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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刑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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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群山起伏之地。
苍穹之下,碧水之上,悬崖,绝壁,天险,鸟飞不过,猿攀不上。
上去的路只有一条,遍布机关与阵法。
这——
就是天之涯,天之涯之上,是海角阁,天下第一阁,屹立在悬崖绝壁之上,上仰天,下俯水,易守难攻。
世人眼中的海角阁,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它独立于世俗之外,不参与江湖上的任何纷争。
可半年前,海角阁的人马却开始在江湖上频繁走动,各大门派,诚惶诚恐,如临大敌。
然而这个神秘的组织,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直到一个月前,海角阁阁主连同阁中至宝一齐失踪,璇玑部首座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中原,几乎将整个江湖翻了个底朝,只为了寻找这位神秘的南山阁主。
璇玑部,内阁。
大殿威严肃穆,南山阁主坐在白玉大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玉坠子。
各司掌座按次序上前汇报近一月阁中事务。
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有璇玑部首座在,一切都在安部就班的行进着。
今日南山玥回到海角阁的第三天。
天之涯高耸入云,温度比小木屋内低了许多,南山玥穿得也厚,他正坐在后山悬崖绝壁上品茶。
天之涯的桃花终于开了,被风一吹,飘扬着飞入崖底,万丈悬崖,若是掉下去,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天边霞光破开云层,一束金光自裂缝中倾泻而下,在那断崖之处生生截断,宛如九天悬瀑,倒挂人间。
世人若见,必会惊叹,此乃当世奇景。
璇玑部首座重凌已经在桃花树下跪了一个时辰。
南山玥从晨光初现时,就坐在这品茶,可他手里的杯子,一直是空的,连他的视线也是空的,像是在想什么人,又像是在想什么事。
“你说,他要见我。”不知过去多久,握着空杯的人终于开了口。
重凌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他叩拜下去,直至此刻眼前还是那张殊无表情的脸。
昨日,他遵阁主之命,将沈易带回璇玑部刑司审问,依照惯例,头个晚上,放血,禁水,扔进最底层铜炉室先熬上一天一夜,再行审问。
沈易出奇的配合。
他也是第一次见进了海角阁刑司还能如此淡然的人,在掌刑要为他放血时,淡淡说了句自己来。
.......自己来?
自己来.......
自己.......来?!
当他璇玑部刑司是过家家吗!
掌刑被逗笑,拿着匕首要给沈易个好看,却被他拦下。
重凌想起了阁主对自己说的话。
————“我要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和目的,但不能伤他,明白吗?”
南山阁主向来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从来没有给他下过这样的命令。
重凌略一思索后,把匕首扔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人捡起匕首,掀开袖子,白皙的胳膊上竟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伤痕很宽,边缘还不整齐,像是被人反复划开。
旧一点的已经愈合结痂,而新一点的,只不过才一两日的时间。
不等重凌多想,那人已干脆利落地在重重疤痕上又划了一道,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血顺着指尖,刚好流慢一碗便停下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块手帕吗?”
他记得沈易当是就是这么说的。
“血有点脏,我想擦擦手,如果没有手帕的话,水也可以。”
重凌:“……”
沈易是明智的,那一刀划得极好,不深不浅,刚好够他接满一碗血,又不曾伤及分毫经脉,只消止了血,就又可以活动自如。
他把人押进铜炉室,或者说是沈易自己走进去的比较合适。
铜炉室内,四个大火炉,温度极高,失血再加上高温,一天一夜之后,人会极度干渴,精神也会临近崩溃,是审问的最佳时机,多少铁血硬汉都栽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重凌有信心,撬开沈易的嘴。
漫长的一天一夜后,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本应该精神萎靡的沈易站在他面前,除了嘴唇看上去有些干裂以外,整个人和前一天并没什么不同。
深邃的眼眸,淡然的神色,别无二致。
能神志清明地从铜炉室出来的,沈易是第一个,重凌已经能隐约感觉到这次任务的艰巨。
他把人带到刑讯室,刑司一百单八种刑具摆在面前,沈易只是从左往右轻轻扫了一眼。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如果我不愿意,你是没办法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答案。”
说这话时,沈易被两条成人手臂般粗的玄铁链子锁在刑讯室中央,不能动弹分毫。
极其嚣张,又意外的......真诚,像是在实心实意地给重凌提意见。
“我想见南山玥。”
重凌手里的鞭子险些没拿稳。
实在是因为不常听见这三个字连在一起出现。
恍惚中,重凌有种错觉,被锁在那里的人应该是自己,而沈易才是那个手执长鞭,步步紧逼,攻心掠地的人。
短暂的对视中,璇玑部首座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匆匆吐出一口气,公事公办。
“说,你是谁?接近阁主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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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我的影卫???”
饶是南山阁主宠辱不惊,此刻也被这句话惊得差点拿不稳杯子。
重凌脸色也很复杂,“沈易......是这么说的。”
实话说,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刑讯室里的人脸色都很古怪。
是一句很不可思议的且很荒唐的话,可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被戏耍的愤怒,而是疑惑,沈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请求。
是的,没有人对沈易说出这句话的真实性抱有怀疑,因为他当时的表情极为认真,诚恳,严肃,郑重且……期冀。
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做影卫”这三个字而直接落在了“为什么”上?
这本身就是很离谱的。
更离谱的是,他竟然顺着这句话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做阁主的影卫?”
“他说他要……保护您。”
这大概是重凌今年听到的最离谱的话了,转述完这句话后,心惊胆战地重重叩拜下去。
他听见阁主在笑,咬牙切齿的笑,越发不敢抬头。
可很快南山玥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安静下来,面色阴沉,握着杯子的手用了些力气。
他想起了街市上永远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沈易,想起了匕首袭来挡在他身前的沈易,想起了一口一句先生,恭敬谦卑的沈易……
他一直觉得沈易这个人怪怪的,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过来。
沈易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并不是奇怪,而是不合时宜,当他与沈易是救命恩人和被救者的关系是,沈易所做的一切都很古怪。
可若是把他们放在影卫和主子的位置上,却是极为相宜的。
做影卫?
保护他?
一个剑术卓绝,一掷千金,来历不明的人?
沈易实在很难跟这两件事扯上关系。
南山玥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玉佩,这是他沉思时惯有的动作。
重凌越发放平了呼吸,不敢打扰。
崖下起了风,飘落下去的桃花又被吹上来,两三片落在了岩石上。
待到重凌跪的腿都麻木了,南山玥终于开了口,“你觉得,沈易这个人,如何?”
重凌思索了一下,皱眉如实道,“桀骜。”
桀骜?
听着这两个字,南山玥笑出了声,似乎很难把这两个字和他脑海中的沈易联系在一起。
却听身后的人又道,“不过很有礼貌。”
南山玥意外转头。
重凌正瞪着眼睛,一副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很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大概是因为他脑子里此刻全是自己答应沈易替他禀告阁主时,那句让他惊悚的多谢。
“属下……属下失言。”
南山玥笑的更明显了,他摇了摇头,终于在杯子里添了茶,喝下了今天的第一杯。
凉茶入腹,微苦,他终于感受到了悬崖上的凉意,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
“阁主,您……没事吧?”重凌面色一紧,有些担忧。
“没什么,装病装的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重凌不明所以。
“走吧,去刑司看看。”
璇玑部。
南山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踏足刑司了。
过于阴森的地方,他不喜欢,血腥味太重的地方,他也不喜欢。
重凌为他准备好了熏过香的帕子,他却只摆摆手,皱着眉进了门。
刑司阴森幽暗,甫一踏入,就有血气冲入鼻腔。
沈易被关在刑司最底层,
南山玥见到他的时候,除了脸色苍白些,与往日木屋里沉默少言的人别无二致。
那人觉察到什么,缓缓抬头。
“您来了。”
忽略周围的血腥和刑具的话,与他往日饭后外出散步回木屋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沈易会抬头跟他打声招呼,然后继续完成手上没做完的事情。
南山玥的心情十分微妙,但他还是开口纠正。
“你应该叫我南山阁主。”
沈易果然还和之前一样,垂眸听话地叫了声“南山阁主”。
声音低沉沙哑。
南山玥又觉得,还是和往日一样称先生比较好听。
他对自己的挑剔有些无语,慢慢踱步来到沈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