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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威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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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璇玑部首座吃了瘪的人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多好,他大概很累,也很困,呼吸比往日要重许多,看来,铜炉室里熬了一夜,多少还是有用的。
“我听重凌说,你要做我的影卫?”
沈易的意志力很强,需要慢慢突破。
因为距离太近,沈易便低了头,“是。”
轻微的笑声传来,带着一点点浅薄的嘲讽,沈易听出来了,他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
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很久。
南山玥忽然问,“我们,曾经见过吗?”
他思来想去,觉得沈易应当是见过他的。
沈易果然点了点头,答了句是。
南山玥又问,“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也可能更久,记不太清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沈易这样说,顿了顿,又问,“在哪儿?”
“一片雪地上。”
“雪地?发生过什么?”
这回沈易沉默了一会儿,腕上的铁链扯的很紧,他想动一动都很难。
“下了很久的雪,我被埋在雪里,是您把我挖出来的。”
这一问一答,配合的十分默契,重凌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不久前还让自己吃瘪头疼了半天的“硬骨头”。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说沈易桀骜的时候,阁主会笑了。
所以,沈易的意思是,阁主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如今来到海角阁,是为了报恩?
成为阁主的影卫,一辈子追随他,保护他?
重凌不大相信。
南山玥显然也不怎么相信,他的记忆里并没有沈易说的这部分。
这谎言太拙劣了,他这样聪明的人不应该说出这么拙劣的谎言来。
南山玥目光幽深,“我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重要的人,忘了也很正常,沈易抬了抬眼,又垂下,里面有一点点淡淡的落寞,却并不怎么意外。
“雪地里埋了很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
南山玥还是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记得自己在雪地上救过人。”
“.......”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后,沈易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吧。”
时间再久,自己做过的事情又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就算他相信沈易说的话,相信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真的在某时某刻救过他的性命。
可那又如何呢,救命之恩跟很多东西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南山玥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重凌搬来的椅子上,右手边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铜碗,碗里装着血,表面已经凝固了一层。
进入铜炉室的人都会被放血,这血是沈易的,南山玥视线下移,落在沈易的腰腹上,藏青色的衣服上有一道口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红白相间的底色。
连续失血,他的状态应该很不好。
指尖在实木方桌上轻轻敲击,南山玥道,“给他一碗温水。”
许久没见识过阁主刑讯手段的重凌,本打算留下来好好学习一番,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温水?
刑讯室哪里来的温水?就算有,也轮不上给一个被刑讯的人。
乌沉沉的眼珠子在沈易身上瞄了一眼,他迅速退出去,着人提来水壶,墩在烙刑的铁炉子里烧开,端了一碗进来。
水……
是此刻沈易极度渴望的东西,可即便是如此,他的动作仍是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
像是刻进骨子里的修养。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做个供人驱使的影卫呢?
温热的液体流入身体里,压下了沈易心中的烦闷,他闭上眼,努力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多谢。”
“……”
重凌已经没有像第一次听见那么惊悚了。
南山玥歪头坐在椅子上,等那人重新睁开眼睛,眸中多了几分清明后才开口,“所以你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才要做我的影卫,追随我……保护我?”
最后三个字里混杂着笑意,还有三分嘲讽,沈易却好像没听懂,喝过水后,声音不再那么沙哑,“是。”
南山玥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一字一顿,昏黄的火光映在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我重伤昏迷,流落在荒郊野外,你怎么就恰恰好等在那儿?”
“来历不明,武功高强,又不缺钱花的人为什么心甘情愿跟在我身边做一个影卫?”
“璇玑部影司每年为我培养那么多强大又忠诚的影卫,我为什么要选你,一个身上处处都是疑点的人?”
沈易沉默,他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南山玥叹了口气,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沈易,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
他冷冷笑了声,有些失望,本以为会在沈易身上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如今看来,是他高估这个人了。
实在不该过来浪费这个时间的。
南山玥起身打算离开刑讯室。
被禁锢的人意识到了什么,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出些许苦恼。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言辞多半不会被人取信,但还是选择试一试,原因无二,他不愿意向眼前这个人说谎,更不愿意用一些会让这人不愉快的法子,现在看来......
果然还是不行......
他闭了闭眼睛,将眸中的愧疚压下。
铁索剧烈晃动起来,就在南山玥跨出刑讯室大门的前一刻,一丝极细微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幽微细密,绵长幽远,如婴儿细语。
当内力达到一定境界时,便可操控体内真气,凝成实质,以气御音,已达传音入密的效果。
南山玥脚步一顿,眉峰骤然一凛,鹰隼般的眸子骤然射向沈易,若有寒气,那目光便可化作冰刃,将沈易射个对穿。
重凌和影卫们皆被南山玥瞬间爆发出的威压所震慑,一个个呆立当场,噤若寒蝉,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沈易用传音入密对他说——
我可以帮您恢复内力。
恢复内力……
南山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你们,先出去。”
重凌不解,“阁主……”
“出去!”
璇玑部首座已经很久没见阁主发这么大的火了,他浑身一震,不敢再问,随同一众影卫一齐退出去,守在门口。
等人全部出去,南山玥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山阁主。
他缓缓来到沈易面前,“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月前,并不是什么走火入魔,南山阁主接到密信,孤身一人前往秘地取物,回来的路上,遭人暗算,过程之类,不必详说,但那之后。
南山玥发现自己的内力一点点消失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功力,直到几天前的晚上,他的匕首连一个刺客都没有杀死时,他便知道,自己的内力,彻底消失了。
宛如从未存在过。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龟缩在一个木屋里,整整一个月之久,还要被这个名叫沈易的人拿捏。
南山玥的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杀意丝丝缕缕泄露出来。
可沈易恍若未觉,他的脸上又流露出和往日一样的歉意,即使桎梏在身,他仍努力挺直了脊背。
“一直都知道。”
南山玥冷笑一声,“我竟没想到你藏的这么深。
那你为何不在一个月前就杀了我,还是说……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沈易睫毛颤了颤,相比于往日的冷漠,他脸上有了三分痛苦,那种痛苦不是□□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南山玥神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能读懂他这种复杂的痛苦,因为他问沈易为什么不杀了他,因为他对沈易的出现产生了别有用心的怀疑。
而这种怀疑,沈易难以承受,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南山明内心的愤怒忽然如潮水一般退去。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他,沈易不会杀他的,纵然他身份来历不清,但南山玥就是可以肯定,沈易绝不会杀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很没道理,特别是出现在一向多疑的南山阁主身上。
这个人似乎总有一种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武功全失之后,还能在木屋中与沈易朝夕相处一个月的原因,每日装作病怏怏的模样,为了让沈易忌惮,同时也寻求保护。
似乎从一来开始出现,沈易就在他这强行的霸占了一份信任。
南山玥忽然有些后怕。
这是不对的。
他是海角阁阁主,有他必须要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南山玥转过身,狠狠闭了闭眼睛,将心中的涌动压下去,再睁眼时,眸中再无丝毫波澜。
指尖轻轻敲击这腰间玉佩,刑讯室里的火光忽明忽暗,他转过头来,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所以你要以此为筹码,留在我身边做影卫?”
沈易默认。
“这是交换?还是威胁?”
无论哪种说法,似乎都是沈易不愿意承认的,他低下头,喉咙动了动,过了很久,忽然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南山玥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要说对不起。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只见沈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随后又睁开,眸中类似于彷徨的犹疑消失殆尽,转而成了某种决然的坚定。
“您应该也感觉到了,您之所以内力尽失,不全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是有人在您身上下过毒。毒素侵入丹田,被真气所包裹,相互制衡约束,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而且,”说到这,他顿了顿,眸中愧疚更甚。
“南山阁主内力尽失之事,不能再被第三个人知道,只有我可以帮您解毒,所以您……只能把我留在身边,做影卫是最好的选择。”
那人声音渐渐小了,变得喑哑艰涩,似乎也被他主人内心的愧疚所感染。
“我......确实是在威胁您。”
......
空气静默了三秒。
沈易亲耳听见了类似于硬物厮磨的声音。
这是南山玥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胁迫,他看着沈易,眼中阴云越聚越黑,几乎要化作一团黑火喷薄而出。
片刻后,阴云退去,他忽然笑了,笑容有些阴森。
“沈易,你可知胆敢如此胁迫本座,以下犯上的影卫,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