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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 121 章 ...

  •   方皓的尸体早已经凉透,心口插入一支羽箭,腿腹还有多支,卧倒在地面上,像一只刺猬,比当年方皎更加惨烈。

      木架早已准备好,一旁的玄珠仍哭得肝肠寸断,抱着方皓不肯放手,林溦之冷声道:“把她拖走!”

      “不要,不要!”玄珠扑上去,跟随着木架不肯放手,拉扯间血渍又渗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流。
      玄珠脸上都染了血,她又扑到璟王面前,抓住他的双臂:“六哥,六哥我求求你让我出宫,就这一次,我求求你让我送送方皓……”

      玄鹤心有余悸,隐约明白了这场事故,可这关乎着公主的清誉,皇家的颜面,他不能。
      他抬手拂过玄珠脸上的发丝,柔声道:“玄珠……我们不能这样,你马上要成亲了,有这么多人看着……相信我,六哥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四周围困的人步伐都在往后退,自觉地给刘丰明这一行人让了路。

      王隐仍蜷缩着身体,需人扶持成能站立。他缓慢地跟着他们的步伐,望着木架上的方皓,林溦之经过时,他伸手扯了一下林溦之的衣袖:“溦之……”

      可是没有人应答。

      他们二十多年的情份过往,已经因为悖逆的感情摇摇欲坠,又被这场莫名的刺杀彻底面目全非。
      明明他那么努力为他们遮风挡雨,求得一世安稳平安,可是好像无论怎么挣扎,仍没能逃脱被摆弄的命运……

      三法司当场抓了禁军所有参与者。在反复的审讯严刑中,个个都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精神崩溃,全部都指向禁卫军副将李蜀,可是李蜀还没有走到牢狱,忽然之间就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而他家中的妻儿父母,甚至仆从都无一幸免,全部被灌了毒酒,死相与李蜀一模一样。

      线索就这样断了。
      可是禁军一万五千人,大小将领共十五位,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内应?今日能受人指使刺杀方皓,明日就能刺杀圣上。
      这场审讯抓了近百人,连着他们的亲眷,没日没夜的审讯……

      弥月西下,永昌王府。

      永昌王一巴掌扇到了李琛脸上:“蠢货!蠢货!你毁了我所有的部署!”

      “爹!”李琛委屈地捂着脸:“不就动用了一队禁卫军吗?我早就安排好了,那副将也已经被我逼自杀了,他家里人也全死了!他们查不出来,就算查出来又怎样,到时丹阳军打过他,他们全部都得死!”

      永昌王眼角的皱纹眯成一条条沟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既然知晓他们早晚是死,跟王隐争这一时做什么?如今太后被层层监视,传不出任何消息,宫中所有内应也都被他们清理干净,那几个守城的人表面依附我们,也是因为他们家人在我们手上。如今我们只剩下禁卫军,你却用他们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哪怕你去杀了王隐那个男宠,也算为你姐出了口气,可你——”

      “我难道会放过他!明明全部都安排好了的,兴华门也同样安排了刺客,谁知道那个男宠半天不走,武功那么高,刘丰明还赶来得那么快!”
      李琛接过侍女递来的冰块,轻揉了两下脸颊,又走到父亲身旁宽慰道:“爹,你要相信我,我这样做都是有原因的。我安排的人杀了那个男宠的兄弟,以他那凶狠的性子怎会善罢甘休,若是三日之后王隐查不出来,他和王隐肯定会反目成仇啊!他们这闹腾着,而我们再趁在玄珠大婚攻入皇宫,杀他个措手不及!”
      “爹你放心,交给我,我们手里有那么多铠甲,禁军三千人,暗卫三千人,还有各自门府的府军,等到丹阳军一赶到,那可是三万人,到时禁军打开城门趁乱杀了玄鹤玄曦,这天下就是你的了啊!更何况太后本就是支持我们的,你才是他的亲儿子,那皇位本就是你的!”

      永昌王叹息一声,闭目颓坐在座位,他没有儿子那种盲目的自信,心里已经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他筹备多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皇位就本该属于他。他只是被父皇派着去了一趟崇山祭祀,回来时父皇竟已经宾天,且传位一向低调淡泊的老三。
      他怎么都不能信。三皇子还是由他的母妃抚养长大,无权无势,每一步都是在自己的监视下,到底怎么突然勾结到的势力,让满朝文武都追随了他?
      然而已木成舟,他再悲愤,也不得不屈膝跪拜。

      可是他的委曲求全,并没有能逃过打压,就连太后都被皇帝打压得无一派族系在朝中任职,到最后他都不敢与自己的母亲见面。他还把自己伪装成只知道吃喝玩乐,贪财好奢,让李琛也刻意装成纨绔。
      然而无论怎么做,皇帝始终对他们莫名的诘难。甚至表面上对他们放纵,暗地里却怂恿官员弹劾,再反过来彰显自己的宽容。外人只看到永昌王府赏赐丰厚,堆金积玉,可谁又知道,那每一件御赐之物都代表着敲打?

      谁都知道造反失败的代价,可是他隐忍二十七年,每日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已经不想再忍了,更何况那个冷血无情的王隐已经查到了他,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反也得反。

      永昌王仰面,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去,把府内所有的幕僚都叫上来!”

      ……

      吴府的灵堂贡案点了三根蜡烛,四周环绕了几根白烛,左右仅挂了六道白幡,灵堂内静悄悄的,只有林溦之跪在蒲团,木讷地往火盆填冥纸。
      他脸上已经没有泪了,也流不出泪了。他这一生,想护住的人一个也没有护住,真的活着了一个笑话。

      背后有很轻的脚步声,吴叔先走上前来,俯身对林溦之道:“公子,王相来了。”

      林溦之恍若未闻,只是恍惚地看着燃烧的冥纸,快燃尽时,又往盆里填了几张。他看着那冥纸被火焰烧得扭曲挣扎,挣扎也是徒劳,转瞬还是化成灰烬,恨与爱都成了空。

      王隐不敢出声,在他身旁默默地跪了下来,无声地重复着烧纸的动作……

      身旁的光影暗了下来,林溦之望着火盆,也不看人,淡淡地开口:“烧这些……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吗?”

      王隐默不作声。

      “人都已经死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王隐低垂着头,眼眸火光里通红,默了很久:“你是不对我很失望?”

      “是。”林溦之语气平静:“我失望的是,你的兄弟死了,你却去护着别人。”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未来天子啊!”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的天子!”林溦之道:“你不相信我,你的兄弟死了你也不在意,你心怀天下,而我和方皓就活该受死。这就是我们在你心中的情义。”

      “溦之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王隐双目通红:“我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林溦之轻笑一声:“你才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

      “溦之……你不要这样,”王隐颤着身体,跪到林溦之面前:“是我无能,是我曾夸下海口,却又一败涂地,都是我的错,但是……你能不能给我留点位置?能不能不要放弃我,至少给我一点希望……”

      林溦之始终平静地看着火焰,火纸在无声无息地燃烧。

      王隐的心痛得好像被挖掉了一块,他伸手把林溦之揽入了怀中,想借一借心爱之人的体温弥补那一点缺口。
      他已经做好被推拒的准备,可是林溦之默默承受这个怀抱,过许久才松开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那目光是王隐许久未见的温柔眷恋,他惊喜到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曾经我特别渴望你的拥抱,”林溦之仿佛喃喃自语:“当年从虞山入京我一路依靠幻想支撑自己,我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依靠,然而真正到来却发现一切真的只是幻想,我也不得不成为别人的依靠,可最后,依靠我的人全都死了……方皓死了……他还满怀希望地去见心爱的人……”

      “溦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你不要吓我……”王隐用拇指擦拭林溦之的眼泪,可是他没有泪,神情恍惚,仿佛听不懂王隐在说什么,目光仍停留在他脸上:“太平哥,你怎么好像老了……你真不该遇上我们,如果没有我们,你也不用承受那么多……”

      王隐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他把人扶着站起身,然而林溦之双目空洞,整个人如同满布伤痕月亮,已经没有温度了,也不再对他笑了。

      王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把人拥在怀里,挨着他一遍遍说:“还有我,还有我……”可是这话说了太多次了,他的痛就在于他一直在努力,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林溦之无动于衷。他从王隐怀中挣扎站起身,对他微笑道:“我没事,你走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王隐摇头,可是林溦之推开他,朝他摆手:“天亮了,你走吧!”又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声‘再见’,可是那神情却像是在说再也不要相见。

      王隐恍惚了一下,林溦之已经站起了身,他想要再跟上去,可是要上朝,内堂里杜衡正好走了出来,王隐立即朝杜衡走去,恳求道:“杜先生,你能否帮我照看着溦之几日?就这几日,等朝廷事了我就带着他离开。”

      杜衡朝林溦之的背影看了一眼:“没有问题。”

      “多谢杜先生。”

      背影已经远去,王隐仍然不舍,又问杜衡:“溦之昨日有受伤吗?严重吗?有上药吗?”

      “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王相,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折旋姑娘离开时,溦之还会痛哭悲伤,可是方皓,那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他却没有掉一滴眼泪。杜某惭愧,我虽是医师,可我医得了身,却医不了心……”
      杜衡叹了一口气:“只能说王相你尽快处理你手中事,等溦之恢复我也要离京了,我在这里已经耽搁太久,皇帝与太子病因药方,皇宫都清晰记录在册,只要太医时时探诊,把控药剂,如今我也不过是帮他们多撑时日,两人实际……早已无力回天,最多可撑过两年……”

      窗外晨光幽暗,白幡在微风中恹恹地摆动,几枝扶疏的梅枝仍沉睡在深秋的清晨。王隐走出院外,回眸望了一眼吴府,满目萧疏悲沉,那样凄冷的清晨,仿佛没有尽头。

      吴府内依旧平静着,来吊唁的也仅仅是陆家和他们相熟的朋友,掌柜,以及几个侍从。

      折旋姑娘离去时,林溦之请了百人哭灵,得仙楼的姑娘全部都来送她,长街十里都是她们的哭声。

      可方皓的丧事静悄悄的,林溦之仅休息片刻,醒来后便开始撤除灵堂,他不愿惊扰任何人。
      他们昨日清早就该走,只因一场莫须有的道别,方皓却再也不能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家乡。

      棺椁里是一张年轻平静的脸,除了苍白,就像平日睡着了一样。林溦之伸手轻轻抚摸方皓的脸,触手生寒,寒意渗骨,他却哄小孩似的语气:“二哥带你回家了。”

      他与宋乘星一左一右站在灵堂中央,正要一起合上棺椁,却瞥见王夫人被人搀扶着跨进门槛,眼泪横在眼眶里望着他们。

      林溦之微怔,止住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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