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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 1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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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溦之再次醒来时,已近巳时。日光破窗而入,斜洒在床上。他缓缓睁开眼,看见王隐竟然还趴在床沿守着他,他的手被王隐握在掌心中。
林溦之有一瞬间的迟疑,可还是抽回了手。
这轻轻一动,王隐就醒了。
林溦之面无表情地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王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见他醒来,端起药碗,扶着他坐起身,另一只手把药递到他嘴边:“把药先喝了。”
林溦之并没有挣扎,顺着他的手势坐起来。扶着碗,把药饮尽:“我喝完了,你走吧!”
王隐充耳不闻,放下碗,又拿着帕子要帮他擦拭嘴角,却被林溦之一掌挥了去:“我说过了,走!滚!”
“溦之……”王隐眼眸深深地低着,他不敢再流露出脆弱,曾经泪水是他的哀求,可那些痛竟已不值言说。
王隐把泪水咽成浓稠的雾气,藏住目光中的低求:“溦之,我知道你痛,可是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曾经……曾想过,既然你与折旋此心不渝,无论我有多不舍,也还是会放手,我想让你快乐,哪怕最终会忘了我。可是现在,故人已斯……我怕你绝望,怕你心灰意冷,我在这里不是要纠缠你,只是想告诉你还有我,我会一直照顾你,以你兄长的身份照顾你,直到……直到你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王隐你真是可笑!”林溦之转过脸,不愿看他:“你是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是假装不知道?是你们王家怕绝后,是你肩上担着责任!我怕什么?我若是真的在意世人眼光,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可能。”
“可是——”
“是,你的爱是落落大方,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介意别人的想法,你活得洒脱,从不掩饰自己脆弱和爱意,无论什么情绪情感,都迫切地表演在我面前,想要我也这样在意你。”林溦之眼眶渐红,每一句话都刮着他的肝肠,他竭力地忍着痛,藏起眼泪:“你觉得是我薄情负了你,你委屈,痛苦,可明明是我,明明是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都默默无闻,从不敢打扰你……”
林溦之埋下了首,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仍倔强着不流露出脆弱……
“你说你……爱我多……”王隐不敢相信,不可名状的欣喜在悄悄滋生,他颤着手擦拭林溦之的泪水,却被林溦之躲开。
“你不要在我面前演着旷世情深,我不会感动,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不需要谁的照顾,也不需要你……”
“那……你刚说的那句,是真的吗?”
王隐等片晌,没有回答,又挪了一寸:“是真的吗?溦之……”
“你应该放弃我。”林溦之答非所问:“我杀过人,我心狠手辣,狼狈不堪……再也不是你心中那个干净良善的人。”
日光明灿,照得王隐眸光愈发清朗。他望着林溦之,用那一种情深似海又略带委屈渴求的目光:“你让我放弃你?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当初你跟折旋一起离京,我真觉得我快死了,可是想了想,只要你能回来,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介意……”
王隐再次握住林溦之的手:“溦之……我不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我不喜欢你置人于死地,可是那是你,如果我劝阻不了你,那我就和你一起承担。”
“以后都有我,无论你做了什么我不会放弃你,你大胆往前走,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不推开我……”
“不要……”林溦之眼眸被水光模糊了,摇头哽咽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他陷在王隐的胸膛啜泣,温热潮湿的气息渐渐抵住了王隐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苦涩,在他唇间浅尝痴缠。
好像是一场梦一样,王隐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感受到心爱之人的亲吻,他迟钝地回应着,在察觉到海浪在缓缓退去时,他急切拥住林溦之,带着深深的爱与痛,带着滚烫的柔情,都在这场亲吻里汹涌而出。
两人抱在一起,亲吻由温情变得热烈,毫无知觉地一起淹没在这辛酸的浪潮里……
“你!你们!”王夫人不知何时竟来了吴府,刚跨进门,竟看见两个男人在接吻!她脑中轰然就炸了:“王太平!你——”
林溦之一惊,急促下床:“王夫人,王夫人不要!”他跪在地上,拦在了王隐面前:“王夫人不要打太平哥,是我,是我从小就喜欢他,不是他的错……”
“溦之你……”
“不怪太平哥,是我来京城就生了这个心思,那天刚来就看到他成亲,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接受不了自己竟是这种心理,只能对他避而不见……”林溦之喉间哭声压抑:“可是去年见了他,我更放不下,就利用他的靠近,刻意对他……若即若离,暧昧不清,让他喜欢上我……他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
王夫人胸口起伏着,死死地抓着杜蓉的手腕,痛心疾首:“溦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个男人啊!你这样……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你可曾想别人会怎么议论你?男色侍人,王隐的面首?男宠?”
“母亲,”王隐也朝王夫人跪了下去,“感情这种事,不是谁多说两句,或谁刻意就能改变的……我若是不喜欢,谁又能刻意。”
王隐垂下的手与林溦之十指相握,转眸对他柔声道:“溦之,我知道你的恐慌,你的怀疑,但是无论别人说什么,你只要认清自己的心,别人说的都不作数。我们这样的感情,只有我们可以定义自己。”
“好!好,我是别人!你们真心不渝,是我从中作梗,我是奸邪恶人!”王夫人牙关紧咬,气得发抖,泪水滚落不止,声音仍旧强势:“王太平,你们想在一起可以,那就等我死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不要让我看见!”
“母亲!”
“放心!我不会自杀,免得你又落下个逼死生母的恶名……”王夫人被杜蓉搀扶着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声音如同步伐一样枯槁:“是我,我是那个恶人,是我造了孽,是我造了孽……”
跪在地上的人也满脸泪水,林溦之推脱王隐:“走,你走,你去成亲吧!太平哥,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王隐动了动唇,似有千言万语,喉中却哽塞不能语。他擦拭掉林溦之的眼泪,再次紧紧抱住了他:“溦之,等我,我一定会说服母亲。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下你。”
忽然死了儿子的老国公,老将军,携着夫人一大清早赶到朝堂,明明看着孱弱不堪,可是哭诉起来中气十足,内侍搀扶他们时,还对内侍拳打脚踢。内侍们也只能干受着,毕竟这几人身份特殊。
几人被请到了南衙偏殿,玄鹤拿出圣上曾赠给折旋的鎏金玉符,交给内侍道:“将此物交给父皇,告诉他折旋昨晚的遭遇,但不能让他知道陈、秦两家的儿子已经被杀。记住,要隐晦、不经意地传。”
内侍点头:“殿下放心。”
嚎啕的哭叫声一直在南衙回荡,唯恐明正殿的圣上听不见。可哭了多时,再多的力气也消耗尽了,歇下来时,才发现璟王早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好一会了。
几人微凛,正不知所措,忽又见璟王走近他们,满眼的惋惜悲伤,还非常亲切地搀扶他们:“国公受苦了,将军受苦了,我知道你们伤心,此事本王也非常震怒,天子脚下竟无王法!你们放心,本王定会严惩凶手,为两位公子报仇!”
两位妇人垂首谢道:“多谢璟王,多谢璟王。”
“可是听说……两位公子也有错处啊!”玄鹤回身将桌上的奏书拿给卫国公和秦老将军:“你们看看,这是御史递上来的,什么□□无德,行凶骄奢,各项罪状!这还有这一本,怎么两位公子身上竟然还有人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国公的夫人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儿决不会杀人。”
“我儿也绝对不会杀人!”秦氏夫人接道。
“本王相信两位公子一定是清白的,只不过御史既然递上来了,大理寺必然要审查清楚。估计还要些时日,要么几位元老先回去?本王保证一定会深查到底,替两位公子报仇,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太清楚,府中奴仆随便抓一个,便能探出不少腌臜事。可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他们彼此对望一眼,默不作声,都望向了卫国公。
卫国公脸上浮现一丝慢色,对玄鹤冷笑不语。
此事注定无疾而终。
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已是新贵们的天下,他们这些空有头衔的外戚外臣,且从未支持过新皇,又怎么能指望新皇为他们做主?
反过来,想要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唯有忍气吞声,就此息事。
几人转身离去时,正巧遇上王隐。卫国公一见他,立即脱下毡帽砸到了王隐脸上!“狗官!老天真是瞎了眼让你得了权势,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我儿死得那样惨,即便报不了仇,我做鬼也等着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不想活了,敢得罪他!”她夫人忙拉过他:“别说了,快走吧!”
王隐沉静地望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毡帽,反而恭敬垂目递了过去,又拱手告退。
唯一的活口昨夜就被抓了回去,刑部庄义山正向璟王汇报:“此人为秦家侍卫,他坦言他家公子和两位公子喝了酒才心生——”
王隐正好跨进来,听见这句打断:“等一下!什么是他家公子和两位公子?到底有几人?”
庄义山又忙朝王朝垂目道:“这正是下官要汇报的,当时一路同行的还有永昌王世子李琛。据此人所言,当时是李琛挑唆陈宣与秦玉丹调戏、辱骂折旋,也是李琛先动手拖扯女子进废巷,当时他还表现的谦逊识礼,自己先去门外看守,让陈、秦两家先……行凶。”
“之后李琛以临时有事先走。也就是说此行共六人,除李琛提前离开,秦家侍卫被抓捕,其余四人死于非命。”
“大理寺!”璟王道:“卫国公与秦家的手中的命案是否确凿?”
大理寺少卿接道:“属下已查明,陈宣性情恣睢暴戾,时常打骂自家奴仆,死亡也以钱财了事。且陈宣两年前曾当众打死一名路人,事后不了了之;秦家秦玉丹今年亲纳了一房妾室,此女本是街中饰品商贩,无意被他看中,强取豪夺纳回府中,可女子早已定亲,因不顺从,不过半月竟被折磨致死。”
璟王脸色阴沉:“庄尚书可听见了,以这两件事为由先判罪两人,后续再审查他们暴毙废巷。”
“老臣遵旨。”
南衙的人都散尽后,王隐起身,朝玄鹤躬身拱手:“多谢璟王。”
玄鹤抬手止住了,静望了他半刻:“我说过,以后换我来保护你。无论你是什么心意,我心不变。”
王隐恍若不懂一般,再次谀词:“多谢璟王抬爱,臣定尽心竭力,效忠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