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逼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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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银司出来后，沈易转头又回了影司。
成为影卫之前，南山玥给了他三天的时间，熟悉规矩。
重华自告奋勇，为他恶补。
因此接下来的两天半，沈易都待在重华房里。
夜以继日，焚膏继晷。
继武功高强和脑子里缺根筋后，重华对沈易其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几乎已经达到了天人公愤的地步！
影司对影卫的规矩极其严苛，大到伺候主子的各项事宜，小到影卫寻常生活的细节，都有着详细的规定，甚至吃饭，喝水，请安的高度都不容有分毫差错，若是要一条一条写出来，怕是能写上七八本书！
朝闻房内，一个正常的影子，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想要完完全全记住这些规矩，并融入自己的日常规训中，没有四五个月甚至小半年，是不可能的。
但沈易.......仅仅只是听他说了一遍，就全部记下了，甚至在他震惊讶异，不可思议的时候，对他说。
“也不是很难，规矩虽然多，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
他寥寥几句话，就把影卫规训中很多具有共性的地方列举了出来。
重华恍然大悟，如此去记忆的话，确实要快上许多，他来了兴致，又缠着沈易问了许多。
所以，表面上是三天。
而实际上的第三天，却是沈易细细地为他将数千条影卫守则一项一项分门别类，还去除了许多重复繁杂的规矩。
如此惊人的学习天赋，简直是.....令人发指！
第四日，沈易的专属影牌送到了他手上，同样的黑木材质，正面刻着南山，背面刻着沈易。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终其一生，他都将是南山玥的影卫，生死相随，形影不离。
拿到影牌的时候，沈易愣了愣，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直到重凌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阁主有令，将沈易的住所安排在碧海潮生内，从今日起，没有阁主命令，不得离开碧海潮生半步，而重华今天一早就激动地去了朝闻房，准备商议修订影卫条律的事宜。
所以，由重凌来接他。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变相的软禁。
沈易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或者说......他不会对南山玥的任何决定表现出任何异议。
重凌意识到这一点时，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阁主不喜人多，碧海潮生没从不留仆从，日常服侍阁主的任务都由影卫完成，主上竟然钦定你为贴身影卫，你便要小心服侍，我不管你到底怕不怕，若是出了差错，刑司总有些东西让你生不如死。”
说到这，他回过去，看向沈易的目光暗含刀锋，“沈易，你最好安分些。”
沈易其实不大明白，重凌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回忆着这两日重华为自己恶补的影卫规矩，躬身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碧海潮生内，南山玥正坐在桃花树下，今日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吃完午饭后，南山阁主命影卫搬了一张太师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穿过阁楼，斑斑点点洒在南山玥身上，玄黑色的华服上落了几朵桃花。
淡去了海角阁阁主的威仪。
沈易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禀主上，沈易带来了。”
南山玥连眼睛都没睁，食指在太师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个动作，重华教过他，表示：知道了，退下。
重凌退下。
院子里只剩下南山玥和沈易两人，一阵风吹过，又有几片桃花从树干上飘落下来。
南山阁主喜欢桃花，所以天之涯处处都种着桃花。
贴身影卫，自然是要贴身服侍的，没有额外的吩咐的话.......
沈易退到一边，安静地等着南山玥醒来。
南山玥这一觉睡了许久，等到日头从他身上退下去，脚底生出几分寒意，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伸了个懒腰，起身时，才发现腿上盖着个什么，定睛一看——
是一件影卫服。
嗓子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类似于嘲笑的声音，他随手拿起那件衣服，扔在地上。
身后的人眨了眨眼，只看了地上的衣服一眼，又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沈易。”南山玥缓缓道。
那人上前两步，依着影卫的规矩，双膝落地。
他跪的不近不远，恰好是南山玥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南山阁主开始打量跪在地上的人。
为了行动方便，影卫服大都是黑衣，服帖紧身，在配上影卫冷肃的实质，寻常只是往那一站，就能将胆小的人吓破了胆子。
南山玥还从未见过有人只一件里衣就能将这身肃杀的黑衣穿的如此优雅出尘。
沈易，确实有一张好面皮，那张脸长在高挑挺拔的身躯上，做什么都优雅从容，像一个矜贵的公子，即使跪在那，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丝毫的卑微，只有让人舒心的臣服。
谦而不卑。
呵——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南山玥斜靠着太师椅，指尖轻轻点在腰间玉佩上，“可知主上问话的规矩？”
沈易点头，《璇玑律》上说的很明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刻意隐瞒者，赐迟日江山一粒。”
迟日江山，名字虽好听，却是一种十足的毒辣药物。
最初是由药司研制的一种用以对穷凶极恶之徒进行逼供的药物，这种药物吃下，会使体内经脉滞塞，真气逆流，习武之人若是服下，全身如有蚂蚁啃食一般，痛不欲生。
可惜其药性太烈，且会对神志产生一定损害，寻常之人根本忍受不了这种痛苦，逼供之时，或死或疯，侥幸能坚持下来的，往往也会选择自行了断。
因其弊端太大，迟日江山渐渐在刑司销声匿迹，转而流入影司，影司司典却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寻常人忍受不了迟日江山带来的折磨，但影卫自小受训，无论是身体的耐药性还是忍耐力都是一般人的数倍。
迟日江山用在影卫身上，刚刚好。
于是他委托药司对迟日江山进行改造，削减了其中对神志的伤害成分。
此后，迟日江山便被广泛应用于惩戒犯了大错的影子，如今海角阁的影卫能这么听话，有一半功劳都来自于此。
迟日江山四个字，是让影司所有影子头皮发麻的存在。
南山玥微微点了点头，很满意他的回答，“看来重华教的不错，”他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五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一下。
一道身影飘然而下。
影卫大都没什么表情，他稳稳落在地上，先是冲着南山玥行礼，然后来到沈易面前，将手上的托盘放下。
托盘上搁着一个玉盏，盏中有五粒黑色药丸。
是迟日江山。
不止一粒，那就代表主上想问的问题，不止一个。
迟日江山药性叠加，五粒是极限。
影卫低着头，放下玉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山玥睡了一觉，此刻精神好了许多，他起身来到一旁。
南山阁主喜欢喝茶，碧海潮生里随处都准备的有专门的炉子和茶具。
他坐下，将煨在炉子上的水壶提起，用火钳往里面加了几块木炭。
“你叫沈易？”
“是。”
“一直都叫沈易？”
“是。”
木炭很快被底下的炭火引燃，南山玥烤了烤手，把水壶重新放上去。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十几年不曾出来过？”
沈易纠正道，“也可能很久，记不清了。”
这并不是重点，南山玥又问，“那过去的十几年，甚至更久，你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他用的是“囚禁”这两个字，带着某种试探，沈易并没有反驳什么，或许是他默认了这种说法，或许是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两个字的含义，无论哪种，都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他低了头，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变得有些黯然，他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这种黯然更像是在主人毫无意识下泄露出来的极浅薄的情绪。
沈易道，“一个很黑的地方。”
南山玥拈茶的手顿了顿，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但那笑意没有一点温度，“沈易，你在跟我玩儿文字游戏？”
跪着的人一愣，他不太明白南山玥话里的意思，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不好，想来是自己的答案没能让他满意，沈易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解释道。
“属下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很黑，若没有火把的话，什么也看不见。”
南山玥挑了挑眉，勉强信了这个说法，火势升起来后，壶里的水开始“嗡嗡”的响。
他继续问，“是谁囚禁了你？”
沈易终于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他垂着视线，桃花从他肩上飘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南山玥明显看见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有难言之隐？”
沈易闭了闭眼，摇头，又过了很久，才道，“是我.........父亲。”
一句让人颇为意外的话，南山玥正打算揭开水壶的盖子，不意被烫了一下，白玉壶盖重新落回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父亲？”
“他自称是属下的父亲。”
“自称？”
沈易顿了顿，又道，“属下并不这样觉得。”
自称？并不觉得？
都是很有深意的话语。
水马上就开了，南山玥将茶饼碾碎，淡淡的茶香在院子里飘起来。
“你父亲........是谁？”
沈易再次沉默。
南山玥自顾自地清洗着茶具，梨形紫砂壶色泽上乘，是去年生辰，重凌送他的礼物，听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花高价钱从一个富商手里买来的。
他洗着洗着，忽然发现，沈易这次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久。
抬头。
那人依旧跪的笔挺，面容清俊，殊无表情的沉默，与方才不大相同。
若说方才的沉默是犹疑，彷徨的，那此刻的沉默便是决然而坚毅。
没有说不知道。
那就是不能说了......
南山玥放下手里的紫砂壶，冷冷一笑，“沈易，整个天之涯没有一个影卫敢像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忤逆我。”
沈易低了头，跟先前很多次一样，说了声“抱歉”，然后俯身，从面前的玉盏中取出一粒药丸。
薄唇微启，含入口中。
药丸微苦，入口即化。
南山玥眯起眼睛，药效发作很快，不过片刻光景，他就发现，安然跪地的人，呼吸骤然乱了，原本放松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沈易的身体轻轻颤了颤，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痛苦。
时间也被拉得无限漫长，连水烧开了南山玥也没有察觉，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一刻，胸口左侧的地方有点闷闷的，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
也不过片刻光景，沈易又再次睁开眼睛，眼中的迷离与痛色全部被压下，连身侧握紧的手也慢慢松开。
若非亲眼所见，南山玥几乎要怀疑他是否真的服下了迟日江山。
他并非没有见过别的影卫服用迟日江山，一般的影卫，只消吞下一粒，顷刻间，便会疼的满地打滚，就算沉稳强大如重凌，昔年也曾因一时疏忽而犯下大错，服过一粒。
那时他年岁尚小，只记得一向坚毅隐忍，最守规矩的重凌，嘴角压不住溢出的呻吟，连跪姿都维持不住，跌在地上，食指指甲扣进地里，根根折断的景象。
沈易，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
南山玥安坐下来，重新拿起紫砂壶，水已经开了，他将磨好的茶饼放进壶里，倒入热水，等着茶香飘起。
沈易已经重新抬起头。
“你在木屋里等的是谁？”
再开口，沈易的声音嘶哑难听，“等您。”
“为什么在那儿等我？”
“因为........”沈易呼吸沉重，“属下得到消息，有人.....会在您回海角阁的路上进行伏击，便......动身前往相护。”
听到这，南山玥端茶的手一滑，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沉郁，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沈易身上，眸中暗潮汹涌，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阴鸷
他眯起眼，一字一顿，“你，是什么时候到那儿的？”
忍痛已经耗费了沈易大量的精力，他回答问题的速度越来越慢，此刻眼底已经压不住一阵一阵涌上来的痛色，他艰难地看着眼前的地面，在南山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中恍惚了一阵，手指蜷起又松开。
过去好久，喉咙滚了滚，发出一阵残破的声音，“属下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明明说的是迟了，可南山玥却像是松了口气般的，整个人往后靠了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又开始去摆弄桌上的茶杯，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你是从哪里得到我会被人伏击的消息的。”
毕竟，他离开的时候，连重凌都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沈易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回应他的只有耳畔微凉的风。
沈易第三次选择了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逼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