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美人和虎骗子》天明明

14、烛龙血脉

　　慕玉这一觉睡得不好，梦中的一切浑浊成一团。

　　他像是回到了狐族族地，却空无一狐。

　　遍地都是鲜血，可不知来自于谁。

　　“救我……”

　　梦中的自己顺着呼救声走去。

　　别去，不能看——

　　强烈的痛苦感在脑中炸开，鼻尖似乎也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转过几重弯，遍地的狐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梦中的自己愣愣地站着。

　　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爹爹，你在哭什么？”

　　一道甜稚的孩童声从后方传来，慕玉转过头，透着一层层云雾，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你……”

　　话还未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小狐狸，该醒了。”

　　亮光破开天际，鲜血、尸体、孩子，一切都归位虚无，慕玉感到一股寒意，怀里却抱着什么温暖的物样。

　　温度适宜，触感柔韧。

　　慕玉“唰”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像八爪鱼一样抱着僵在原地的沈峥，热度源源不断地从沈峥那儿传到慕玉身上。

　　他微微睁大了眼，想要缩回缠着沈峥的手脚，却一收手就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额……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慕玉：“没事，抱着吧，这里冷。”

　　他低声关切，“做噩梦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这家伙闭着眼睛也睡不安稳，抽抽噎噎的。

　　有点可怜。

　　慕玉伸手一摸，摸到了眼眶的泪意。

　　他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眼尾红彤彤的：“没有，没什么。”

　　慕玉窝在沈峥的怀里，也没再嫌弃对方长得吓人。

　　为了遮丑，他把脸埋进了对方脖颈。

　　“现在是什么情况？”

　　声音比往日黏糊，还带点鼻音。

　　“我们不是应在玲琅妖市的屋宅里吗？”

　　寒风呼啸，慕玉将尖尖的下巴枕在沈峥的肩膀，抬眸顾望。

　　这里触目所及全是皑皑白雪，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的冰晶。

　　不远处，一团冰蓝色的雾气悬浮在悬崖边，有股神秘的气息。

　　沈峥轻瞥了眼对方冻得粉红一片的耳垂，默默运转灵力，搂紧了慕玉。

　　“说来话长，不知你可曾听闻过烛蛇？”

　　烛蛇，传说中的妖物，背生蝶翅，身如盘蛇。

　　据闻，烛蛇脱离红尘又陷于红尘，它的每一片鳞片都会触发不同的红尘。

　　因此，它一生会遇到许多不同时间点的人、妖、物。

　　对于烛蛇来说，它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种一出生即死亡的传说。

　　慕玉：“略有耳闻，可它真的存在吗？”

　　沈峥点头道，“存在的。”

　　“你是否的确不曾识得这位凌道长？”

　　“对！”慕玉点头，“按理来说，凌衡飞这般体貌气度的男子，若是见过，我必会记忆犹新。”

　　沈峥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继续道：“凌衡飞可能有一丝烛龙血脉。”

　　慕玉不解：“所以呢？”

　　“我们被卷入了时空间停滞的空间。你可将它视作小幻境。”

　　“现在你需要跃入混沌，填补烛龙的过去。”

　　“填补……过去？”

　　慕玉抬起头，与沈峥四目相对：“填补烛龙什么过去？”

　　沈峥金眸微沉，默默打量了一番怀中的小狐狸。

　　面貌精致，眉眼如画。

　　乌黑的长发没了发带的束缚，慵懒随意地铺散在洁白的脸侧。

　　香气如幽兰，从散发着暖意的肌肤沁出。

　　他喉结一滚，声音低哑：“填补你和这位道长你侬我侬那段过去。”

　　“胡说什么。”

　　慕玉蹙眉，伸手要打胡言乱语的沈峥，手腕却被对方握住。

　　“那你进去了，可别乱给我戴绿帽。”

　　沈峥握着慕玉的手腕放在鼻翼下轻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慕玉，轻呼：“我的小媳妇。”

　　交缠的手遮住了沈峥如火般燃烧的疤痕，慕玉盯着对方玩味中带着认真的金眸，心脏猛地一跳。

　　他用力抽回手，结结巴巴：“别乱说，谁是你媳妇！”

　　“丑八怪，我看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峥低低地笑了：“对对对，我的小天鹅。”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慕玉微微起伏的小腹，调笑道，“有些小天鹅看着瘦，衣服下面的小肚子藏都藏不住。”

　　“也就癞蛤蟆不嫌弃。”

　　慕玉脸一红，恼怒地瞪了沈峥：“幼不幼稚啊……”

　　他这段日子的确胖了点，但那又怎么样？

　　“快别闹了，赶紧出去才是正事。”慕玉示意沈峥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嫌胖别抱，我不怕冷。”

　　沈峥不松手：“我怕你冷，还是我抱你过去罢。”

　　神秘的雾气转瞬便出现在慕玉的眼前。

　　慕玉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过去。指尖刚要碰上这悬在空中的雾气……

　　“喂，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美人眯了眯眼睛，“你确定没有什么危险？”

　　沈峥无辜道：“不确定。”

　　见慕玉猛地收回手，他才慢慢开口，“但我保证，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就算打碎方天地，我也会救你出来。”

　　——情劫还没破，慕玉可不能死。

　　慕玉看了看混沌的迷雾，举棋不定：“那我不去。你现在就直接打破这空间，带我出去。”

　　“这有点难办啊……”沈峥手上一用力，慕玉猝不及防地被推了进那片雾里，耳边只留下那只虎妖的只言片语，“乖孩子，勇敢尝试一下。”

　　慕玉：？？？？

　　他是没想到一路救自己照顾自己的虎妖会忽然来这一套，眼前一黑，便被雾气卷走了。

　　沈峥拢了拢身上的裘衣，“笨狐狸，才认识多久，戒心真低。慕东怎么教儿子的……”

　　那就让他给慕玉上一课吧——希望刚刚亲近自己的小狐狸出来后不要追杀他。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场景，男人嘴角轻扬，低笑出声。

　　眼前黑漆漆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纱，鼻翼间满是浓烈的血味。

　　该死的虎妖！

　　慕玉气得牙痒痒。

　　“爹……娘……呜呜……”

　　一道有些压抑不住的哭声在慕玉耳边响起，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慕玉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小男孩紧紧地抱在怀里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他的双眼被男孩稚嫩的双手紧紧捂着。

　　“哦？怎么还有小孩儿的声音？”一只黑熊停下嘴边的咀嚼，满脸血地抬起头——他的爪下是早已死去的年轻夫妇。

　　黑熊鼻子嗅了嗅，一把丢弃啃了一半的人，朝着小男孩藏身的地方寻来。

　　“怪不得……我就说，马车里明明有小孩子的衣物，怎么孩子跑不见了。原来是藏到了这里！”

　　人类的小孩细皮嫩肉，入口即化，美得很。光想着，这三米高的黑熊妖就不由心旌神摇，唾液分泌，眼冒饿光。

　　抱着慕玉的小男孩浑身一抖，不再敢说话。他把头埋进慕玉的毛里，眼泪一滴滴地砸在慕玉身上，硬是浸湿了好大一片。

　　这恶妖！

　　慕玉最看不得这些不守准则肆意妄为的妖物。

　　眼瞧着黑熊就要一抓抓断小男孩藏身的树干，千钧一发之际，他挣脱开小男孩的怀抱，冲出去狠狠给了黑熊妖一爪子。

　　几道妖力凝成的刃泛着寒光，这黑熊妖还没来得及露出找到小男孩的欣喜笑意，就被一爪给掏了心。

　　“呸喵！”

　　如山的黑熊倒地，溅起了满地尘土。

　　小男孩眼泪都忘了流，愣愣地看着自己养了一个多月的白色狸奴大发神威，分秒间替他解决了危及生命的问题。

　　“你……”他从树后探出头，擦了擦眼泪问道，“你是妖？”

　　这男孩和凌衡飞长得十分相似，慕玉心想，现在应该是来到了十多年前。

　　按照后世凌衡飞对自己的执着，估计他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凌衡飞他的身份，提前在凌衡飞这里挂个号。

　　透过凌衡飞眼睛中的倒影，慕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进了一只白色奶猫的身体。

　　他伸出爪子想要替男孩擦擦眼泪，正愁怎么解释说明现在的情况，这时，又有一道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恶妖的气息……”苍老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清透的灵力霎时间密布了整片树林。

　　慕玉只觉胸口一痛，视线内天旋地转，自己竟离凌衡飞越来越远。

　　“孽畜，住手！”

　　“见我来了，还想用这恶爪伤害孩子。”老者的灵力就像一把尖刀，刺入慕玉这具身体，“真是罪过。”

　　被眼前所有变故吓懵了的凌衡飞如梦初醒，他急急忙忙跑到老者身边，吸了吸鼻子哀求道：“呜，这位爷爷，小福保护我了，不要杀小福……”

　　老者提着猫低头看着只到自己大腿的小孩，浑身的气势渐渐收敛，带上一抹生硬的笑，慈眉善目地问男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凌衡飞。”

　　“记住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妖都是恶的，是要杀的。”

　　“可是小福救了我……”

　　“他救你，是因为他想自己吃你。”老者捏起慕玉的爪子，“你看，这妖爪多锋利，若你落入了这猫妖的爪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小福救了我，不要杀他……”

　　老者叹了口气，“既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黑熊精，如果真的心存好意，为什么会和你一起眼睁睁看着你父母被虐杀呢？”

　　废话，当然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没进这个身体啊！

　　慕玉忍着剧痛，心里骂骂咧咧。

　　但显然，这话成功哄住了小男孩。

　　他看了看被老者刺在灵刃上却一动不动诡异非凡的猫妖，又看了看被啃食得不成人形的父母，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好了，不哭，爷爷替你杀了他。”

　　话音落下，慕玉便逐渐失去了气力，脱离了那幼猫的身体，临走前，他还听到这老人家抱着孩子灌输奇异的思想——

　　“不要对世间的妖心怀善意，他们大多都是恶的。”

　　“咚——”

　　心有余悸的慕玉一屁股坐在了悬崖上，身上还残存着痛意。

　　偏生沈峥没看到慕玉的怒意，上前搀扶：“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慕玉忍了忍，没忍住，一脚把沈峥往雾气踹去：“我就说什么地方不对劲，凭什么你我二妖一同进的这破地方，独独要我进混沌冒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