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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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的人看见王相回来，都屈身行礼，他置若罔闻般，脚步一深一浅，似乎还有些跛，失魂落魄地走进正堂。
下人们暗暗对视了一眼，内心惊奇。平日见到相爷，他神情大多都是淡淡的，无悲无喜，即使是面对郡主也都是疏离冷淡的，今日这般实在让人讶异。不过多时，便全府上下，尽人皆知。
晚膳间，郡主派人来请用膳，他始终一动不动，独自坐在前厅。
南苑的老夫人并不和儿子与儿媳一同用膳，可也听说了此事，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等杜荣把熬好的建莲酥米羹端过来，两人才一起来了前厅。
王隐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起身行礼：“母亲。”
老夫人摆摆手，坐了下来，杜荣将酥米羹端至王相桌旁：“老夫人听说相爷未用晚膳，特意吩咐奴婢熬的。”
王隐微一颔首：“有劳了。”仍是垂着眸，并不动筷。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淡声开口：“你昨儿深夜传太医，今早又告朝，中午出门，现在又这般，发生什么事了？”
王隐沉默不语。
老夫人接着道：“你知道的，除非家宴，郡主与我从不碰面，可她今日为了你，都放下身段来求我。我一个老婆子与她不熟络无所谓，可你常年不见她，你好歹做做样子，这府里多少她娘家的眼线？这几年你对她越来越冷淡，生怕……”
“母亲。”王隐出言打断。
老夫人静了音，看着他。
王隐抬首道：“我见到溦之了，还有方皓。”
“什么？”老夫人大吃一惊：“他们还活着？你确定你看到他们了？”
王隐点头。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好像仍是做生意，大概不愁吃穿。”
一时间老夫人脸上又惊又喜，心口起伏着：“那就好！到底是聪明的孩子，在哪都能好好活下去。那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他们？”
王隐沉吟不语。
老夫人自顾自喜：“以前他们两家就是甸南富商，开了多少家酒楼商铺，现在子承父业也算是告慰天灵了。那皎皎呢？那孩子当年还与你有婚约，自小就温柔聪慧，现在嫁人了吗？”
王隐又垂下眼帘，沉默少顷：“她……死了。就是因为我去的那年，他们遭到了截杀……”
“什么？”老夫人同儿子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都是难以置信，嘴唇哆哆嗦嗦半天，眼泪忍不住抖下来了，“死了……那他们俩呢？他们在哪？我能去见他们吗？”
王隐愀然道：“他们不太想见我们。”
母子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默默无言。过了许久，杜荣搀扶着扶老夫人起身，王隐却道：“我来吧！我送母亲回去。”
走到门外，才发现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老夫人仰望雨幕：“就算这两个孩子恨我们，你也要多与他们走动，求得他们原谅。他们俩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他们的兄长，要照拂好、帮衬着他们。”
王隐拿了一把伞撑开：“自然如此。”
一行人默默往南苑方向走去，老夫人瞥了一眼儿子脚下，又问：“你这腿怎么回事？”
王隐答：“无事。”
“太医怎么说？”
“需细心调养，最好卧床一月。”
“什么？”老夫人目视儿子：“这分明是动了骨头，还叫无事？”
“腿骨确实无事，只是肋骨损伤。”
“到底谁干的，有没有查出来？”
王隐默了下：“方皓胡闹。”
“哦……这样啊！那算了吧！”
……
送至问安后，王隐独自一人撑伞，走在雨夜。
秋夜雨凉，虽撑着伞，可那伞仍是刚刚与母亲共撑歪斜的姿势，风鼓动衣袖，凉凉的水意弥漫在周身，裹着寒风的秋雨打在王隐的身上，只觉心寒眸酸，连呼吸都是冰凉的雨意。
这些年他负罪而生，常常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枕袖皆湿，陷入深深地自责、悔恨中，更何况他还是帮凶，帮着那些人，杀死最重要的人……
如今失而复得，林溦之怨恨的眼神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梦中一样的画面，他们满腹怨恨，冰冷无情，再也不肯相见……
王隐松了伞，任雨丝打在脸上，叹了一口气。甸南那些年无忧无虑的成长，隔着后来的生离死别，都已经太远了，他已经记不起他们最后一场开怀大笑……
西窗棂下，远远地传来了排箫声。其声呜然，其曲悲切，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箫声从窗棂飘出来，伴着雨声，更让人深觉曲中无奈和幽咽。
侍女听兰撑着伞，陪郡主一起候在雨中。她不解，也不敢问，都已经到相爷的院子里，为何不进去？非要在这里受寒。
郡主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从来不懂王隐。刚入王府时，王隐就会经常在深夜起身，吹起排箫，尤其是雨夜。她认为是思乡，可是他入京已经十五年了，早已功成名就，位高权重，现如今还是如此。
王隐停下排箫，已知来人，却没有动。
郡主上前：“相爷还没有睡？”
王隐面容清冷，垂目拱手：“郡主也还未睡。”
陶然郡主贴着他，把窗轻轻关上了，“怎么还站在风口？相爷昨夜请了太医，今日身体可好些？”
“劳郡主挂心，无事。”
“你我夫妻多年，还这么客气。”
王隐依旧神色淡漠：“郡主身份尊贵，臣理应恪守礼法。”
陶然郡主站在原地，兀自笑了笑。仍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她真的好怀念成亲后的那三四年，她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把王隐的心暖热，那时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陶然，她活了这么些年，才惊觉自己的名字原来那么美。可随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王隐又恢复成了那个冷若冰霜，木人石心的样子……
陶然郡主眸底一片眷恋，缓缓靠近他：“我没有名字吗？”
王隐后侧一步，眼帘未抬：“天色已晚，郡主早些休息吧！”
那双眷恋的眸子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天气乍寒，相爷身上又有伤，夜晚无人服侍，万一伤势加重如何是好？要么我把听兰留下……”
“谢郡主。”王隐打断：“有丰明和董越在，不必劳烦听兰姑娘。”
陶然郡主满眼泪光，最终凄恻转身，身后紧跟着侍女听兰。
王隐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的背影道：“郡主慢走。”
下人都退去后，王隐又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了。
雨声扑簌，寒宵袭心。
一连三日，王隐每日都去林溦之和方皓的府外候着。虽然他不便久候，可也日日来此，下人不让他进门，他便在门外等候。只是实在时运不佳，从未遇见两位公子出入。
他知方皓不愿见他，可他有太多问题需要弄清楚。他们既然留在京中是不是和自己有同样的目的？以一个商人的身份怎么做？甚至这商人的身份也是他猜测的，他根本不知道两人如何生存。并且，这里明明两位公子的住处，为何匾额上却写着‘吴府’？
因连着告朝几日，王隐倒是清闲，可是圣上却坐不住了，送来了好些药品，又派了六皇子过来探望。
六皇子玄鹤难得能出宫，先遣侍从告知了蒋茂行，才再跑去王相府。入了府，止住要通报的人，悄声无息地溜进了王隐的房内。他竟然真的卧病在床，手中握着一本书，一见来人，立即要起身行礼，六皇子连上前止住：“王兄不必虚礼，父皇听说你病了，特意遣我过来看看。”
王隐道：“劳烦六皇子跑一趟，折煞微臣。”
“就我们两人在这，这样不合适了吧？”
王隐撇撇嘴，笑了笑。
“钱太医说你伤及骨骼，这几天可好些？”
“臣……仍需静养。”
六皇子见他这般，顿时笑道：“得了吧！文武百官得知你被当街被抢，大受震惊，皆要寻这个理由来探望，全被父皇拦下了。你倒好，在这清闲自在。”
“臣的骨头是真断了啊！”
六皇子凑近他，要掀被子一探究竟。王隐当即捂住：“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茂行在升平楼备好了酒宴，据说他们家又出了两道新菜，香橙藕芽和芦花紫蟹，你真的不尝尝？”
“可臣……身受重伤。”
六皇子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放心，我会告诉父皇，你仍需卧床半个月。”
王隐旋即起身，披上外衣，与之出门。
两人一起走在街中，王隐发现不过半个时辰，竟有四队巡逻从他们面前走过。个个威严谨慎，神色肃穆，心下疑惑，六皇子对他小声道：“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当朝左相公然被打被抢，你觉得何忠瑞这官职还保得住吗？新上任的为了保住他的官帽，每一时辰，每一街道，十队巡防。”
王隐暗暗诧异，这几日不上朝，世道又翻了一番。
进了升平楼，蒋茂行果然备好了酒水，看见来人，微微虚礼，即刻招呼小二上菜。上完菜，便让候着的人都下去了。
三人闲谈不过朝中才子新出的诗词画作，或者貌美的世家女子。
王隐身体不宜饮酒，端了杯茶，心不在焉地四下打量，这二楼虽然宽敞，却座席不多，皆座无虚席，众人谈话也静悄悄的，到底是京城第一酒楼，能来这的要么是儒雅文客，要么非富即贵。
他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蒋茂行忙接过茶壶忙道：“王兄我来。”
王隐笑了笑，也不客气。再抬眸间，瞥见楼梯口一道月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一晃而过。王隐霍然起身，座上两人皆是一愣，喊了两声，王隐已经下楼了。
他在一楼匆匆扫了一眼，那衣角正擦着门沿飘去，王隐忙追出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瞥见那个身影。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额角还渗了汗珠，王隐跨着大步，想喊却又怕惹人注意。直追到深巷，他才哑声唤：“溦之！溦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