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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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位大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街上面响起。却是一个衣衫破烂的瘦弱小孩，牵着一个匆匆赶路的汉子的衣角，怯怯地叫着。如果时候再晚一些，到得路上的摊贩都摆出了摊子开始做生意的时候，那孩子细弱的叫声恐怕就要湮没在这条街的嘈杂里面了。
汉子微微一笑，他长得精瘦有力，一副做苦力的打扮，笑起来的时候，却露出了一点洁白的牙齿，一点都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那小孩看见他这样的笑，心也仿佛定了一点。一面喘着气，一面说道：“你走得真快，差点追不上你了。”说着孩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笺，登时在封套上面留下了一个脏乎乎的手印。“呀！”小孩惊呼，一脸歉意地看着汉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将信递到他手里，“在那边的街角，一个老婆婆托我交给你的呢！她还说，要我告诉你，这封信要交到一个姓秦的姐姐手上，还说，还说……她还说……”那孩子的脸忽的涨的通红，他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晃了晃脑袋，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还说”什么，急得都要哭了出来。
那汉子也有些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惹得那孩子更加着急，只得温言安慰那个孩子道：“没关系啊。你慢慢想。不要着急。这件事情要不要紧啊？实在不行的话，就莫要为难自己了呀！”说着他轻轻拍抚着孩子的背。
“呀，我想起来了！”小孩欢畅地笑着，“我想起来了啊！婆婆说过，那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但我还是要一字一句地传到的。”说着小孩压低了声音，掂起脚尖凑到了汉子的耳边，“她说你不要去原来要去的那个地方了，还说那个人不会在那里了！”
汉子的脸色有些变了，仿佛是有些困惑的样子，不过这样的神情转瞬即逝，他微微笑着，摸摸孩子的头，说：“这样啊……嗯，好，我知道了啊。多谢你了呢，小弟弟。嗯，这个给你了吧！”说着从衣袋里面摸出了一个铜板给他。
“多谢大哥哥了呀！那我走了！”小孩兴高采烈地道，便雀跃地奔走了。
汉子微微苦笑，将那书信放入了怀里。看来那眉记，去也是白去了。自己近来也是流年不利得很，自己从来得意的易容术，几年来也不曾出什么差错，今早出来居然没走了几条街，就被看破了。而暗处那遣这孩子送信的“婆婆”，还不知是何方高人呢！眼见得如今的局势，虽说昨天一天都未得一点消息，怕是又复杂了许多。昨日里眉记茶馆始终不见白姑娘的踪影也罢了，可秦萋那边居然连对方巢穴都没查出一个来，舒舞她们也始终不得消息。又或者今日收到这封书信却是个转机。叹息着，扮作苦力汉子的沈轩转身进了一条小巷，脑中却还是浮想联翩，忽的便冒出了那个名字——沈付心。
一想到这个人，他的心便觉得在往下沉。其实，在沈家，三叔也好，四叔五叔他们也罢，都不是他所真正忌惮的。他真正顾虑的是他，沈付心。
算来沈付心是他的堂兄了，二房的公子。叔辈中间，只有二叔是始终韬光养晦的，二叔早年与人争斗，落下了残废，在沈府最不惹人注意。而偏偏是最为低调的二房，出了一个沈付心，一个外人眼中沈府微不足道的沈付心，一个家人眼中从来不问事一心侍奉父亲的沈付心，一个沈轩心中却深深忌惮和惧怕的沈付心。
沈轩苦涩地想着，从小这个哥哥便是一动不动的用凉凉的眼神看着这个想来牵住他手的弟弟，然后用这样的眼神止住了弟弟亲近的意思，将这个小孩最为稚嫩的心一点点逼得凉透。所以，沈轩无法忘记那个第一次将他的童真的梦幻打碎的时刻，和那个带着凉凉眼神的哥哥。现在，这个哥哥是否还在沈府的深院当中，静静地陪伴着他残废的父亲，想着沈轩永远也想不到的事情？
忽然间，沈轩停住了脚步。他惊觉自己已然走到了一处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俱是雕栏画栋的精致屋舍，紧闭的窗户的缝隙里面透出了浓浓的胭脂气息，沉淀在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屋舍，这些气息，合起来便是三个字——零晴街。常州花界，三千脂粉，菁华尽集于此。
而这个歌舞喧嚣的地方，此刻却是极静极静的。周围街道的喧闹声渐渐起来，小巷中间家长里短的争吵声渐渐起来，市井的生活气息慢慢在这个城市里面酝酿，而这条街，却是极静极静的。那样的静在周围隐隐传来的喧闹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华丽而疏离。沈轩看着这条街，忽而不自禁地笑了。曾经他也是宝剑饮尽千秋血，醉卧红烛昏罗帐，金陵的佳公子，蛾眉的梦中人。而如今在常州三月，竟不曾涉足于此，想来若是当初有人告诉自己日后会是如此，自己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呢。
正在感怀间，忽听得远处吱呀一声轻响，空旷的街道上面这声响显得格外清晰。却见前面十来步处，一座锦楼的偏门开了，走出了三个女子。当先一位年青女子，一身红纱轻衣，素容若雪，身形隐隐有些熟悉，倒仿佛是以前见过一样。身后一位年龄仿佛略大，穿着杏黄碎花的衫子，略带忧戚，身形消瘦，步履袅袅，妆容艳丽。最后却是个小女孩，青衣翠环，朴素无华，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目光却极是飞扬灵动。
远远看着的沈轩略一迟疑，猛然间记起了当先的那个女子正是日前在眉记遇上的白姑娘，却不知她如何会到了这个地方。沈轩皱了皱眉，前后略略思虑了一下，只觉得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现在倒也不忙上前去与她搭话，否则倒是两相里尴尬。眼见得她们三人一路向东去了，便也远远地缀在了他们身后。这三个女眷似乎要去的地方正在左近，未曾雇上车子，便抛头露面地径直穿街过巷。那位黄衫女子似是对这般行路多有不惯，而白挽黯走得极为自然爽利，那青衣女孩却是颇为兴奋不停左右四顾，在零晴街的时候还是安安静静的，出了零晴街便开始唧唧喳喳问开了。
沈轩越跟越觉得奇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眼见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乘着无人注意暗施轻功奔到了那白姑娘的身边，看起来倒像是信步相遇一般，一转头便迎上了白挽黯的容颜，一面故作惊异，笑道：“白姑娘，咱们倒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嗯？沈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挽黯的眉间一动，神情中间微微有些惊异，却又有些喜色。回头对身边那黄衫女子道：“屏绚，这是我朋友，姓沈。”
屏绚微笑，目光却有一点瑟缩，低着头向沈轩施了一礼，而后退到了挽黯身后。沈轩心里又不免嘀咕了，看这女子的神情举止，没有一点青楼女子风尘而老练的样子，分明是个大家女子，又哪里像是从零晴街这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他却不知，阮屏绚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凌纤楼，跟着舒舞到江湖间去。此刻她便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正是最稚嫩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听得这人是舒舞的朋友，想当然地认为是舒舞的江湖朋友，生怕自己在旁人面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堕了舒舞的面子，故而说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做错一步，却反而不似江湖儿女倒像那大户人家的女子了。
挽黯斜眼看着她，目光中间忽忽带着某种慵懒，嘴角噙着些笑，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阿荥这时却眼睛骨溜溜地转了转，开口道：“姐姐，这……”沈轩听这称呼，又诧异了一下。原以为这女孩定是个丫鬟，没想她却开口便与这黄衫女子姐妹相称。“嗯，听五妹的吧。”阮屏绚轻轻道，眼光飘向挽黯。
沈轩那么着胡乱猜测，却是越想越没个头绪，只得作罢，暗暗叹息。挽黯笑了笑，“这是我的义姐和她小妹，姓阮。”说着也不顾沈轩诧异，接着道：“沈公子今日那么早出来可是有事要办？可是还要去眉记坐坐？”
“这倒不是，却是近来闲着无事，无端发闷，出来走走。几位要是也无事，不嫌冒昧的话，不如与小可同行。我还得归还白姑娘的杯子呢。”沈轩谦谦地笑，目光中间微微有些期待之情。“我在城中还又位朋友，就住在左近。那杯子我生怕城内城外来回奔走有了什么损伤，暂且寄放在她那里。说来她与姑娘也是认识的，正是当日在眉记同姑娘共品香茗的秦姑娘。”
挽黯睁大了眼睛，忽的一笑，“才两天呢，就那么熟了呀！”沈轩哑然，心道虽说见面才只两天，可这两天发生了多少事故你这位娇小姐怎的知道呢。倒真是说也说不清楚了。当下只有苦笑，暗中摇头而已。
“阮姐，阿荥，左右我们也没什么事情，跟着去好了。”挽黯说着，心下却是暗笑的。原本自己便要去秦萋那里嘛，除了那个地方之外还有哪里好去呢。那地方叫做方萱阁，却是青轩在常州落脚的地方。诺大一座楼阁，对外说是京官傅御史的别墅，内里却是受过青轩恩惠的傅大人私下里赠的房产，连下人都是青轩中人仔细挑选过的。而自己前几日也是落脚在那里的。到现在因为眉记里面图个行事方便用的白挽黯的化名，此刻倒反而是作茧自缚了。
沈轩却是舒了口气，笑着当先带路。此刻大街上已然人来人往，挽黯屏绚她们当街笑谈，才不过一会儿就已惹得众人瞩目。沈轩这等洒脱之人也不免走得急了些，不知不觉便用上了轻功，挽黯自是赶得上他的步子，屏绚和阿荥却是微微吃力了。挽黯觉察，不免瞪了沈轩的背影一眼，暗骂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一面一手扶住屏绚，一手拉上阿荥，内力微微一托，疾步赶了上去。
“真是没用啊，我们。”屏绚的樱唇正凑在挽黯耳边，满是懊恼地低低道。
“没有关系呢，学学就会了。注意一下我的步法。”挽黯微笑，轻声提点道。却见阿荥不消得她说，便已经暗暗用上了些许挽黯的身法，步子立即快捷得多，再加上挽黯的内力之助，简直要脱开挽黯的手朝前飞去。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不是这样的！”挽黯苦笑着摇头，不再给阿荥送内力，反而把她的手往回拉，“注意，把气息控制住，不能任它胡乱行走，控制住你的势头。”眼见得眼前沈轩已然把她们甩下一截了，又是无奈。好在再走不多路，便到了方萱阁，否则这样子还不知怎么能了呢。而另外一边，屏绚却是在歪着头看着挽黯的步法，口中喃喃道：“偏右，偏左，偏左，中间，偏左，偏右……右，左，左，中，左……不对啊，步伐的长短还不一样……”
“屏绚，这是御街行，任意自在气势堂皇，哪里是有这么数着口诀走的呀！你将步子迈大，慢慢顺着我送进的内息来。”挽黯无奈，低着声音说，还碍着前面沈轩不敢多说，否则按她那性子早就连嘲带讽地都上来了。就是这么几句，屏绚也急得脸蛋通红，眼眶里的泪水不断打转，差点就落下来了。她这么一着急，这步伐也就更乱了，简直就是挽黯在牵着她朝前走。
挽黯摇头也无法了，那么两个包袱啊，还是自己劝说得来的呢。真是的，近来是一直自找麻烦。说来还有那个蔓儿丫头，也不知是否被秦萋安顿下了——自己那么着急回方萱阁，说来也有一半去弄清楚这丫头的下落的。
忽然沈轩脚步停下了，却是已然到了条偏僻些的街道。周围都说些深宅大院的，平素平民们多是很少走到，最多有几个背着箩筐或是推着小车的妇人，叫卖着些点心什么的给深宅里的妇人尝个新鲜。方萱阁也正在这条街上面。
挽黯急忙定住了屏绚和阿荥两人，目如冰霜地扫了她们一眼，又仿佛是教训顽童的长姐一般又无奈地摇摇头，方才高声道：“沈公子，到了吗？”
沈轩回头，忽然看见后面三个女子额头细颈上都密布着细细汗珠，才惊觉自己的鲁莽，满脸歉意道：“真是对不起了……嗯，就在前面了呢。”
挽黯眼神晃荡荡在沈轩脸上转了两圈，方自微笑道：“没事儿……”
眼前便就是方萱阁了，高墙素瓦，庭院深深。沈轩带着她们从偏门进了去，一面对那开门的下人道：“通报秦姑娘，有客人来了。”
“沈爷，您是不知了，秦小姐出去了。”那下人低头回禀。沈轩也就罢了，挽黯却是容色一变，急急问：“秦姑娘可曾交代上哪里去了？”
沈轩微微诧异，心念一动，心想这白姑娘究竟是何来历？竟似乎与秦萋极为熟识关心，又或者是急着找秦萋有什么事情？却听得那下人恭恭敬敬道：“秦小姐就在沈爷离开后，陪着蔓儿姑娘说了些子话又独自在书房了出了些子神。忽然有信鸽送来，秦姑娘看了才出去的，想是左右等沈爷不来，故而独自行事。临走还叫上了方萱阁的两个管事。若是小姐和沈爷早来几步或许刚好能碰见，现在却是不巧了。”
挽黯皱眉，忽道：“那信鸽带的信写了些什么？还在不在？”
那下人急忙道：“还在，收在书房了。”便一溜烟跑去将纸条拿了过来，呈给了挽黯。
挽黯一见，轻轻念道：“潜天一脉，首脑俱会于城西永泉寺。”
沈轩接口道：“潜天是我三叔的号，他的人马前天夜里将秦萋的师姐截了去。”
挽黯皱眉，沉吟道：“沈公子，小萋她此去，恐怕会有些子麻烦。不如你再带着些人找去。我们几个便暂且在这里安顿一下，你看如何？”
沈轩点头，道：“也是。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书信，却是今早有人送到我手上，要给秦姑娘的。或者从中也可以得知些状况。”说着沈轩便拿出书信展阅，读完后微微皱眉，似乎是感到有什么为难之事，顺手将信笺递给挽黯。
挽黯一扫，却见信笺上草草写着：“字付青轩秦女侠：舒舞女侠遭擒，此刻性命无恙。速去零晴街凌纤楼访屏绚姑娘，必可得信。”挽黯眉头登时一扬，又将眉皱起，将信笺给屏绚阿荥看过了。屏绚也是惊了，毕竟是青楼里混过的，面上倒还镇定，只在心里嘀咕，想这事情自己做的也不可说不隐秘，那送信的究竟是什么人，却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而阿荥虽说是聪明，还是摸不清这等人情世故的机巧，只是茫然地看了一遍，奇怪何以她们的脸色都这等凝重。
沈轩叹了口气，眼睛却在挽黯脸上转了一圈，这封信倒是让他明白过来，可一时也不说破，拱手道：“若是我们早来一步，送到了这封信，秦姑娘也不必亲自涉险找他们晦气了。好，我先赶去接应了。舒女侠，我们再会了！”
说话间方萱阁的刘主事已然得悉奔来，亲自替他安排了人马。沈轩也不多说，即刻上马离开奔永泉寺去了。
“刘先生，安排一个清净的套间，最好在蔓儿姑娘的边上，让阮家姐妹住上。”挽黯吩咐着这里的主事，屏绚却微微吃惊，半晌才低低问挽黯道：“五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沈公子喊你白姑娘？后来又叫你舒女侠了？这里不是沈公子朋友的地方吗，又怎的他们都听你吩咐？”
挽黯一笑，道：“先进屋再说吧。”说着她拉上屏绚遍跟着前来引路的刘主事走去。一行人穿过了一个幽静庭院，来到个上书“绕音”的精致阁楼前。刘主事朝舒舞交代了两句便躬身退开。舒舞笑着将屏绚和阿荥引进了一间雅致屋子里，随意坐下，噙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道：“屏绚姐，这里是青轩的产业，原本我就是打算带你们来这里落脚的。刚才你们也听得了，秦萋是我师妹。至于剩下的，说来也话长，咱们最好是改日再谈。你们且在这绕音小筑安心住两天，闲时试试看今日习得的轻功。隔壁住着的女孩叫蔓儿，你们有空找她聊聊好了，顺便告诉她，婆和柳姐应该都没有事情。”挽黯语声方顿了一下，门口便有人轻声叫道：“五小姐。您要的资料来了。”
舒舞一笑，朝着屏绚她们微一点头，道：“我或者几日都不会来此了，你们好生照顾自己。”阿荥粲然一笑：“舒姐你是接应秦姐姐他们吧，放心去好了，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屏绚却有不舍之色，只是站起身相送，到得门口，才低低道了声珍重。舒舞抓住了屏绚的手，点点头，便出了房门。
门外早有丫鬟将一分卷宗呈上，舒舞接过，细细瞧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大变。她疾疾走出庭院，奔至正堂，居中一坐。随即招来几个方萱阁的人手，低低嘱咐了几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这寂静的正堂里响起了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除此之外竟无一点声息，舒舞已然把所有骨干人员都招集到了这议事的正堂上。
“大家都到齐了没有？”舒舞端坐在正堂，肃然说。
“禀五小姐，方萱阁主事率下属共三十七人，除去两人和七小姐出去办事，六人同沈公子接应，三人在绕音小筑四周布防之外，余下二十六人都集于此了。”
舒舞微微一笑，却极为苦涩。方萱阁原本只是青轩中人在常州的落脚处，兼收集江湖讯息。阁中诸人以武功而论，实在是不足道的。何况秦沈二人带走的也堪称方萱阁的精英了。以方萱阁此刻的实力，潜天一脉的人若是大举来功，实在是不堪一击的。怕就怕今日对方使得正是调虎离山之计，诱得姐妹关心的秦萋妄自涉险救人，又顺带着沈轩也同去接应。但如若那个消息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他们却率高手进攻此地，便实在太是堪忧了。
便在此刻，正堂外忽然一阵长啸，众人一惊，舒舞已飘然飞身而出。众人纷纷奔到院里，只见一个高冠古袖的黑衣男子身子颀然拔起，衣袖飘荡间已然送出了丝丝碧蓝，透过院中梧桐树的树冠向舒舞滑去，仿佛极慢，慢得连底下方萱阁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舒舞却神色凝滞，红纱轻衣随风轻扬，她手里却多了一条轻纱长带，轻轻触了那碧蓝的暗器一下。忽的那暗器的去势竟快了几倍，舒舞冷冷一笑，长带一卷一甩，将那暗器打落在地上。
那男子脸色微变，刚要应变之时，忽的被打落在地上的暗器竟又斜斜飞起，化作一道碧光直向他面目而去。这一下奇变陡生，那男子也是猝不及防，愣了一下，连忙足下略点闪身飘过，却被那暗器险险擦过衣襟。待得落地之时，舒舞已经拂衣俏立，神情肃穆。男子心下暗叹，心神却不敢放松，也肃然相对。
“只你一人吗？”舒舞冷冷问道，眉目间仿佛寒霜拢起。
“原本不是的。是我们不曾算准。”男子坦然道，“原是调虎离山，却被虎截住了。”
舒舞冷笑，凉凉淡淡的气息疏离而悠远，男子微微一怔，有些恍惚了。“果然呢……若不是如此，动作还要快很多吧！也容不得我从容布置了。”舒舞淡淡地说，“胜负未分，公子还欲赐教否？”
男子皱眉道：“女侠仓促御敌，由能猝然反击，况是借物传力打出的暗器，我已输一筹。”
摇摇头，舒舞道：“你初时未尽全力。”
男子苦笑：“你定是要和我再交手一次才肯罢休？”
舒舞点头不语，嘴角却露出了一些悲凉而讥诮的神情。男子心头略震。忽然间明白了这个女子的意思。她是成心和自己拼命了，拼了命也要将自己留在这里。
舒舞的脸色却瞬间又变了，仿佛一点陶醉仿佛一丝恍惚，又仿佛是个初见春色如许的女孩，一点点兴奋而惊喜地嫣红从她那呆板压抑了很久的脸上一丝丝洋溢开来。忽的，舒舞低声曼吟起来：“东风载酒吹寒花，雪白血红满珞珈。”她的音线曲折流转，那两句低吟便仿佛是悠扬的箫曲，缓缓散开又长凝不绝。
男子的神情却越来越凝重，身子纹丝不动，口中却朗朗念道：“时来便逐流水去，一意飘零自芳华。”男子语声高昂，仿佛鹰飞九天直冲云霄，令人听了心神一爽。
舒舞抿着嘴，手中纱带微微颤动，她的身子却已然飘飞了起来。男子眉头略紧，足下微点，身子也随之而起，仓琅一声，众人眼前一亮，男子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明如秋水的剑。舒舞却是神色如常，在一旁梧桐的细枝上飘然驻足，手腕轻扬，纱带便飘然飞向男子。男子宝剑斜斜一摆，身子亦停在了另一株梧桐的枝干上，剑锋正迎向舒舞的纱带。
两人如此斗法，底下众人却看得奇怪。这两人隔得远远的，以纱带相斗宝剑，出招却都极为缓慢，每一个动作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俱是平平淡淡，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亦无什么凶险的情状。左右这剑锋削人不到，纱带也伤不着人。却不知他二人一面在斗着这软硬长短各不同的兵器招术，一面却在远远比拼内力修为。舒舞是占了兵器长的优势，但内力功至的距离既远，纱带甩动便是不易，两两相较起来反倒是略略吃亏了。
忽然舒舞甩动着纱带竟仿佛是后力不济立足不稳，身子斜斜滑下。男子亦是一惊，剑光却失了舒舞带上内力的节制自然而然暴涨起来。舒舞却粲然一笑，纱带一搭一卷，竟是搭上了男子的手腕。男子这么一分神，却是着了她的道，纱带不仅夹带着舒舞的内力，更有她全身的分量在，男子的剑顿时脱手飞出。半空中舒舞却避不开了，只得用空着的左手将衣袖划出，振开了剑身，左手臂却还是被剑气所伤，紧接着当的一声那剑就砸到了地上。舒舞却是荡着纱带落到了地上。男子手腕被她那么一扯，跟着也落了下来。而舒舞那一卷手法极是巧妙，男子失了剑，居然一时之间解不开。更兼那纱带卷处正是手腕脉门，舒舞要是内力透过纱带一送男子的经络即毁，故而他亦是不敢妄动，只是灰白着脸满是不甘之色。
舒舞落地后才舒了一口气，当下觉得喉头发甜，剑气伤得居然不轻，已然直溯左手的经脉攻了上来。不过终于，还是骗倒了那人啊。舒舞苦苦地笑着，一施眼色，方萱阁刘主事便走了出来，微一躬身即上去点了那男子几处大穴。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仿佛浑然不觉。舒舞忽道：“这次若是你哥哥来，便不会输成这样了。”男子神色一变，忽然又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舒舞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点了左臂的穴道。心下却是惨然的，此战赢的虽是她自己，伤的也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