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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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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家常闲话许久,天色也渐渐昏暗,老夫人虽不舍,可也不得不道别。临走时抱了又抱这个亲儿子,泪眼涟涟:“下次你和皓皓一起来见我。”
“好,”林溦之宽慰道:“夫人珍重身体,下次我和方皓一起来见你……”
王隐欲亲自送母亲回府,老夫人上了马车就关了轿帘:“不用了,一同回去定让府中那位生疑,你们兄弟也可以再说说话。”
老夫人一走,两人也不敢久留,怕天黑城门关闭。王隐拖着林溦之,让他与自己一同乘马车进城,可林溦之一直横眉冷眼,与院中下人交代几句,便握紧缰绳,脚尖轻点,独自跨上马飞奔了。
王隐只得一路催促刘丰明,紧紧跟上他。
进了城,林溦之便将马牵至别院,步行回府。王隐也下车,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溦之,你等等我,我有话说。”
林溦之不停也不答。
“怎么啦?怎么生气了?”
林溦之步履不停:“没有。”
“那你别走那么快嘛!我一个文弱书生跟不上。”
林溦之嗤笑一声。
“溦之,溦之,”王隐大步跟上:“我说正事呢!我母亲说得有道理,那折旋姑娘已到了摽梅之年,不小了,你为何不与她成亲?”
林溦之步伐更加快了。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王隐,此刻竟没有半分眼力见,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出身……?”
林溦之突然顿步,冷声道:“我确实不如王相高尚。”
王隐声线依旧温柔:“如果不是……”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林溦之的眼睛:“得仙楼是你的?接待的几乎都是官员贵子,你是为了套取消息。当年你让折旋一舞成名,之后仅在七夕节隔纱献舞,越朦胧遮掩越引人窥度遥想,然而又并非捧为遥不可及的仙人,还是有人能一睹芳容,那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只要给人缥缈的希望就能引发趋之若鹜的热情,是吗?”
林溦之面无表情:“王相可真是聪明。”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你真心喜欢她,就让她离开那种地方吧!以后都有我,你想知道任何消息,甚至众人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们是一家人,有共同的目的。”
林溦之再次冷笑,迈开大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王隐也不敢再多言,怕他误会自己另有企图,跟上他的脚步,讨好似的:“好好,溦之说什么都是对的。”说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吴府走。
林溦之挣扎几下,甩开他的手,抬高手臂,指着另一个方向:“王府在那个方向。王相请便。”
王隐又一把抓住,死皮赖脸笑道:“溦之在哪我就在哪……”
林溦之挣扎着不想理他。
“等下方皓要是动手打我,你要护着我。”
“你再拖着我,我就把你送到他面前。”
“那我也不松手……”
刘丰明一直默默地跟在不远处,看着前面两个勾肩搭背的背影,只觉这月黑风高,人心不古。一向逢人便带三分笑,实则与谁都保持距离的相爷几时这般与他人有过亲密接触?
王隐跟着林溦之一路回府,堂中,方皓正在逗怀中的小团圆,小团圆在他怀中挣扎,明显不情愿,看见另一个主人回来,正欲跳出来,方皓把它捂得更紧了,一边打量眼前这两个人,一边捋着小团圆柔软的毛发。
王隐一只手搭着林溦之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笑得有点憨,在心中默念:别动手,别动手。
小团圆‘喵’了一声向林主人求救,可它的主人此时也被禁锢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王隐目光一直落在前座,那声猫叫,再配上方皓的眼神,他的心紧跟着颤了颤,把林溦之的腕握得更紧了,林溦之侧过眸怒视他,王隐假装未闻。
还好,方皓只是瞟了他一眼又一眼,见他始终握着人家不松手,嘴巴毒了起来:“你这个老流氓是黏人家身上了?”
王隐眨眨眼,又低首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老流氓’是骂自己,非常憋屈地放下手。心想,自己在方皓这里到底有多少绰号?一个比一个难听。明明他只比溦之大一岁,被这人一叫,好像是老牛吃嫩草……呃?
他发誓这人是他兄弟,他没有任何意思。他自认为他不是好色之人,不好女色更不好男色。昨夜他只是喝了酒,又听蒋茂行一个劲夸赞兄弟,烛火偏又在醉意里摇晃,惹得他也心神跌宕。
要说真有什么奇怪,是两人在得仙楼月下相见那晚,他回去做了一个梦。
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拥抱。王隐多年从未触碰任何人,本是一个宽慰的拥抱,可他却林溦之从身上嗅到一种独特的气息,那实在太好闻了,那种清泠泠的味道不知到底是什么,他犹如在松木下徘徊,又似在幽竹间徜徉,他抓不住缥缈的气息,只能从那人的身影中幻想。
他的梦被月光照亮。
林溦之的身体浸了寒月,明明很凉,却暖了王隐一夜好眠。
林溦之终于摆脱此人,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对方皓道:“快让他们给我弄点吃的,老子饿死了。”
门外的侍女已经自觉走向厨房。
王隐一听,眼睛一亮,又要凑到他跟前:“正巧……”
方皓见他又欲扑到林溦之身上,伸腿一拦:“没你的份,赶紧走!”
王隐面露哀求,望向林溦之:“我吃得很少。”
林溦之只是呆呆地坐着等吃饭,置若罔闻。
蹭饭者最终还是被方皓赶走。等那位身影消失在门口,方皓全身骨架又欠揍一般,朝林溦之开玩笑:“咋啦?今天见丈母娘不顺利?”
果然,林溦之脸上冲上三分羞耻七分恼怒,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滚!”
方皓狂笑两声,抱着小团圆麻溜地滚了。
滚了两圈又被林溦之叫回来:“下次还是去看看王夫人,她是真的想念你。”
方皓顿了步,道:“知道了,今日不是去查账了么,下次吧!”
“兰芝苑的收支查了吗?有没有处理的必要?”
“那里根本不赚钱。”方皓回身,在侧座坐了下来,“去那的也都是贫民或是低阶官差,价格低,银子大头又都分给了里面的姑娘,我们能维持的仅仅是不亏本。唯一存在的必要就是每天都能得到不少消息,天南海北有用的没用的,还能套到不少朝中的事,只不过没有得仙楼的准。”
菜饭已经端了上来,皆是翠绿的素菜,林溦之端起米饭挑了一口:“但是去得仙楼的人都太谨慎。”
“是的,去那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内幕准,嘴巴也紧,不是相熟的姑娘什么也打听不到。但是我们现在有王隐,朝中有什么消息他最清楚,你若是问,肯定对你知无不言……”方皓别有深意看了这个二哥一眼,“我看他对你挺上心,这才刚见面,一副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
林溦之转起筷子狠敲了一下方皓的头:“滚去睡!”
方皓不服,站起身:“说两句就暴躁,分明是心虚!”他已经准备侧身躲避,可林溦之的筷子并没有飞来……
林溦之握着筷子沉吟片刻,似乎自言自语道:“兰芝苑还是得留。”
“为什么?咽不下这口气?”
林溦之道:“得仙楼的消息再准,也比不上兰芝苑的广,正因为那些人位置高,不与所谓的下等人接触,反而不知高墙外的隐秘之事,而问题,往往是从小人物身边开始涌现的……”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
林溦之起床算早,可今晨,他还未睁眼便有人敲响房门。侍人一般不会此时来打扰他,他以为是吴管家有急事找,趿了鞋便下床开门,一看,竟是王隐。当场愣在原地。
王隐身后还站着吴管家,他有些歉意道:“这个……王相要进来,实在……”
林溦之道:“无事。”
待吴管家下去后,王隐举起两个油纸袋:“溦之,我给你带了早饭。”温淳的笑意温洒在他脸上,眼眸还带着点晨曦的光。
林溦之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一种不知身归何处的茫然,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闪烁,像被打开不见天日的暗室,泼进了一室阳光。
“你快把衣服披上去洗漱啊!”
林溦之回过神,跟着他的步伐,“你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就是让我吃胡饼?”
“那你早上吃什么?”王隐以为他不喜欢,忙从另一袋里拿出了糕点和粥,“那这些你喜欢吗?”
林溦之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转身去里间换了衣服,洗漱好,坐在了帘架旁正准备梳发,王隐走了过来,拿起玉篦道:“我来。”
满头长发如墨松散在林溦之肩背,王隐动作轻柔却极其认真地从头顶梳到发梢,往复几遍,三千青丝纹丝不紊。
王隐按照他从前的发髻,提出半束长发用玉篦梳到发顶,手指收束,挽成半髻,再用丝带系紧,余光瞥见桌面上有一支溦之常用的竹玉簪,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拿起来插入了发髻中。
王隐半俯下身,看了眼铜镜里的人说:“溦之,你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林溦之笑了下,静坐着任王隐摆弄,满牖的晨光零落在他脸颊,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目,唇角还有一缕淡淡的笑弧。
这片刻静谧的如同一个美好的梦境。
王隐又凝向林溦之的发髻:“我自见你,你便是用这支竹玉簪束发,谁送的?这么珍惜?”
林溦之默了默道:“方皎。”
王隐微怔片刻:“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我依然能记得方皎每次看你时欢喜的神情,我瞧着折旋的眉眼有几分像方皎,这就是你选中她的原因吗?”
“没觉得哪里像。”
“那你喜欢折旋吗?”
“要你管!”林微之白了他一眼。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桌,王隐委委屈屈地坐下:“微之,你小时候对我可温柔了,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凶?可不能跟方皓学。”
林微之嗤笑一声,扫了眼桌面被各色的食物都占满了:“这么多我吃不下,给方皓留一些。”
王隐把筷子递给他,“ 方皓的在正堂搁着呢!这里都是给你的。”
“那可多谢王相了!”
“我是你哥,”王隐拿起另一双筷子拈了小青瓜递过去,示意林微之张嘴:“这里没有王相。”
林溦之望着眼前,微显迟钝,呆了又呆还是张嘴含着进去。
王隐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看着他温软的唇微微翕动,脂玉般的两腮微鼓着细嚼慢咽,他蓦地想到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实在是秀色可餐。王隐心痒,便忍不住上手,把他莹白的玉肌上挠出了一点嫣红。
林溦之抬首,又瞪了他一眼。
王隐毫不羞耻,眯着笑:“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一大早是没睡醒还是睡昏头了?”
“唉!昨晚没吃上溦之的饭,一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不亮我就往这跑了,母亲不是也说我不够关心你们么,正好今日接着免朝,让我要跟着你们吧!溦之,看看你们每天都做什么。”
林溦之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粥,“被王相这么一尊大佛跟着照耀,我们这种小鬼怕是要灰飞烟灭。”
“又客气上了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还想着哪日解甲归田没个一技之长,指望溦之养我呢!”
“别,王相这样的人物我裤子当了也养不起。”
王隐凑近他:“我的借你穿穿,反正我就赖着你。”
林溦之抬眸,突然对上他的眼睛,莹莹的光辉在他眼底清澈流转,照得林溦之无处遁形。他忽然有片刻惶然,脸上似乎要烧起来,忙推过碗,拿起旁边的帕子拭手:“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穿到王相的裤子。”
“不,你穿的是你太平哥的。”
林溦之被他逗笑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看看我是不是穿错裤子了。”
于是王隐真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他裤腿……
“你瞎看什么!”林溦之忙用衣摆盖住腿。
王隐笑眯眯地看着他,“溦之真是可爱。”然后就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感受到那细腻柔滑的肌肤,指尖一路滑到下颚,结果不肯松手了。
两人就这样呆愣着对视。
过了许久,林溦之才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然而他懵懵的偏错了方向,脸颊倒向手掌的方向,反而像是感受王隐掌心的温度,瞬间又反应过来,直起脑袋,脱离了他手指。
王隐只得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手,察觉到林溦之不自然的神情,为了让他放松似的又道:“溦之给我讲讲你这些年的过往吧?”
“走吧!”林溦之站起身。
“去哪啊?”
“你不是想听故事吗?跟着我就现在走,跟着方皓你就再等一个时辰。”
王隐二话不说搭上了林溦之的肩,“跟着他我怕被打,还是跟着溦之好。”
“你怎么恁记仇?”
“疼啊!”王隐抓住林溦之的手就往腹骨上贴:“摸摸,还断着呢!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当时还要杀了我,好狠心的人。”
林溦之便作势轻轻抚揉他的伤口,面容上一派心疼怜惜,“还疼吗?都怪我不好,没能及时发现阻止方皓,你千万不要生气,不要和他计较,是我没管教好他,要是生气就冲我撒气吧!随你怎么着我……”
林溦之的指尖一直在王隐的腹骨若有似无地滑动,动得王隐心怦怦直跳,身体都烫了起来,他一把抓过缠在他腹骨上的手:“往哪摸呢!”
林溦之大笑。
王隐还沉浸在游动的热度里,只胡乱地想,还好这林溦之是个男人,要是个女人……要是个女人他定要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