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恋爱》南北渡舟

12、明天见

　　(12)
　　电影结束时，时间已跨过了零点。
　　温林风看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是不知该如何评价，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跨物种之恋让他精疲力尽。
　　他憋了半天，最后起唇喊了一声——“江陵……”
　　声音黏黏糊糊的，放得很轻，显出困顿里头的委屈。

　　江陵被弄得笑起来。他觉得这样的温林风很可爱。
　　“嗯？怎么了？”
　　温林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看完有什么感想？”他声音发闷，应该是趴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肘间，“我看得人都傻了。”

　　“我觉得还可以。”
　　“真的？”
　　“嗯。真的。”江陵面对着电脑点了下头，“配乐和画面很不错。”
　　温林风唉声：“一部电影的时间，你都会安慰人了。”

　　江陵挠了挠头，“我没有安慰你。我是认真的。”
　　“下次你选。”
　　江陵以为自己听错了，打着结巴重复：“下、下次……？”
　　温林风的声音装得很难过似的：“该不会你不想再跟我看电影了吧？”

　　江陵双手握着椅子扶手，将脊背立得笔挺，“没、没没有……不是的。我愿意的。”
　　说得郑重又认真，像是某种承诺。
　　“我愿意的。”他强调。
　　他止不住地扬起嘴角，下一次……温林风说下一次，他们还可以一起看电影。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叫，将江陵的思绪收了回来。
　　“它还没睡？”
　　“枕我手上睡很久了。”温林风道，“我手麻就把它弄醒了，现在它对我很是不满。”

　　江陵想象了一下温林风和猫崽相互呲牙的场景，觉得温林风和猫都很可爱。
　　是让他心情很好的可爱。
　　“对了，我给他取了名字。”
　　“叫什么？”
　　“吨吨。”温林风说着把猫提到了耳机旁，用手托着它圆滚滚的身子，摇了摇。

　　“能不能听到？”温林风压着声音问。
　　“嗯。”江陵含笑，眉眼都弯起来。耳机里传来了很轻微的“咚咚”声，像是一满壶的水摇晃时发出的闷响。
　　“我先这么叫着，你等回头再给它取。”
　　“不用。就叫吨吨。”

　　下了线，躺回床上，江陵搓热了手心，将手盖在发麻的脚踝上，那边已经明显地肿胀了起来。
　　明明很疼。疼得周围神经都在搏动。
　　他却在傻笑。
　　他推翻了几个小时之前得出的理论，他现在觉得有朋友是一件很好、很幸福的事。

　　江陵恢复得不尽如人意，等他被允许回到学校，已是十一月。
　　一场秋雨，一场寒。
　　骤然的降温和湿冷的空气让江陵的伤处很不好受。
　　磨得他一夜没睡。

　　母亲看他脸色不好，想让他在家多歇一天。
　　何况凌晨应该落过一场雨，外面的地板还湿着。她实在放心不下江陵。
　　江陵不怎么会用拐杖，好在家里地方小，江陵好几次摔倒时，都是扶着别的东西才稳住身体。她听不到声，每每看见，江陵已经滑座到了地上，脸色煞白地对她抱歉地笑着。
　　她越想越不放心，这要在路上摔了怎么办？

　　江陵打着手语，喊她放宽心，都打车到校门口了，不会出什么岔子。
　　母亲原本被说服了，出门前又叮嘱了他几句，想到他们高二搬到了教学楼三楼，又开始焦虑起来。
　　手语打到一半就要去拿包送江陵上学。

　　江陵拦着他，修长的手指翻飞着。
　　他脸上带着一丝丝害羞的笑意，同母亲比道——班长说会来接我。
　　母亲愣了愣，随即温柔地揉了揉江陵的头——那记得谢谢人家。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江陵会要坚持去学校了。

　　江陵的状态的确没有多好，昨天晚上被痛磨得睡不着。原本只是蜷在床上熬疼，但整个房间太安静了，刺痛的脚腕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变本加厉起来。
　　他不得不找点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注意外地，他登录了聊天软件。
　　十一点半，温林风还在线。
　　这一次，他终于尝试率先打起了招呼——班长，你还没睡？
　　温林风那边无人回复。

　　江陵等了五分钟，猜想温林风可能是没关电脑。
　　准备道一声晚安的时候，温林风那有了回音——还没。蒋恪今天生日，请吃饭，我回来晚了。刚才洗完澡。你呢？

　　生日……江陵的生日在一月底。他们放寒假的日子。
　　但放不放寒假并不影响什么，因为他总在入学第一年的九月秋拥有朋友，又在那一年紧随其后的冬天来临前，失去他们。
　　所以他的生日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过。

　　他们会买一个小小的蛋糕，插上一圈细细的蜡烛，一根根挨个点上。火苗在江陵干净的眼睛里慢慢聚成一丛，摇摇曳曳。
　　母亲没法给他唱生日歌，只能用手机播放。
　　然后送上无声的祝福。

　　所以，他的生日大抵和冷清二字挂得上钩。
　　他陡然陷入幻想，如果今年他的生日，温林风能够陪他过就好了。
　　哪怕简简单单同他说一句“江陵，生日快乐”，他也会很知足。

　　江陵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收回自己乱飞的思绪，回复消息让温林风代为转达自己的祝福。
　　这让温林风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又免不了要逗弄他一番，说第一个收到江陵生日祝福的居然是蒋恪那个狗逼，他羡慕。
　　还唉声叹气自己生日没这待遇。委屈的表情发了整整一排。

　　江陵笑起来，输入到——明年，我陪你过。
　　温林风：你知道我生日是几月几号？

　　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江陵：6月24。
　　他们一个生于炽热的盛夏，一个生于酷寒的严冬。
　　季节将差异写进了他们的性格里。温林风热情阳光。江陵孤僻沉闷。
　　他们是一对无可厚非的反义词。

　　温林风：那说好了，明年你陪我过。
　　江陵：一定。
　　打完这两个字，江陵想，他和温林风又多了一个约定。
　　也多了一丝牵连。

　　温林风赶在十二点前转达了江陵的祝福，让蒋恪吃惊不已，发来的消息全都带上了三个问号。
　　【你说谁？？？】
　　【你说谁给我送了祝福？？？】
　　【你说的江陵是我们班那个我认识的江陵吗？？？】
　　【我靠！！！我不敢相信！！！】
　　【他怕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给我的祝福吧？？？】

　　温林风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就没再理他了。
　　回到了江陵的聊天页面。
　　那人还在线。

　　温林风的手指又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老喜欢逗江陵。
　　大概是江陵这种沉闷的性子，让他觉得很好玩。
　　这人明知道是逗他，非但不会跟他急，跟他生气，反而有些憋着不说的话，会一股脑全说出来，还句句都是大实话。
　　很有意思。

　　温林风：是什么让你深夜无心睡眠？是这迷人眼的网上冲浪，还是那躁动不安的夜？
　　温林风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贱嗖。
　　快速切去蒋恪那，发了一条——果然跟你玩多了，人都狗了。
　　蒋恪：？？？？？？我俩谁更狗你心里没点数？

　　江陵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掩住自己无法藏匿的笑。
　　温林风：早点睡，虽然你不用早起。[/委屈]
　　江陵：要的。
　　温林风：嗯？在家那么早起做什么？

　　江陵犹豫了一番，在温林风的追问下才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能回学校了。
　　温林风：原来是学习让你夜不能寐。
　　温林风：你怎么来？
　　江陵：打车。
　　温林风：几点？
　　江陵：老师允许我晚进校门，错开早高峰。我会赶在第一节课之前到。

　　温林风那隔了一两分钟才回道：好，快到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说着，又贴了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似是在解释他如此好心的缘由。
　　温林风：睡了，明天见。

　　江陵过速的心跳消耗着闷热被子里的氧气，他能听见心脏跳动时发出如鼓般的咚咚声，震得他压在心口的掌渗出薄汗。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别人惦记、关心是这样美好的事。

　　他甚至贪心地想把温林风对他的这种好，当成是给自己的特殊待遇。
　　但他只敢这样想上两秒。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不要脸了，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可思绪不受控地翻滚着，带起炽热的火灼烧着他的耳垂，火舌则燎上了他的脸颊。
　　他想，他脸红了。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始于另一种十分玄妙的期待。

　　他把和温林风的聊天记录截图，保存进了相册。
　　他心满意足地想，温林风的出现，大概是老天对他的眷顾，替他磨平了以前很多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在温林风之前，没人会在意他的去留，他是个完完全全透明的人。
　　他的存在与否，无伤大雅。
　　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请假，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病了，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即便他想和对方倾吐，也无人愿意倾听。

　　他曾因高烧，请了一周的假。等再回到教室时，自己的座位已经换过了，变成了别人的。而他的东西，被搬到了最后面的角落。
　　最上面的课本卷着边，落着薄薄一层灰。
　　他站在灰败的角落里，看着大家依旧沉浸于他们的欢声笑语，那么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但温林风是不一样的。
　　纵使高一的时候他们不相熟，没有说过几句话，温林风依旧会在他们目光相撞的时候，对他报之以笑。
　　好看的浅瞳弯起，明亮又干净。

　　温林风每次都会喊他的名字，而不仅仅是以同学两个字替代。
　　江陵知道，温林风对他的很多态度，出自于那人班长的身份。
　　可他止不住地将温林风摆在了一个不一样的位置。
　　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曾注意过。

　　明天见，温林风。
　　江陵打下这句话，却没有发出去，而是将它留在了编辑栏里。
　　而后在疼痛中抱着手机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