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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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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真得很有钱,这在他为南楚包了小镇最大酒楼的场,只为了让南楚安安静静吃一顿饭时又一次被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财大气粗,一般这样的人身上都会或多或少有些铜臭味,可沈易在做这些事时,全程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好像他只是随便在路边吃了顿包子。
南楚越发想不通,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荒山野岭里捡到自己,还住着那么一间破屋子。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两人才往回走,沈易提着一个大包袱,南楚提着一个小包袱。城门口挤着许多摊版,正赶着回家,南楚大老远就看见了一个草垛子,上面插着两串糖葫芦。
舔了舔嘴唇,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易买了饴糖,他这会儿格外想吃点甜的。
"老板,这怎么卖?"
"五文钱一串。"
"那最后两串给我吧。"
老汉摇了摇头,把草垛子抱进怀里:"不行不行,就最后两串了,这是我留给孙女的,不卖了不买了,相公去别处找吧。"
“这样啊……"南楚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能强人所难,"那好吧……"
话音未落,一旁忽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纤长,上面还托着一锭明晃晃的银。
是他前不久才带着沈易找了半天,才从镇上唯一一家钱庄换来的“碎”银子。
"可以卖吗?"是沈易的声音。
偏远小镇的老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孙女什么的,当然就不重要了。
他欢欢喜喜地拿了银锭子,把糖葫萝给了沈易,沈易又把糖葫芦给南楚。
南楚接过糖葫芦,虽然有些不大恰当,但他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人包养的小妾,贵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他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走了一会儿后,忽然回过头。
沈易也跟着停下脚步。
他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沈易一串。
"好歹花了钱了,你也尝尝看,比饴糖好吃。"
“……”沈易一愣,颇有些意外。
他先是垂眸看向手里的东西,目光明显地凝滞了片刻,里面似乎还有几分迷茫和不解。
南楚与沈易朝夕相处了整整一个月,这人总是一幅冷静自持,波谏不惊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张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看见别的表情。
“怎么了?"
“这是……什么?”
迷茫的表情从沈易脸上转移到了南楚脸上。
他古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从来没见过冰糖葫芦吧,沈易,你怎么讲笑话的时候还是这么严肃的表情……”
这么一想,忽然发现,和沈易在一起呆了整整一个月了,似乎从来没见他笑过。
南楚笑着笑着,停了下来,表情变得有些精彩,“你……不会真没见过吧?”
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东西,他总不能一直不出门吧?
“未曾,”沈易没有抬头,他在很认真地思索,又道,“或许很小的时候见过,但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很小的时候?
“有多小?”
沈易摇头,“没印象了。”
“……”
南楚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你……有多久没有出来过了?”
这个问题对于沈易来说有些意外,可他还是思索了许久,很认真地回答了,答案让南楚大吃一惊。
“十几年,”大概是不太准确,他又加了一句,“也可能更久,记不太清了。”
南楚无法想象,忍不住问下去,“你在哪儿?”
“一个很黑的地方。”
“你平时都不出来?”
沈易摇了摇头。
“为什么?”
这次不用思考太久,“因为有个人不让。”
在说到“有个人”的时候,南楚明显感觉眼前的人顿了一下,不是语气的停顿,而是身心灵魂的停顿,就好像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僵硬地暂停了,连时间都没有在他身上走过。
这种停顿连南楚都被影响了。
出现了短暂的窒息。
只是一瞬间。
他说的是有个人,而不说是谁,语言是一门艺术,他反映的是最真实的自我,沈易大概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难道……沈易是哪个大户人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南楚识趣地没有再问,他看着那人举着一串和他气质很不搭的糖葫芦,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忽然觉得沈易有些呆呆的。
十几年没有出来过,从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无趣。
他把那串糖葫芦拿过来,拨开油纸,又还给沈易,“没关系,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而且你还很有钱,以后可以去很多地方,买很多东西。”
沈易默了一会儿,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装饴糖的布袋子。
他小心的把竹签上的一个一个山楂拨进去,然后重新放进怀里。
南楚瞧得好奇,忍不住道,“你这样放着会化的。”
他并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会化,凝眸深思了片刻后,想到了什么,遂摇了摇头,“不会化,饴糖也不会。”
南楚又被小推车推回了木屋。
大概是路上受了风,他依在门口咳了好一阵,直到沈易端来一杯温水,他喝下去之后,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开始整理今天买的东西,这本来是沈易要做的事情,但南楚执意要活动活动,沈易只能先去做饭。
酒楼里的一大桌子菜两人根本吃不完,最后南楚在店小二震惊的目光中一样一样全打包了,所以晚上只要热热就好。
小木屋的炊烟飘的老高,快要飘到火红的云层上面了。
傍晚的景色也很不错,沈易支了张桌子,两人坐在外面吃。
很遗憾,第二顿还是没有吃完,剩下的只能倒了。
饭后,终于吃了一天饱饭的南楚餍足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沈易忙前忙后地收拾,余光忽然被一团白吸引。
"咦!这兔子竟还在?"
沈易侧首,南楚已经蹲在了笼子旁,伸手想把兔子抱出来,可那兔子精明得很,怎么也不能成功。
"嗯,我看您喜欢,就留下了。"
南楚嘴角微弯,不得不说,沈易这个人,真得很贴心,山中岁月无聊,他确实需要个东西解闷,不过……
这个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南楚抬头,日落西山,层林尽染,连天都烧成了一片红,这样的夜晚不会太平的。
"今天晚上,你也睡屋里吧,夜里风大,而且……翻身的时候,瓦片很吵。"
沈易确定自己在睡觉时,不会发出半点声音,可在听到后半句时,还是点了点头。
南楚继续逗弄那只兔子。
夜暮降临,山头上的最后一点红也渐渐消失,今夜没有月亮,小木屋里格外黑,就算点了蜡烛也黑。
南楚坐在床上,沈易从柜子里拿出被褥,开始往地上铺,白日新买的衣搁在床头,方便他一早起来就能穿。
铺好床铺后,沈易额外留了一支蜡烛,以免夜里屋中太黑,南楚却让他都吹了。
屋内变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南楚听着脚步声和呼吸声都轻下去,转了个身,也闭上了眼睛。
山里的风声,动物的叫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屋外笼子里的兔子,今夜却并不怎么安分,它总是上窜下跳,两只眼睛发出红光。
听说兔子在黑暗是可以看见东西的。
它好像看见了什么,越发窜得厉害了,开始用身体不停地撞击笼子,还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忽然,一道寒光滑过,一切都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兔子停了下来,安静地伏在笼子里,连眼中的红光也没了。
树林哗啦啦作响,像是有风,很大的风,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
黑暗的木屋里,两人都睁开了眼睛。
南楚从腰间摸出白日里新买的匕首。
看来,是杀手先到了。
猛然间,一道寒光直劈向黑夜,南楚没有动,与此同时,另一道寒芒也呼啸而至,两道剑光撞在一起,擦出了火花,瞬息的光明中,南楚看见了沈易的眼睛。
沉着,冷静,竖毅,迷人又好看。
杀气很快从他身边退去,兵器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声辩位,来的人有五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夜行而来,必有准备,黑暗对沈易不利。
南山易起身,迅速来到桌边,点燃了蜡烛,光明跃入屋内。
果然是五个人,带着夜视镜,骤然亮起的光,让他们乱了方寸,也同样暴露了南楚的位置,有人想来灭灯,还未进前,又被沈易逼了回去。
火光照亮了南楚的眼睛,里面映出一个人影。
沈易手执长剑,锋芒毕现,与平日安静的样子大不相同,就好像......一把出鞘的剑世好剑,一招一式,内敛而浩瀚。
他想过沈易会武,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能以一敌五且不落下风,将那五人逼得一退再退。
是把好剑,只可惜……他不肯杀人。
凌厉的剑锋只退敌,不伤人,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利。
南楚皱起眉头,往前走了几步。
杀手见目标近在眼前,争相上前,再次被沈易拦在剑下,不免恼羞成怒,一齐将杀机全落在了沈易身上。
南楚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摸出腰间的匕首,用力投掷出去。
破风声后,“噗嗤”一声,匕首击穿心脏,一人应声倒地。
剑停在沈易眼前,他微微一顿,很快明白了南楚的意思,剑峰忽变,气势斗转。
剩下的四人自然不是沈易的对手,逐渐招架不住,退出屋去。
杀伐被隔绝在屋外,南楚手里的灯火变得越发明亮。
三息后,传来剑锋划破脖子的声音,四声,一声不差。
南楚一愣,端着蜡烛来到门口,四具尸体横陈屋外,全是一剑封喉。
黑暗中,沈易负手而立,刚杀过人的剑上一滴血也没有,那把剑和他的主人一样,干净,内敛。
一把薄如蚕翼的软剑,足够快,故而不会沾血。
南楚挑眉,他原以为是沈易心慈,不想这人杀起人来,倒是比他还狠。
"铮!"一声,长剑不知被主人收到了何处,沈易转过身,来到南楚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蜡烛,又是那一幅歉然的神态。
“抱歉,让您受惊了。”看起来既自责又愧疚。
南楚摇摇头,比起杀手,你才更让我吃惊。
“是你在保护我,我应当感谢你。”
沈易摇了摇头,眉头轻微下压,对这种说法似乎很抗拒。
烛蜡被夜风吹得左右摇晃,南楚紧了紧衣领。
"先进屋吧。"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刚才被南楚扔出去的匕首又飞了回来,速度极快,杀机极盛,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避,南楚心下一沉。
电光火石间,蜡烛“呼”一声熄灭了,为燃烧完全的炭味钻进南楚的鼻子里,他被人推了一下,后背撞在屋上。
有一个黑影拦在面前,紧接着,是布帛被划破的声音,混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又很快就被一声惨叫掩盖下去。
烛火重新被点燃,光明又回到南楚眼底,他往惨叫的源头看去,方才被他刺穿心脏的人脖子上正插着匕首,匕首穿过他的脊椎,钉在地上。
人终于死绝了。
挡在他面前的人是沈易。
南楚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眼眸微沉,竟然连这么个人都没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