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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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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两只手艰难提着周展鹏的轮椅,一只肘子勾着一袋退烧药,一只肘子勾着一袋子猪肉和皮蛋,不是过年,胜似过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起代购业务。
命苦,没的说的命苦。
他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磕碜磕碜走上楼。
这些年时常混迹于健身房的徐天,光是买器材、请私教,前前后后就砸下一大笔时间和钱,好不容易练了一身子的腱子肉,终于从以前的“小豆芽菜”变成了现在这样“强壮的豆芽菜”,可就算这样,今早背完周展鹏,他也是腰酸、腿疼、脚抽筋。
这家伙,出的什么馊主意,自己要追老婆,怎么把别人累的够呛。
眼下还要提着周展鹏的轮椅爬楼,徐天的两条大腿早已如筛子般,颤抖得不停。
“唉!我说兄弟,你平时就用这么重的轮椅啊?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个好的?”
这好说有30斤重吧。
这彭佳到底是折磨折磨周展鹏,还是折磨他啊?
徐天呼哧呼哧,肩膀酸痛不已,连着胳膊都抖起来了。
他站在4楼,喘着大气,外头天气阴阴的,老小区的楼道没有封窗子,下雨天,偶尔有雨水飘进来。
也真亏他是重情重义的人,要不是看在跟周展鹏这么多年的情分,徐天才不要掺和别人家的家事呢。
他喘了口粗气,正准备再次“启程”,只听“砰——”的一声,楼上是有什么重物砸了水泥地?
虽然隔了两层楼,他也能感觉到脚底板下轻微的震动。
“啊 ——”
一记熟悉的嘶吼,瞬间打断了徐天的疑虑。
不好!是楼上那个臭小子出事了!
徐天连轮椅都顾不上去拿,三步并两步,连忙跑了两层楼。
“老周!老周!你要不要紧?!”
他急乎乎地冲上楼去,只看到6楼楼梯口的那块水泥地上,横向伸出一只男人的手。
那是连接彭佳住的603室的大门出入口,徐天眉头一皱,回头一看,木头椅子上早已空空如也,本该坐在上面的人全然不见踪影。
“救.....救命。”
徐天赶紧往前跑了几步,过去一看,周展鹏此时正如那只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的孙猴子,他仰天平躺在水泥地上,身上叠加着好几只乱七八糟的大纸箱子,只漏出一张痛不欲生的脸,还有一只侥幸伸在外头的手。
那些都是周展鹏一早上故意设计让彭佳开门,出来迎接他而买的快递,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除了放在旁边角落的那束红玫瑰花束,其余的快递箱子几乎全部倾倒,如同叠罗汉似地压在周展鹏身上,把他压得死死的。
“¥%&*&……%……****FUCK!!!”
徐天简直想把这辈子收藏的脏话都骂了一遍,是谁这么不长眼,把那么重的快递箱子堆成山那么高?
没记错的话,那里头还有周展鹏特意订的几箱沉甸甸的法国进口饮用水,真是想想都疼......
“老周!老周!”见周展鹏意识尚存,他赶紧上前蹲下身去,拍拍痛到迷糊的周展鹏,“我来了,我帮你了!”
就这仗势,他心中顿时打出一万个问号。
“你有木头椅子不坐,怎么跑这来了?”
“痛.....我的腿好痛......别......别问了......快.....快把这些箱子拿掉......”
周展鹏疼得没力气责怪徐天怎么买个药、买个菜去了这么久,更没好意思解释自己是怎么从木椅子爬下来堵门,又从堵门到砸门,然后为了自己能爬到高一点,移动了两边的快递箱的位置,最后沦落到“天降大箱”......
他要不是动弹不得,根本不想见人。
“好好好,你别动,千万别动啊!”
徐天抬头一看四周,周展鹏的右腿此刻正被一个大正方体纸箱的棱角,压得死死的,如铁板上的烤鱿鱼,越挣扎越是熟的快。
况且,周展鹏身上的那些箱子目前位置稳定,已经与彭家门口过道的左右两面墙壁,勾成一个巧妙的物理平衡,若是随意拿走一个,箱子可能会哗啦啦啦全砸到周展鹏身上,造成一次小型塌方,这种二次伤害会让他此刻被压住腿,伤的更严重。
徐天不敢轻易妄动,身怕自己一个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嫂子呢?”
“她.......她.......”
想到徐佳正在里头和别人在一起你侬我侬,周展鹏原本赤红的双眼,竟忍不住热泪滚滚。
好死不死,怎么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
他还没和情敌真正过过手,怎么就在人家面前出了这么大的洋相?
别说被别人笑话了,连周展鹏自个儿都不能接受自己现在这个“造型”!
还让不让人活了?
或许真该想想现在拖出去之后,怎么能简单快速地死掉......
周展鹏瘫在地上,如万箭穿心,生无可恋。
他的内心此刻正在刮最高强度F5级别龙卷风,来这之前那颗炽热的心,早已被彭佳的冷漠石化,如今经历狂风大作,任他捧着沉甸甸的深情,也瞬间被扬成了沙子。
“你们怎么回事?要拆房子吗?”
603室的门终于开了。
彭佳从里头打开木门,隔着防盗铁门的空隙,视野所及的是一片乌压压的乱。
面前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大箱子,把她家整面的过道全部挡住。其中有一个箱子的棱角穿过了铁门的空隙,如一把大型冷兵器,近距离戳在她面前。
太过分了。
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贴在纸箱上雪白的配送标签,这不正是周展鹏之前说的要和隔壁张奶奶分享的什么进口零食?
这家伙,买个零食都买这么大一箱吗?
“嫂......嫂子,你......你可出来了。”
徐天不知道怎么突然支吾起来,眼前的情况一目了然,他被铁门后的彭佳狠狠瞪了一眼,如镭射枪一般,让人胆寒。
在今天之前,徐天一直听周展鹏讲他老婆又乖又可爱,走路说话都像只小兔子。
这个老周啊......可真是!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你!
徐天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往彭佳家的反方向后退了一步。
周展鹏这个人是不是没上过学?对动物凶猛程度认知有什么偏差?
这是小兔子?!
这明明是母豹子好吗?!
这么冷的眼神,徐天只被看一眼,就想当场逃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我......我们.......也不是有意的。”
呸!他说什么呢?!
什么我们!和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周展鹏自己一个人作出来的!
要紧关头,徐天多年不犯的结巴又犯了,他心里越急切,越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话,只好用如帕金森的手指,拼命指向地上的躺着的人。
“他......他......你......你老公......快.......快快......压......压......压压死......了......”
“你在说什么?”
彭佳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年代久远的铁门已经生锈,她嫌脏不敢靠太近,但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箱子七歪八倒地堆叠着,最下面的空隙处,居然露出两条长长的褶皱着的烟灰色西装裤。
那不是周展鹏穿着的裤子吗?他的裤子如此特殊,每一条都是彭佳拿去店里裁剪过的。
彭佳心底一凉,立刻蹲下身子,试图证实自己可怕的猜想是错的。
“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被彭佳要求坐在沙发上不要乱动的江一鸣,也察觉不对劲。
他站起来走向彭佳,一抬头,便是心中一惊。
门外的纸箱子一个挨着一个,彻底把他们出去的路给堵死了。
“有人被压在下面了。”
彭佳连头都没回,反倒隔着铁门,对外头轻轻说道:“你听得到吗?展鹏。”
“.......”
回答她的是两截西裤布料毫无动静的死寂。
“你受伤了吗?是的话,你应我一声。”
她再次唤他,颤抖地不知所措。
时光如同划过一万年,周展鹏依旧没有一点回应,他那空荡荡的西裤,一点变化都没有,软软皱皱得贴在地上。
“你说话啊......你要是......你要是动不了,和我说一声也行啊.......”
彭佳只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知所措地跪坐在铁门的另一边。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哽咽着拿下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的护目镜。
从她的视线里看去,外界所有的信息都被这些笨重的大箱子挡住了,她对周展鹏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时若是她因为冲动,贸然开门出去,怕是对地上的人更加不利。
“你别玩了,快坐起来,我给你做皮蛋瘦肉粥去......”
彭佳泣不成声,脸色越来越差,原本轻柔的声音变得虚弱。
不同于之前冷冰冰打发人的模样,彭佳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那两根生锈的铁柱,小心地去抓周展鹏那两条空空的裤腿,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触碰到他的方式,她握住了,悲从中来,即便裤子的主人毫无反应,她也不肯再放手。
“周展鹏,你起来!现在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你快点起来!”
周围悄然无声,不知怎的,彭佳突然被记忆推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个放学午后,记忆中泛黄的画面,此刻如此清晰鲜艳,正一幕幕快速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又穿回一中的冬季校服。
那一天,周展鹏因为一点小事和彭佳吵了一架,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就连之前说好一起去看的电影首映,他都未赴约,直接把彭佳一个人丢在公交站。
那边的天气很好,彭佳在公交车站等了周展鹏很久,直到有人告诉她,周展鹏已经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回家了。
傍晚的夕阳金灿灿地照射在楼道里,彭佳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一袋刚出锅的烤地瓜,一个人沮丧地回了家。
“笨蛋,让你不陪我看电影,我就一个人把这么好吃的地瓜全吃掉!”
她的心思完全沉浸于“周展鹏跟别的女孩在一起”这件事,以至于在楼梯口,摆弄着母亲养的那盆红月季,她徘徊了很久,始终没有回家。
一直到夕阳缓慢落下,周展鹏还是没有来找自己,彭佳灰心地拿出家门钥匙,正准备开门,只听见母亲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
随后,隔着她家这扇铁门,那一股股鲜血顺着门缝流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血,越来越急的血,永远流不尽似的,快速地涌向她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求母亲给自己买的小白鞋。
那天的门,那一年的铁门,好像也和今天这样......
她的钥匙插在门外,却怎么都打不开。
“妈!妈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外头这么多血啊?!”
彭佳拼了命地拍打着那扇铁门,恨不得......
她的眼前一片空白,“哔——”一声,脑中的电影突然卡带,她兀地一下栽了下去。
“彭佳,彭佳,你怎么了?”
江一鸣眼疾手快抱住彭佳逐渐滑落的身子,他赶紧摇晃着她的肩膀,连声唤她。
“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任江一鸣怎么呼唤,彭佳恁是毫无反应。
不愧是医生出生,江一鸣立刻把彭佳放平在地上,开始做基础的检查。
与此同时,门外也有了动静。
周展鹏听到江一鸣的声音渐渐消失,紧跟着是无限的寂静,他不禁好奇仰起脖子,慢慢从箱子的空隙里,自己钻了出来。
原本,他的右腿残肢只是被砸下来的快递箱剐蹭到一个边角。雨天腿肿,周展鹏来之前就已经肿到连假肢都穿戴不上,根本经不得磕碰,更别说这样的“暴击”。
然而,疼痛总会过去的。
等周展鹏慢慢平静下来,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倒是因为刚才徐天那一记磕巴,把彭佳的同情心全都勾了出来。
之前他怎么都砸不开的门,唤不出来的女人,竟然一下子通关了,把他偷乐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周展鹏秉着气,安静地如一具死尸,这会儿就等着彭佳为自己开门了,怎么突然就没了音讯?
“老婆?”
周展鹏茫然地看着一面被快递堵着的墙,只听箱子的那一边,江一鸣焦急地拨出电话:“喂,119吗?这里是平家新村1单元2幢603室,门口被12件快递箱给堵住开不了门。有一位女性失去意识,需要送最近的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什么?你说什么?!你把我老婆怎么了?!”
不待江一鸣把情况描述完,周展鹏疯了一样从地上惊起,抓爬起离自己最近的破箱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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