句话，是王一树很久之前，看完那本言情小说之后说的感言，那本书王一树并不喜欢，只是觉得里面一个男配还不错。
　　我记得，当时我说：“暗恋到死，这人就是一个炮灰！”
　　而王一树却摇摇头，说：“你不懂，有一种爱，叫做用另一种方式来爱你。”
　　王一树说：“其实，不论是哪一种方式，最后是不是在一起，只要是爱，就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