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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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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第一个周六,吴旻在晨光中醒来。
阳光透过米白色窗帘的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出斜斜的金色光斑。空气里有淡淡的桂花香——楼下那棵树开了,香气乘着晨风飘进半开的窗。
她眨眨眼,意识逐渐清醒。首先感觉到的是腰上沉甸甸的重量——宁夕的手臂横在那里,松松地圈着她。接着是后背紧贴着的温热胸膛,均匀起伏的呼吸扫过她的后颈,有点痒。
吴旻小心翼翼地想翻身,刚一动,腰上的手臂就收紧了些。
“醒了?”身后传来宁夕刚睡醒的声音,低哑含糊,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吴旻应了一声,耳朵有点热。
这是他们“第一次”之后的第一个早晨。昨晚宁夕正式答辩通过,两人庆祝到很晚,最后他送她回公寓,然后……就没走成。
具体怎么发生的吴旻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多个吻,很多句“我爱你”,很多个犹豫又坚定的瞬间。记得宁夕反复确认“可以吗”,记得自己点头时心跳如擂鼓,记得他紧张到手指发抖还要假装镇定。
也记得疼,记得暖,记得最后相拥而眠时那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
“想什么呢?”宁夕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让她一颤。
“没、没什么。”吴旻想转过去,却被圈得更紧。
宁夕低低地笑,鼻尖蹭了蹭她的后颈:“撒谎。你耳朵红了。”
“热的。”
“空调开着呢。”
“……宁夕!”
宁夕笑得更开心了,终于松开手臂让她转过来。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又同时笑出来。
晨光里,宁夕的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翘得老高。他眼睛半睁着,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没戴眼镜,眼神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吴旻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鼻梁:“你鼻梁上的小痣,更明显了。”
“天生的。”宁夕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饿吗?我去做早餐。”
“你会做早餐?”
“煎蛋还是会的。”宁夕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上半身。吴旻赶紧移开视线,却听到他的笑声。
“害羞什么。”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昨晚不是都看过了。”
“你闭嘴!”吴旻抓起枕头砸他。
宁夕笑着躲开,下床去找衣服。吴旻躲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偷偷看他。晨光勾勒出他背部的线条,肩胛骨随着动作起伏,腰线窄而结实。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完整的日光下看他。褪去夜晚的朦胧,褪去衣物的遮掩,这个比她小三岁的男生,有着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身体——还有未完全褪去的单薄,但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和力量。
“看够了?”宁夕套上T恤,回头冲她挑眉。
吴旻把脸埋进枕头:“谁看你了!”
宁夕笑着走过来,隔着被子抱住她:“那我给你看回来?公平交易。”
“不要!”
闹了一会儿,宁夕终于放过她,去厨房折腾早餐。吴旻爬起来洗漱,站在镜子前刷牙时,看着脖子上的几个浅浅红印,脸又红了。
昨晚其实没做到底——两个人都紧张,都生涩,最后只是互相探索,拥抱,亲吻,然后相拥而眠。但即便如此,那种亲密感已经让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吴旻——”厨房传来宁夕的惨叫,“鸡蛋粘锅了!”
吴旻吐掉牙膏沫,笑着走出去。小小的厨房里,宁夕手忙脚乱地铲着锅里黑乎乎的一团,油烟机嗡嗡作响,窗台上她养的多肉植物在晨光中绿得可爱。
“让开让开。”她接过锅铲,关火,倒掉失败的煎蛋,重新开火,“煎蛋要热锅冷油,你那样直接打进去当然粘锅。”
宁夕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吴老师还会做饭?”
“基本生存技能。”吴旻打蛋入锅,蛋白迅速凝固成漂亮的圆形,“独居女性必备。”
“那以后你做饭,我洗碗。”宁夕说得很自然。
吴旻手抖了一下,蛋差点翻破。她没接话,只是专心煎蛋。宁夕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看她在晨光中忙碌的背影。
早餐很简单:煎蛋,烤面包片,牛奶,还有吴旻昨天买的草莓。两人坐在小餐桌旁,阳光洒在白色桌布上,草莓的红色格外鲜艳。
“今天有什么安排?”宁夕问。
“备课。”吴旻叹气,“下周要讲《岳阳楼记》,得好好准备。”
“我陪你。”宁夕咬了口面包,“我在旁边写论文,不吵你。”
“你论文不是写完了吗?”
“导师让改第三稿。”宁夕也叹气,“说语言不够学术,像在写情书。”
吴旻笑出声:“你写论文还能写出情书的感觉?”
“可能因为写的时候总想你。”宁夕一本正经,“写着写着就‘该机械臂的稳定性正如我对吴旻老师的感情,经得起时间和变量的考验’……”
“停停停!”吴旻捂脸,“你还是好好改吧。”
吃完饭,两人真的一个备课一个改论文。吴旻坐在书桌前,摊开教案和参考书;宁夕抱着电脑坐在小沙发上,戴着眼镜,表情严肃。
秋日的阳光慢慢移动,从书桌移到地板,从地板移到宁夕的发梢。吴旻偶尔抬头,能看到他蹙眉思考的样子,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能看到他喝她杯子里的水时自然的姿态。
很平常的周六上午。但因为有另一个人在场,连最枯燥的备课都变得温柔起来。
中午宁夕点了外卖,吃完后两人都有些困。吴旻靠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眼皮打架,书本滑落。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宁夕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宁夕还在改论文,一手打字,一手轻轻搭在她头发上,无意识地梳理着。
“我睡了多久?”吴旻声音含糊。
“半小时。”宁夕低头看她,“还困吗?”
“不困了。”吴旻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你论文改得怎么样?”
“卡住了。”宁夕揉揉太阳穴,“这段怎么改都不对。”
吴旻凑过去看屏幕,满屏的专业术语看得她头晕:“这是什么?”
“误差分析。”宁夕指着一段文字,“导师说这里要量化,不能只说‘误差较小’,要给出具体数据和分析。”
“那你就给啊。”
“给了,他又说不直观。”宁夕苦笑,“学术圈真难混。”
吴旻想了想,忽然说:“你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解释机械臂的时候,用了什么比喻?”
“什么比喻?”
“你说就像人伸手拿杯子,大脑会自动计算距离、角度、力度。”吴旻回忆,“这个比喻我就听懂了。你的论文里能不能也用这种生活化的比喻,然后再给出数据?”
宁夕眼睛一亮:“你是说……用比喻引出概念,再用数据支撑?”
“对。”吴旻点头,“我们语文教学也这样啊。先让学生有感性认识,再深入分析。不然一上来就是术语,谁听得进去。”
宁夕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删除,又敲。忽然,他转身抱住吴旻,狠狠亲了她一口。
“吴老师,你真是个天才!”
“哎你——”吴旻被亲得措手不及,但看到他眼里的光,也笑了,“有用?”
“太有用了。”宁夕已经转回去疯狂打字,“我这就改。”
吴旻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暖洋洋的。她起身去倒水,顺便洗了盘葡萄。回来时,宁夕还沉浸在论文里,嘴里念念有词。
“吃点水果。”她把葡萄放在他手边。
“谢谢。”宁夕头也不抬,但准确抓住了她的手,亲了亲手背,“马上就好。”
吴旻笑着坐回书桌前,继续备课。窗外的桂花香一阵阵飘进来,午后的阳光慵懒温暖。她写下一行教学设计,又划掉,重写。
写写划划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不是轰轰烈烈,不是甜言蜜语。就是这样平常的周六下午,两个人各做各的事,偶尔说句话,偶尔相视一笑。知道对方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这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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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论文终于改完发送。宁夕合上电脑,长长舒了口气:“搞定。”
“恭喜。”吴旻也合上教案,“我备课也差不多了。”
“那……”宁夕眼睛转了转,“我们出去走走?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我论文通过第三稿,庆祝你备完《岳阳楼记》,庆祝……”宁夕凑近,压低声音,“庆祝我们第一个完整的周末。”
吴旻脸一红:“谁跟你庆祝这个。”
“我啊。”宁夕理直气壮,“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简单收拾后出门。十月的傍晚已经有了凉意,吴旻穿了件米色针织衫,宁夕还是白T恤加外套——他好像格外喜欢白T恤,吴旻见过他至少五件不同款式的白T。
“去哪儿?”走在街上,吴旻问。
“秘密。”宁夕牵起她的手,“跟我走就是了。”
他们穿过繁华的商业街,拐进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边是老式的居民楼,阳台上晾着衣服,窗口探出绿植。走到巷子深处,宁夕在一家小小的店面前停下。
店面不大,木质的招牌上写着“糖霜”——字是手写的,歪歪扭扭,但很有味道。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甜品,暖黄的灯光透出来,温馨可爱。
“甜品店?”吴旻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实验室师兄推荐的。”宁夕推开门,“说这家提拉米苏是全A市最好吃的。”
店内果然很小,只有四五张小桌子,但布置得很用心。墙上贴着手绘的甜品图,架子上摆着各种陶瓷杯,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奶油的香气。
老板娘是个温和的中年女性,看见他们就笑:“小宁来啦?还带了女朋友?”
“阿姨好。”宁夕很自然地点头,“这是吴旻。”
“吴旻,名字真好听。”老板娘笑眯眯的,“坐吧,今天有刚做的栗子蒙布朗,要不要尝尝?”
两人选了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巷子里的老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夕阳透过枝叶洒进来,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常来?”吴旻小声问。
“来过几次。”宁夕说,“写论文写烦了就来这儿坐坐,吃块蛋糕,喝杯咖啡。老板娘人很好,有时候还跟我聊天。”
吴旻心里一动。她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们已经恋爱几个月,但她对宁夕的了解还很片面——她知道他学业上的努力,知道他对感情认真,知道他偶尔的孩子气。但她不知道他平时喜欢去哪儿,不知道他心烦时会做什么,不知道他除了她之外还有怎样的生活。
“怎么了?”宁夕注意到她的沉默。
“没什么。”吴旻摇头,“就是觉得……好像还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
宁夕笑了:“那正好,以后慢慢了解。我也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啊。”
老板娘端来甜品和咖啡。栗子蒙布朗做得很精致,栗子泥堆成小山,顶上撒着糖粉,像落了一层雪。提拉米苏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能看到清晰的层次。
“尝尝。”宁夕把勺子递给她。
吴旻挖了一勺蒙布朗送入口中,栗子的甜香和奶油的绵密瞬间化开,甜而不腻,温暖妥帖。
“好吃。”她眼睛亮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宁夕笑,自己也尝了提拉米苏,“嗯,还是那个味道。”
两人慢慢吃着甜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宁夕说起实验室的趣事,说起师兄师姐的八卦;吴旻说起班上学生的作文,说起教师培训时遇到的奇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老板娘点亮了墙上的小灯。暖黄的光晕里,宁夕的脸显得格外柔和。
“吴旻。”他忽然开口。
“嗯?”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宁夕说得很慢,“下个月就能搬进去。一室一厅,不大,但有个朝南的阳台。”
吴旻握勺子的手顿住了。
“我不是要你搬过去。”宁夕赶紧补充,“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附近。你想来的时候随时来,想一个人住的时候我也尊重。”
吴旻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小心翼翼。她忽然想起昨晚,他们相拥而眠前,宁夕说的那句话:“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觉得可以的那一天。”
“租金贵吗?”她问。
“还好,实习工资够付。”宁夕说,“而且毕业了就能转正,收入会好一些。”
吴旻低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轻声说:“我可能……需要时间。”
“我知道。”宁夕握住她的手,“我说了,不着急。我们就按你的节奏来。”
“但是……”吴旻抬头,“我可以有钥匙吗?周末去给你做饭,省得你天天吃外卖。”
宁夕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还要养两盆绿植。”吴旻继续说,“你那个实验室待久了,需要点绿色养眼睛。”
“好。”
“还有,不准把袜子乱扔。”
“……我尽量。”
吴旻笑了,反手握紧他的手:“那说好了。慢慢来,但一起往前走。”
“嗯。”宁夕点头,眼里有光。
结账时,老板娘执意要请客:“小宁第一次带女朋友来,阿姨请了。以后常来啊。”
走出甜品店,天已经完全黑了。巷子里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晕里飞蛾起舞。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影子在石板路上拖得很长。
“吴旻。”宁夕又开口。
“你今天怎么老叫我名字?”
“因为喜欢叫。”宁夕笑,“吴旻,吴旻,吴旻。”
“幼稚。”
宁夕不反驳,只是笑着看她。走到巷口时,他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又是什么?”吴旻惊讶。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宁夕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手链,链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吊坠,“月亮项链,星星耳钉,太阳手链——齐了。”
吴旻接过手链,在路灯下看。太阳吊坠是金色的,做成了简约的几何形状,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帮我戴上?”她伸出手。
宁夕认真地给她扣上手链。戴好后,吴旻举起手,月亮项链、星星耳钉、太阳手链在夜色中交相辉映。
“现在我是你的太阳系了。”她笑。
“不。”宁夕摇头,轻轻抱住她,“你是我的宇宙中心。我围绕你运行。”
吴旻鼻子一酸,回抱住他。巷子很安静,远处传来隐约的车声,近处有居民楼里电视的声响。很普通的人间烟火,很真实的温暖。
“宁夕。”
“嗯?”
“我爱你。”她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宁夕收紧手臂,把脸埋在她肩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拥抱了很久,两人才分开。回公寓的路上,他们没再说话,只是牵着手,慢慢走。
路灯一盏盏后退,影子拉长又缩短。吴旻看着手腕上的太阳手链,又摸摸脖子上的月亮项链,心里满满的。
到家楼下时,宁夕该走了。但他没松手,只是看着她。
“明天见?”吴旻问。
“明天见。”宁夕点头,却还是没动。
吴旻笑了,踮起脚亲了亲他:“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实验室?”
“嗯。”宁夕终于松手,后退两步,又停下,“吴旻。”
“又怎么了?”
“今天……我很开心。”他认真地说。
吴旻心里一暖:“我也是。”
“那……晚安。”
“晚安。”
宁夕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挥挥手。吴旻也挥手,看着他消失在街角。
上楼时,她摸着手腕上的太阳手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房间,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米色针织衫,粉色马丁靴(今天穿的),月亮项链,星星耳钉,太阳手链。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眼里有光。
她想起半年前的自己,那个刚当老师、手忙脚乱的吴旻。想起第一次见到宁夕,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叔叔”。想起公开课前的焦虑,收到情书时的恐慌,还有昨晚的紧张和温暖。
半年,改变了很多。
但有些东西没变——她还是那个热爱教学的吴老师,还是会在意学生的感受,还是会为了一堂课反复琢磨。
只是现在,她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会在她慌乱时稳住她,在她怀疑时肯定她,在她需要时陪伴她的人。
手机震动,是宁夕发来的消息:【到家了。今天真的特别特别开心。谢谢你的出现,吴旻。】
吴旻回:【我也很开心。晚安,我的宁夕。】
【晚安,我的吴旻。梦里见。】
放下手机,吴旻走到窗边。夜空中有薄薄的云,月亮半隐半现,星星稀疏地闪着。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太阳手链,轻声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