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买一送一》一百〇一

13、负债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少年。

　　众人刚刚屏住的呼吸又放松下来，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以为他真能找到司典呢？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小少年多少有些尴尬，他嘿嘿笑了一声，努力想往后躲，奈何沈易并不给他躲避的机会。

　　大踏步向他走来。

　　少年扶额：........

　　大哥，你找我干嘛，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沈易似乎确实是这个意思，不仅直愣愣站在少年身边，还把手里的黑木令牌递出去。

　　黑色的牌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撞击在一起，竟能发出金属般清脆的响声。

　　少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略有些无助地看向殿前端坐着的玄衣身影，那人斜斜靠着，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少年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小声嘀咕。

　　“你给我干什么，还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沈易无知无觉，“这是贺礼。”

　　“贺礼？”

　　“我答应过，等你当上影司司典，就把三房掌座的黑木令牌送给你当贺礼。”

　　少年眉毛一跳，有些愣住，彼时一句玩笑之话，他没想到一百号竟然是认真的，所以......一百号折腾这一天一夜，是为了他？

　　呸呸呸！

　　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一百号折腾这一遭，明明是为了身后那个悠然自得坐着的人。

　　想到这儿，少年难免有些气愤，他咬牙切齿道，“那你这贺礼送的有些迟了。”

　　“确实迟了，迟了.......”说到这，沈易低头思索片刻，“应该是一年。”

　　距离两人最近的夕悟掌座最先发现异常，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

　　贺礼？司典？迟了一年？

　　什么意思？

　　脑子里一团乱麻，“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夕悟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了，他先是看了看沈易，又看了看少年，然后看了看静立在主上身后的璇玑部首座，最后又回到少年身上。

　　猛然发现，少年的某些角度，竟与璇玑部首座极其相似。

　　他想起来了，首座大人曾经是是有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后来不知怎的，那个风一吹就要倒下去的小孩渐渐消失在了天之涯。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没了，再无人敢在首座面前提起他的弟弟。

　　所以......那个叫重华的小孩并没有死，而是进入了影司。

　　两三年前，那个天赋异禀，让所有人都惊为天人的少年.......

　　夕悟喉咙一哽，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略带些无助地看向另外两房掌座。

　　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正常多少。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今夜，注定是个让所有人都难忘的夜。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少年笑了笑，索性也不装了，身上独属于少年的稚嫩退去，他低下头，开始解黑木令牌上的结，不知道沈易怎么绑的，半天也解不开，干脆用了点力气，将那几根绳子扯断。

　　然后黑着脸，转头把令牌扔给不远处的三房掌座，骂道，“没用的东西，令牌都看不好，还养你们干什么！滚去刑司，不脱层皮，别往出来走！”

　　影司司典，鲜少有人见过，就连三房掌座也不过是偶有机会，曾在阁主房内屏风之后见过那人的身影。

　　瘦弱矮小，却不想，竟然是个少年？？？

　　而现在少年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说出口的话却冰冷瘆人，毫不留情。

　　三房掌座有种割裂的不真实感。

　　所以一剑挑断他们老司典手脚经脉的真的是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他们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接过自己的令牌，终于明白过来沈易说的“还回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夕悟年龄最大，也最先反应过来，当先冲着少年行了个礼，“属下......遵命。”

　　脸色十分诡异。

　　训练有素，喜怒不惊的影子开始了今夜的第二次失控，任谁也不可能相信，影司司典会是这么一个小少年，他看起来身无二两肉，弱不禁风的，与武艺高强能扯上边？

　　场面彻底失控前，重凌得了主上暗示，从袖中掏出一枚骨哨，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影子之间独特的传讯方式。

　　三短一长——众人退避。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影子，很快午识大殿前又重新恢复平静，影子领命，极快的退下去。

　　三房掌座也自去了刑司。

　　黑夜越发浓稠，午识大殿前只剩下南山玥，重凌，还有殿前对峙的两人。

　　重华仍有些不甘心，“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

　　“你这样说话我面子上很难看的好不好？”

　　沈易愣了愣，“那我以后注意一点。”

　　重华彻底乐了，“怎么注意？”

　　一阵纠结的沉默后，沈易道，“我从进入影司就决定好不相信任何人，是不是你，并没有什么区别。”

　　重华：“........”

　　“拔剑吧！”

　　沈易点了点头，听话地抽出接引，剑身一尺六寸，比寻常制式都长，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泛着森冷寒气。

　　他道，“也请你出剑。”

　　“我个子不够高，不喜欢用剑，也不喜欢用任何武器，”少年起势，握掌成拳，“我只相信自己的拳头。”

　　沈易默了默，又重新将剑收回去，“那我也不用剑。”

　　“你.......”重华刚凝聚起来的气势又泄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字，“你还真是呆得可爱。”

　　沈易摇头，“我敬重你，所以想和你公平决斗，若是换了其他人，我也会占这个便宜的。”

　　影司司典：“.............”

　　南山玥一只手撑着额头，肩膀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嘴里泄出几声笑，“真是很久没见到这小子吃瘪了啊。”

　　璇玑部首座也是一脸纠结。

　　“你觉得今夜谁能赢？”

　　重凌想都没想，“重华。”

　　“你不能如此偏袒自己弟弟，我倒是觉得，沈易也很有可能会赢。”

　　重凌终于还是觉得不妥，“主上，沈易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实在不该......”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南山玥打断他，“本座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本是慵懒随性的人，眼中涌现出凌厉锋芒，如同狩猎者一般，志在必得。

　　夜，越发黑了。

　　两人都未用武器，赤手空拳上了午识大殿的屋顶。

　　沈易未用剑，身手却也没有受到任何限制，而重华，他习惯了赤手空拳的肉搏，在凌厉的攻势下游刃有余。

　　伴随着肃杀的气力，两人的身影在月光快的只剩残影。

　　若非在场二人也是高手，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高手之间的对决，是可以震撼人心的，连南山玥都不自觉受到了感染，坐正了沈易。

　　“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这回重凌选择了沉默。

　　强劲内力的侵袭下，琉璃玉瓦层层碎裂，噼里啪啦从屋顶上掉下来，碎了一地。

　　猎杀林内些许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夜静，天明。

　　午识殿前，影司司典重华与沈易一战结果如何，后来也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天之涯三大秘事之一。

　　除了南山阁主与璇玑部首座重凌以及当事两人，再无一人知晓。

　　只是，此战后，沈易真的成了南山阁主的贴身影卫，而重华，也依旧好好做着他的影司司典。

　　众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

　　第二日，面无表情的沈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回到了影司。

　　正是文训时分，影子们两两分成一组，正在学习伺候主子的规矩。

　　九十五号摆好笔墨纸砚，打算给墨块沾点水，一转头，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但好看的脸，心脏突的一下，手里的墨块没拿稳，“啪”一声掉在地上，正好滚落在沈易脚边。

　　路过的人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蹲下将墨块捡起来，还给九十五号。

　　看见那人伸手，九十五号吓得一秃噜，下意识后退一步，反手捂住腰间影牌，待墨块递到跟前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想将东西还给他，不免有些汗颜，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接过黑色的墨块。

　　然后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怪不得他，实在是昨夜的战场太过狼藉，到现在，午识大殿上空还破着个大窟窿。

　　新来的九十九号一脸的莫名其妙，前辈怎么被这么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吓得连个墨块都拿不稳，也太不经事了。

　　他摇了摇头，决定今晚就夺九十五号的影牌。

　　沈易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给旁人带来什么心理阴影，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文训厅。

　　按理来说，夕悟殿负责影卫试炼，试炼成功的影卫会在夕悟殿登记姓名，然后送到南山阁主身边去。

　　沈易进入的时候，夕悟掌座正站在一片狼藉里地看着头顶的窟窿，作头疼状。

　　昨天还一脸红润的人，今日已换上了一副煞白的面孔，想来是刑司罚的不轻。

　　沈易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又给人添了麻烦，脚步顿了顿。

　　他接触过的人太少了，实在不知道现下的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原地站了半天，只能一脸歉意地说声“抱歉。”

　　夕悟掌座正疼的坐立不安，乍一听见这声熟悉的抱歉，顿时头皮发麻，再一抬头，果然是那张熟悉的人畜无害的脸。

　　他咕嘟咽了口口水，呈戒备状：“你来这干什么？”

　　还嫌他午识殿不够破吗？

　　“新进影卫，登记造册。”沈易收起脸上的抱歉，踩着一地瓦片走上前。

　　登记造册之后，由影司为他打造专属影牌，才算是正式的影卫。

　　夕悟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人，不小心扯着后背的伤，顿时疼的龇牙咧嘴，他冷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拿出册子，将桌案上的石块扫下去，“姓名？”

　　“沈易。”

　　“年龄？”

　　“虚岁二十。”

　　“籍贯？”

　　“......”

　　夕悟抬头看了他一眼。

　　“打哪儿来？”

　　又是一阵沉默。

　　夕悟：“........”

　　若非璇玑部首座提前交待，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扔出去。

　　他胡乱在册子上胡诌了几句，“好了，走吧，我这里可再经不起你折腾了。”他其实更想说滚，话到嘴边到底没敢开口。

　　临出门前，沈易忽然开口问道，“敢问掌座，可知银司在何处？”

　　璇玑部分五部，银司专门管账。

　　夕悟一愣：“你去银司干嘛？”

　　“赔林子。”

　　“赔什么？”

　　沈易以为他没听懂，又解释了一遍，“猎杀林。”他看了看一片破败的午识殿，加了一句，“大殿也赔。”

　　***

　　夕悟掌座气急败坏地把人赶了出来，沈易只好自己去找。

　　可影司的人只要一看见他，就立刻躲得远远的，沈易原地找了半天，也没寻见一个可以问路的人。

　　他有些苦恼，似乎又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直到........重华出现在他面前。

　　少年褪了影子服饰，换了一身深色紧身华服，老气横秋的样子，远远看去，还真有三分司典的模样。

　　“你不待在主上身边好好做你的影卫，来影司干嘛？怎么，主上嫌你笨，把你又赶出来了？”

　　沈易不会开玩笑，也听不懂玩笑，他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话，直接表明了自己的需求，“可以带我去银司吗？”

　　“银司，你去银司干什么？”

　　这回沈易一次解释清楚，“我烧了主上的猎杀林，去银司商量怎么赔偿，对了，还有午识大殿。”

　　“........”重华失语了一瞬。

　　武功倒是厉害，怎么人却这么.......呆？

　　他心里嘀咕了一阵，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怀里那个灰布袋子里装的什么？”

　　“灰布袋子？”

　　“就是你那天藏起来不让我看的那个！”说起这来，影司司典格外气愤。

　　沈易想起来了，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少年口中的布袋子，递给他，“你想看的话可以看看。”

　　话还没说完，重华已经激动地将袋子拿了过去，打开一看........

　　激动的心消弭下去，他瘪了瘪嘴，“什么嘛，几块破糖葫芦，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藏的那么宝贝，嘁！”

　　不过，这袋子明明是放在怀里的，怎么摸起来凉凉了？

　　“你不会是一直用内力冻着它吧？”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易，那人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样就不会化了。”

　　“？”

　　重华不能理解，提着那袋子又抖了抖，底下还有几块饴糖，“不过你这糖葫芦和饴糖怎么都碎了？”

　　破东西还这么宝贝。

　　沈易道，“首座大人交给我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

　　重华失望的把袋子还给沈易，见那人又小心地放进自己怀里，还是理解不了，“就你这个宝贝样，我哥肯定是觉得你在糖葫芦里头藏了东西。”

　　这么高的内力用来冻糖葫芦？

　　脑子指定有点问题！

　　***
　　银司就在隔壁，重华带着沈易转过两条小道，就到了银司大殿，与影司不同的是。

　　银司大殿气派，奢华，金碧辉煌，光是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金钱气息。

　　前夜一战，影司司典的画像已经传遍了天之涯，银司守卫轻松放行。

　　银司司典是个爱财如命的小老头，两人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个黄金算盘，在哪里劈哩叭啦的算账。

　　“小老头，我给你送钱来啦！”

　　埋头于账本中的小老头抬起脑袋，眯眼看向前方。

　　重华悄咪咪对沈易道，“账算多了，眼睛睁不开。”

　　一支毛笔扔过来。

　　重华轻巧躲过。

　　沈易接住那毛笔，上前恭恭敬敬地还给银司司典。

　　小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上上下下打量沈易，“你就是主上新收的影子？”

　　“是我。”

　　“你来银司干嘛？”

　　沈易第三次解释，“我烧了主上的猎杀林，弄坏了夕悟的大殿，过来与您商量赔偿。”

　　“？”

　　银司司典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重华，那人已经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天天的，领给他添堵。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

　　“滚”字没来得及出口，小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见沈易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沓银票。

　　“您看这些可够？”

　　“......”

　　沈易对钱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看着银司司典一脸复杂欲言又止的表情，只以为是钱不够，于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

　　搁在桌上。

　　布袋子碰到桌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是金子！

　　小老头顿时两眼放光。

　　“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银钱，您点点，可够赔偿。”

　　小老头咕嘟咽了口口水，凭他对金钱的敏锐程度预测，够了，绝对够了，别说猎杀林，整个天之涯都能重新翻修一遍。

　　不由得看向重华，眼神示意：这人是个傻子吗？

　　重华笑的肚子都疼了，疯狂点头。

　　傻子的钱，不赚白不赚，小老头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拿起自己的金算盘，噼里啪啦煞有其事的敲了一阵。

　　然后摇头惋惜，“还是差一点啊！”

　　“差多少？”

　　“这猎杀林里可有好多药司的珍惜草药，他们宝贝的很，这些东西，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还有那午识大殿，你也知道，午识大殿受损，影子的训练就得耽搁，那么多人，吃喝拉撒，那样不要钱........”

　　小老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估摸了一下沈易的资产，最后不无叹息道，“少说几万两吧。”

　　沈易皱了皱眉，几万两......

　　“我再想想办法。”

　　小老头笑的眼睛都睁开了，“不急不急，你慢慢想，慢慢想，咱们立个字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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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银司司典喜滋滋地送沈易出门。

　　“慢走，慢走，小心台阶。”

　　重华嗤之以鼻，“臭不要脸！”

　　小老头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重华来到一边，满脸八卦地看着他，“快快告诉我老人家，昨晚你和他打架，到底谁赢了？”

　　重凌瞥他一眼，“你把你坑来的钱等我一半，我就告诉你。”

　　“........”

　　“滚！”

　　就这样，进了一趟影司，沈易直接从身价万千，变成了负债三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