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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藏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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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卫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比得上迟日江山,他隐在暗处,看那人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几度接近昏迷又清醒过来。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才精疲力尽地垂下头,扶着地面站起来,不知道去哪儿,便靠在桃花树下睡了过去。
也可能是极度虚脱后的昏迷。
无论是哪一种,这样坚毅的强者都让人敬佩,影卫罕见地升起了一丝同病相怜之感,戒心便少了三分,以至于他在这个人出手的时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有人在熬过了迟日江山之后还有如此敏锐的警觉性。
不对,与其说是警觉,倒不如说是长久身处于危险之中积累下来的本能。
比起影司的影卫,这个人似乎更像是一个经过严苛训练,趋于完美的武者。
他匍匐在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石,右臂几欲裂开,那人的内劲过于霸道,或许还有轻微的骨裂。
南山玥一直没出声,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沈易身上,看着那人从满目凌厉到一脸茫然,最后终于清醒过来,在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后,一只手扶着桃树,慢慢站起来,脸色垮下去,彻底成了他最常见的一副歉疚的表情。
南山阁主第一次有些无语,冲影卫摆摆手,“先下去处理伤势,待痊愈后自去刑司领责。”
如此被轻轻放过,着实让人意外,影卫应声退下,经过桃花树下时,又听见了一句沙哑的抱歉。
格外真诚且.......吓人。
影卫一顿,差点崴了脚。
待多余的人逃也似的退出去后,南山玥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沈易身上。
阳光从林间缝隙穿过,给那一身黑色绣上了斑驳的花影。
他站在光影里,黑衣影卫服落在地上,因为脱力,半边身子都靠着树,凭添了一股清贵之感。
“进来。”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进门,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脸上的不耐烦更多了几分。
速成的影卫,果然很不听话。
他转过头。
那人依旧靠在桃花树下,见他回过头来,呼吸又重了几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抱歉,属下.......实在是没力气了。”
清淡的眸子被一片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南山玥看见了他身侧微微蜷曲的手指。
“您先进屋,属下再.......缓一会儿,很快就好。”
南山阁主的不耐烦霎时如潮水般退去。
实在是沈易的表现太过于平静了,他差点忘了,这人刚刚才熬过了迟日江山的折磨,这会儿正是虚软无力的时候。
御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南山阁主统御天之涯近十年,更是个中好手,拇指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慢条斯理地下了台阶,伸出手扶住沈易。
一身汗被吹干之后,沈易的手很凉,衣服还是黏黏腻腻的,捏在手里很不舒服,但让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对比产生多少的厌恶。
大抵是因为......沈易和普通的影卫不太一样,他们一起在小木屋里待了三个月,这个人也曾事事亲为地照顾过他。
总还有三分情义在的。
想到这,南山玥眉间的冷色淡了些许,缓缓道,“你的屋子还没收拾出来,暂且在我房里歇一歇。”
他感觉到那人顺服地把半边身子靠过来,却没有什么力道,微挺着背,一只手虚虚搭在他肩上。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逞能?
南山阁主心下好笑,不过他身为一阁之主,屈尊降贵来扶一个影卫,所施的恩德已经足够大了,至于对方领不领情,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
重凌说得对,或许沈易别有目的,但目前来看,他不会对天之涯有什么威胁,何况此人武功高强,能力卓绝,若利用得当,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大有裨益。
既然他要做这个影卫,那便让他暂时先做着好了。左右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总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大半日已过,太阳斜向西边,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消失在门口。
南山玥把人扶到榻上,从柜子里随手拿出一件衣服扔给他,“先换上。”
一身粘腻,总不能让他这个时候再洗个澡,换身衣服,能干净些。
衣服是今日刚拿来的,阁主的尺寸,对沈易来说有点大,但总比没有好,他坐在榻上微微喘息了一会儿,才开始换衣服。
南山玥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开始脱里衣,他才转到屏风外面,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本书,是个话本子。
重华总爱在他房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记不住收拾,看来前些日子不在海角阁,这小子又欠收拾了。
他随手翻开,瞟了几眼,却见书中正写到——
那男子泪眼摩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双眼睛哭的通红,与在床上委屈含泪的模样全然不同,“你今日是要我?还是要那个狐狸精?”
南山玥右边眉毛高高挑起,沉默片刻后,从一边拿了点瓜子,坐下看了起来。
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南山阁主正沉浸在两男一女的爱恨纠葛中,鼻尖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
沈易.......
他有些讶异,“受伤了?”
屏风上的身影顿了一下,“并未,是前几日的旧伤。”
前几日的旧伤?
南山玥很快想到了木屋那晚。
他心念一动,眼前又浮现出那晚狰狞的伤口来,是沈易那天晚上为了救他而受的伤。
“不是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好?”
他说这句话本意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身为被救者的关心,却不想,听到的回答竟是:“不小心裂开了,脓血已经流尽,不过请您放心,不会影响日常行动的。”
南山玥端茶的手一顿,神情忽然有些僵硬。
什么叫.......请您放心,不会影响日常行动?
他是为了表达这个意思吗?
沈易怎么每次的脑回路都这么奇怪?
好在他见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只不大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左边柜子第一个抽屉,里面有药,拿出来,用上。”
片刻后,屏风后传来一声“多谢。”
南山玥不禁玩味地想着,若是普通影卫,此时应当转出屏风,对他叩首,然后再说一句“谢主上赐药”。
脚步声响起,抽屉打开又合上。
屏风后安静下来,淡淡的血腥和药香混合在一起,慢慢飘满整间屋子。
南山玥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话本子上。
要么是龙阳之好,要么是师徒禁断,竟然还有女子包养面首的,既狗血又可笑。
重华这小子,小小年纪,看的够花的。
南山玥一边嫌弃,一边翻页,不知不觉一个故事又读完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忽然反应过来,屏风后面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
凝神听去,那人呼吸清浅,像是........
他眉心一跳,身子后仰,探头往屏风后面望去。
片刻前还低眉顺目的人此时竟直挺挺地躺在,他的榻上——睡.......着了?
身上盖的还是他的被子!
南山玥:“?”
他眉心狠狠跳了跳,主子还在外面坐着呢,当影卫的竟然心安理得地在榻上睡了......
南山阁主几乎要被气笑了,虽然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沈易在他榻上好好睡一觉,但是......他尚未开口恩赐,人就睡着了,沈易也未免太自觉了些。
他还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影卫。
果然,速成的东西,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南山玥啧了一声,总不至于这会儿再过去把人叫醒,但多少是有些郁闷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从一旁拿了点心过来,捡起话本重新看了起来。
这回讲的是主子和影卫的故事。
“........”
他转头看了眼沉沉睡着的沈易,默默把这个故事翻了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金乌西坠,晚霞满天。
约莫酉时,洒扫的丫头进了碧海潮生。
南山阁主不喜下人打扰,平时伺候都是安静又守规矩的影卫,他们日常值守还要服侍主子,偶尔出任务也异常凶险,自然没有精力在去干什么打扫院子,整理屋子的事情。
故而每日酉时就会有专门的人过来负责碧海潮生的清扫。
丫头们见主人正在桌边看书看的入迷,微微福了个身,四下散开,轻手轻脚收拾起来。
又一个故事看完,南山玥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丫头说道,“屋里桌上还有两件脏衣服,记得拿去洗了。”
“是。”
黄衣小丫头放下拂尘往里走,刚走到屏风跟前,忽然又被叫住。
“等等,站那别动。”是阁主的声音,细听声音还有些急切,她正纳罕间,却见身后阁主放下手里的书,自己进了里间,动作很轻,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人一样。
小丫头实在好奇,忍不住探头望去,却见屏风后阁主的床上竟还躺着一个人!?
她登时睁大了眼睛,来的时候大丫鬟还嘱咐她们说,阁主一向不近女色,对情爱之事也甚为冷淡,让她们安分点,莫要做出什么不讨巧的事情。
这这这......原来阁主大人早就金屋藏了个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