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这种梗我才不要玩》四渝

103、我确实不开心

　　杨婕握着奇杰的手，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此时他们正坐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头上方暖黄色的灯光照的两个人的皮肤暖暖的，杨婕靠在奇杰的肩头，平静的问出这句话。
　　奇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白云，夏天的云彩很神奇，即使天黑透了，但飘在空中的白云仍然非常清晰。
　　他就这样看着白云缓慢地缓慢地移动，不知道会晃悠到哪个地方，又或许，晃一会就散了。
　　就像他们的人生，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往哪走，也不知道走多久。

　　奇杰很小的时候就很讨厌人生和命运这样的东西，因为有的人出生就可以获得一切的爱，有人一出生就成为了杀死妈妈的凶手。
　　爸爸对他一直很好，因为他是妈妈豁出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所以对他的关照几乎是无微不至。
　　可是，爸爸偶尔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他，看着他像着妈妈的脸怀念着妈妈。
　　有时也会在喝醉了的时候对着他的脸喃喃自语：“是不是没有小杰你就不会走了啊。”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外婆跟他说过，妈妈不是因为他才死的。
　　说妈妈得了一种什么病，不生他也会死，但是会晚一点。
　　但妈妈执意要生下他，然后刚巧死在了他出生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话是安慰，也是事实。

　　可是是事实有什么用呢，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所有人都还是会想如果他没出生的话会怎么样呢。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想呢。
　　如果他没出生的话……

　　哈。

　　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出口啊。

　　外婆说妈妈执意生下他是想留给爸爸一个念想，爸爸太爱妈妈了，妈妈怕自己走了爸爸一个人会承受不住。
　　于是他知道他存在的意义是成为爸爸的一个念想。

　　没有人想过他这个念想本身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都跟他说他的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也非常爱他。甚至有的人会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哭了。
　　他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虽然很悲伤，但他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他还没有开口喊过一句“妈妈。”

　　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感受到母爱这种东西，相反，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用来给所有人怀念母亲的工具。

　　上学的时候有的同学无意得知他母亲的事情，立刻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并且用很温柔得怕碰碎什么的语气问他：“那你想不想妈妈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念这种东西是因为拥有过，觉得美好才会怀念。
　　可是他从未拥有过。
　　他对“母亲”这个词语最深刻的感受是从语文课本中得到的，而对妈妈最直观的印象是静止的一张张照片。
　　这让他如何想念？

　　是渴望。

　　奇杰曾经有段时间非常渴望一个妈妈，在他刚懂事时，在他明白别人有妈妈而自己没有妈妈的这个事实时，是的，他非常渴望。
　　可渴望是没有用的。

　　这不是努力就成功的事情，他不能让死去的妈妈重新活过来，于是也只能渴望。
　　时间久了，他记得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在路上再看到妈妈牵着孩子的手的画面时，已经可以平和的接受了。
　　他不再渴望了。

　　从小别人就说他孤僻，不合群，许多人听到他没妈妈的消息时会用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很奇怪的是，当他没有接受这个怜悯时，他们又会转头去说他是没妈的孩子。

　　后来他才明白，当他们用怜悯的眼神望向他时，他们希望得到的是“是的我很可怜，谢谢你们同情我，你们真的很善良”这样的回答。

　　他没有这么回答，因此他成为了那个不善良的人。

　　什么同情怜悯，都是用来证明自己善良的工具罢了。

　　所以他觉得人更奇怪了，明明大家一个个都是天生自私的人，却都想要向他人证明自己的“无私”与“善良”。

　　他更不喜欢人了。

　　他喜欢上了音乐。

　　带上耳机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会与他隔绝开来，他不用合群，不用去做一个“乖小孩”，也不用去管他人的眼光和看法。

　　只是，在他以为自己将一辈子与音乐为伴的时候，有个人摘下来他的耳机，让他看看面前的自己。

　　杨婕实在是一个太过热烈和坚持不懈的人。
　　与他搭讪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戒烟，第二句话便是：“我觉得你好美啊，我可以追你吗？”

　　台词像个街头混混，可是语气与表情都非常真诚。
　　他当下立即觉得这个用“好美”来夸他的人或许有病。
　　或许是从他的表情猜到他怎么想的，杨婕的第三句话便是：“或许你可能觉得我有病，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并且”面前的人用很纠结的表情看着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很美。”

　　虽然他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者，但被一个女生接二连三的用“美”这个词语来形容还是有点不习惯。

　　于是他说声了声“谢谢”，想就此别过。

　　可这个女生攥住了他的衣角，笑着说：“我是杨婕哦。”

　　他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

　　晚上秋风很凉，吹得女生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甚至有些凌乱，但女生的笑容明媚而灿烂，在黑夜中，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眨了眨眼，感觉一直维持着一个频率跳动的心脏突然地，加快了几拍。

　　只要稍微了解杨婕这个人，就会知道她是一个最直接不过的人。
　　她开心便开心，不开心便会说为什么不开心。
　　一件事情最多憋在心里三分钟，超过三分钟就会爆发了。
　　与他所接触的那些带上面具的人不同，杨婕直接地可怕。

　　他理所当然地被杨婕吸引，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过上了他从未想过的人生。

　　得知杨婕怀孕的那一刻他是极度恐慌的，他从小到大成长的关键词就是“一个难产妈妈生下来的孩子”，这个像一个魔咒一样紧紧套牢着他。
　　这个魔咒刚开始的确是他人施加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他自己所套牢的了。

　　他不希望杨婕怀孕。
　　不希望杨婕生这个孩子。

　　但可能是从小被忽视惯了自己的感受，他无意间变成了那个更明白他人感受的人。
　　看着杨婕脸上的笑容，他便知道，杨婕想要这个孩子。
　　于是他能做的便是与自己不该有阴影争斗，以及时时刻刻注意杨婕的状态。

　　但他没想到杨婕知道了。

　　并不是想刻意隐瞒，也不是觉得没必要说。

　　只是，他不想从他爱人的眼睛中看见同情与怜悯。

　　可杨婕用哭肿了的眼睛望着他说：“我们宝贝这些年走过来一定很辛苦吧，做的真好。”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你的原因，但我现在知道了，所以宝贝，你可以跟我说一说你的想法与感受的。”
　　“我会好好听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哭啊。”

　　杨婕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啦啪啦的往外流，“不知道”她捂着胸口哭着说：“就是觉得心好疼啊。”
　　“宝贝，怎么办，”杨婕痛哭不止：“我的心好疼。”
　　“我们宝贝这些年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肯定很难受吧。”
　　“呜呜呜呜呜怎么办。”

　　奇杰怔愣着微张开嘴，啊，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问他的感受在意他的感受。
　　不是用情，不是怜悯，是心疼啊。

　　白云飘走了，奇杰转头看向一直望着他的杨婕，说：“杨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

　　有多爱呢，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从前，我的世界里只有音乐，也可以只有音乐。
　　后来有了你的声音，心就开始越界，变得贪心。
　　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贪恋在你心中的位置，贪恋你对我的喜欢。

　　所以，他摸着杨婕有些忧郁的脸，说：“我确实不开心。”

　　“嗯，你说。”杨婕握住了奇杰的手，温柔道。
　　奇杰又转过头去，望着前方，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喜欢你叫我‘宝贝’。与之相对的，我不喜欢不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你总是很忙。”
　　“没结婚之前，你忙着把林寻捧成影帝。结了婚后，你又忙着规划林湛之的事业。这两年林湛之稳定下来了，我们又有了宝宝。”
　　“我似乎一直不是你的第一顺位。”
　　“但是这是我一开始决定和你在一起时就知道的。我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你。”

　　“杨婕，你知道吗？你非常的美好。”

　　“你聪明善良直接，会大大方方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会痛痛快快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专注处理一件事情的样子也特别的迷人。”
　　“我很喜欢这样的你，只是时间长了，我可能有点贪心，贪心在你心中的份量。”
　　“我觉得你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的想法很酷，但当我成为那个平等之一时我又会觉得难过。”

　　所以说他讨厌人类这个生物，包括他自己，太复杂了。

　　“所以，是我的错。”他垂下头，有些沮丧地说道。

　　杨婕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感觉眼睛开始有些酸涩。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拼命从别人身上找错误，有的人不开心了也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奇杰很高，无论到走到哪在人群中都很明显，现在即使坐在椅子上，过大的身躯也很显眼。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脆弱呢？
　　此刻垂着头，很像一直巨大的阿拉斯加犬在哭泣。

　　杨婕叹了口气，走到奇杰的面前，伸出双手抱住了奇杰。
　　“宝贝，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哪有这么多谁对谁错的，只不过刚巧罢了。”
　　“再说了”杨婕摸了摸奇杰的头，说：“贪心不是错，是本能啊。”
　　“如果你喜欢我还不贪心的话我才要生气了。”

　　她蹲下身来，望着奇杰的眼睛，继续温柔道：“还有，你怎么可以说你不是我的第一顺位呢？”
　　“是我跟你求的婚。”
　　“而我之所以跟你求婚，是想要你成为我的爱人，并且我也成为你的爱人。”
　　“而‘爱人’对我来说是我选择要一生相伴的人。”
　　“这个人是我喜欢的人，是我欣赏的人，是我会心疼的人。”
　　“是我的家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另一半。”

　　“所以，”杨婕擦了擦奇杰眼角滑出的泪水：“你也可以说你不是我的第一顺位，但是，你是我的所有啊。”

　　天空中不知从哪来的白云又晃悠到了这里，刚好在两人的头顶，静静注视着两人。
　　哭泣的阿拉斯加犬还是不会哭出声音，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沉默地流淌，滴落在仰头看他的人的脸上。
　　蹲在地上的人便笑了起来，抓住要帮她擦泪水的手，让这只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嘿，你还不吻我吗？”
　　话还没说完，脸蛋就被捧起，嘴唇碰到了另一片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