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42、边关（7）

　　驿兵作为那个至关重要的直接线索，只要找到，就一定能得到信息。连程武府上送信的小厮都灭口了的那个内鬼，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明显的疏漏？

　　还是说幕后之人足够自信，认为那驿兵透露出的消息根本不会影响到他。

　　“那驿兵人在何处？可问出什么了？”楚熙想到某种可能，又问道，“将军此时过来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这件事，楚熙自认她帮不上什么忙。她并未见过那驿兵，也未曾见过他送的那封信的原件，对这件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要知道，驿兵送信并不是由一个驿兵跑八百里送去京城，而是不同驿兵接替着来的。边关这位驿兵是第一个，而送信到京城的是最后一个。

　　在有驿站之前，信鸽或者其他受过训练的鸟类是传信的主体。但鸟类虽然快捷，却不够严密，信件容易丢失或者被人截下。

　　驿兵的传讯比不上鸟类快捷，但已经做到了目前为止速度上的极限，又足够严密，许多重大信息都是通过这个途径传递。

　　从京城到边关，沿途几乎每个主城都有驿站。如果是中间的驿站出了问题，那么想要查出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再者，驿站是直接服务于皇帝的，若只是边关的就算了，要调查所有的驿站，必然要向皇帝请示。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到时候内鬼已经将痕迹都清理干净了也说不定。

　　而且就她所知，所有驿兵都经过重重选拔，心性坚定。加上待遇优厚，很难被收买，也很难被威胁。毕竟一旦消息传递有误，便是牵连家族的大罪。

　　正因如此，楚熙以及边关众人猜测时，都认为是边关出了问题。程府送信小厮及其亲友的死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但现在，他们又不敢肯定了。

　　“下属不敢擅自行动，方才来请示臣，臣吩咐他们留下人手保护那驿兵的亲眷，将那驿兵带了过来。”萧瑾安问，“公主可要来看看？”

　　“如果方便的话。”楚熙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在未确定驿兵是否有罪的情况下，萧瑾安的属下们直接将他带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有审讯的高手，楚熙和萧瑾安便隔着帘子坐在后面看。一通审讯下来，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下来，我问你的话，给我老老实实回答。但凡有一处错漏……”鞭子甩在驿兵身边的地上，发出清脆的一道响，惊得那人一抖。

　　拿鞭子的人十分满意他的反应，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志。”驿兵还算稳得住，回答。

　　“刘志，先前边关送往京城的信，可是你送出去的？”

　　——“是小人送的。”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信？”

　　——“约摸是一个多月前，将近两个月。”

　　“将信交给你的是谁？”

　　——“程将军府上的小厮，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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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这个驿兵这样说，驿站中的其他驿兵也能为他作证。粮草被烧的信息被他们隐瞒了下来，驿站根本不知情。那驿兵送信的时间完全是对得上的，也就是说，出问题的确实不是驿站。

　　驿兵被放了回去，他身上的确得到了消息，甚至称得上是个好消息，至少他们的猜测没错。

　　但这也同样是个坏消息：出问题的是边关守将，而现在他们得到的唯一线索——

　　“程将军府上姓李的小厮……”楚熙盯着萧瑾安找人根据驿兵描述作出的小厮画像，微微蹙眉，感觉十分棘手。

　　画得过于抽象了，很难找到。

　　“他府上的小厮，没有姓李的。”萧瑾安指出问题所在，“程武府上所有小厮都随他姓程，臣先把画像送去叫程武认认，若非他府上人，就难找了。”

　　“将军不说我都忘了，其他人也就罢了，程将军怎么不在？”楚熙发现不对。

　　萧瑾安醒了有一段时间，又抓了驿兵过来。这么大动静，依着程武的性子怎么也会过来一趟。

　　“他的确来过，臣叫他按照军令，回去自领责罚。”萧瑾安的语气很平静，“短时间内，他大约没法再过来了。”

　　内鬼要找，程武也要罚。

　　“无论内鬼是谁，程武都难辞其咎。此事本就由他负责，若非他不够谨慎，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若非公主及时赶到，臣死后，他便是最适合顶罪的那个。”

　　程武跟萧瑾安一样，是程家唯一的后嗣，程家荣辱皆系于他一人。

　　程家世代戍守边关，皇帝不会轻易处置程武，让忠臣良将绝嗣。但因一己之过导致定国公身死、边关城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程武这回可以说是功过相抵，但萧瑾安打定主意要罚他这一回，让他好生长长记性，日后行事都谨慎些，不要再有下一次。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

　　疏不间亲，楚熙咽下原本想说的“内鬼是程武”这种可能性，并未多言。况且，以萧瑾安的头脑不至于忽略这一点，她没必要多提。

　　画像被送去程武府上，楚熙也没什么其他事要做，便和萧瑾安一道在定国公府的正厅等待。

　　干等着无聊，萧瑾安索性让人拿了棋盘出来，两人边下棋边等。

　　下棋是一件十分能增进彼此了解的活动，楚熙习惯走一步算三步，步步为营，萧瑾安则是故布疑阵，风格奇诡，出人意料。

　　两人棋逢对手，一时间，谁也克制不了谁。

　　好在程府离这不远，来回要不了多少时间。棋局进行到一半，去送画像的两人便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

　　“公主，主子，程将军自刎了。”

　　萧瑾安指尖一颤，手中的棋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什么？”被这清脆的声响惊醒，楚熙率先反应过来，眼看着萧瑾安状态不佳，她便十分善解人意地接了话茬，“可有发现什么别的？”

　　“程将军身边，确实放着一封信。”见萧瑾安不做声，两个下属低垂着头，将信呈上。

　　方管家接过信封，检查了一轮，确认没问题后呈给楚熙。楚熙接过信，看了一眼，并未拆开，而是直接递给萧瑾安。

　　萧瑾安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才伸手接过。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萧将军亲启”五个大字，丑得惨不忍睹，的确是程武的字，闭着眼她都能认出来。

　　她小心翼翼撕开信封，将信取出，默不作声地读了下去：

　　“将军亲启：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将军，我对不住你。

　　粮仓位置是我暴露的，密信一事是我自导自演，故意推迟了送信时间，奇袭的消息也是我派人告诉的匈奴大将，都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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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替人顶罪，听我命令做下这些事的属下都被我关在程府的柴房里，也方便将军审问。

　　做下此等悖逆之举，辜负了将军的信任，也愧对大周百姓，程武罪该万死。

　　原本想着，若是计划成功，程武誓死守卫边关，同将军共生死，也算是赔罪了。

　　见到五公主的时候，我就知道此计不成。

　　五公主生得好看，又聪慧果断，难怪将军喜欢，我一见到她就骗她去了定国公府。近水楼台先得月，兄弟一场，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将军做的了。

　　罪臣程武留。”

　　信很短，萧瑾安却读了很久，她低垂着头，保持着拿信的姿势一动不动，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荒谬。楚熙并不催她，耐心地等在一边。

　　缓过神来后，她沉默着将信递给楚熙。

　　比起萧瑾安，楚熙和程武并不熟悉，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看完信后，她沉默了一会儿，嘴上丝毫不留情面：“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确罪该万死。”

　　看完这封信，楚熙有八成的把握，程武并非替人顶罪，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但或许不只是他。

　　楚熙不打算说什么粉饰太平的话，程武信上说得再诚恳，做的也是致萧瑾安于死地的事。更何况，他所做的可不只是针对萧瑾安。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通敌卖国，罪无可恕。”

　　程武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主动自首认罪，省了他们调查的功夫。

　　但这封信只交代了结果，并无缘由，程武至死不肯说明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反而用自己的死杜绝了他们查明真相的可能。

　　但是，不算那些分支远亲，程武的亲人都已去世，他自幼在边关长大，朋友也都在边关。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重要到他如此不惜代价，家族名声、朋友性命和自身性命通通都不在乎，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楚熙敏锐地意识到，除了这些，程武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他们没查出来的东西，那或许就是关键所在。

　　“此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我会尽快修书一封，禀告父皇。”楚熙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萧将军，节哀顺变。”

　　“多谢公主，臣明白。”萧瑾安垂着头，声音喑哑。

　　覆水难收，人的感情也是如此。楚熙没体验过被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的滋味，无法感同身受，但她完全能理解萧瑾安此时的复杂心情。

　　太突然了，明明前一刻，萧瑾安还在盘算着要让程武吃个教训。她很明白几位主将都有是内鬼的可能，但她潜意识的没有怀疑程武。

　　只可惜，程武对不起她这份信任。

　　楚熙心中暗暗叹气，她拍了拍萧瑾安的肩膀，体贴地没有带走那封信，告辞离开，回自己院子写信去了。

　　萧瑾安沉默地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