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煌灼

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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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石上睡觉不怎么舒服，赵荔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一阵腰酸骨痛。还好确实睡着了，精神劲儿恢复了大半。

　　下山的时候居逸一直在憋笑，赵荔忍了一会儿，终于问他：“有什么这么高兴的事情？”

　　居逸忙摇头：“没有没有。”隔一会又笑，看看赵荔又笑，赵荔实在是烦他，像个重金送去狗狗学校学习但没教好就放回家的狗子，没一秒安静下来的，这样实在是很干扰他的心情。
　　不耐烦地问：“到底干嘛了，不说揍你。”

　　居逸终于摸出手机给他看，是一张赵荔在树下睡觉的照片，赵荔的上半截脸被黑色的眼罩盖了起来，睡着之后嘴依旧抿着，表情有点严肃的样子。

　　居逸自己先认错：“就是这个眼罩，同事送的，我自己戴的时候看不见，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像加勒比海盗，但是赵荔哥看起来特别高级，很有气场哦真的。”看看赵荔的表情立刻怂了，“我错了马上删我马上删！”

　　赵荔算是对这个狗子有了新的认识，多久前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会儿就胆大包天、得寸进尺了，居然还敢偷拍……但照片确实很好笑，他别开脸，忍不住笑了一下，敲居逸的头：“给我删了。”

　　“嗯嗯，删了删了，干干净净的。”居逸乖得不得了。
　　赵荔也懒得理他了，狗就是这么个狗，讲重了狗子委屈，讲轻了狗子根本不在意，随他去吧。

　　爬了一趟山，直到傍晚才回到民宿，两个人都累得不行，深刻意识到旅游这件事看起来很美，照片记录下的都是诗和远方，但路途上有多少不方便和疲惫就只有自己知道。老板娘说晚上风雨桥那边还有免费演出，两人对此毫无兴趣，随便吃几口饭洗个澡，八点多就先后睡了。

　　睡饱了第二天早早下山，赵荔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再次晕车，居逸暗自失望。回到富市租个车，五六个小时的回家路程轮流开一开，聊聊天，很悠闲地就到了。

　　到租车行还了车再步行回家，十来分钟的距离，两个人并排走着，沉默得很默契。

　　夜深了，路灯昏暗，四下寂静。

　　越是靠近小区，赵荔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彼此是真的即将回归到个人生活的轨道里了。这一趟旅行，那些见过的辽阔山川河湖、品尝过的当地风情美食，还有哪怕是不愉快不舒适的出行体验，都马上要划上休止符。

　　那些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情，当时也并不都是愉快的，但回想起来却并不难熬，反而渐渐能够品出几分趣味来。他自己不是多有耐性的人，如果一个人去旅行，大概不会去太远，也很容易因为种种不方便变得烦躁，之后任何好的体验都会消失，只剩下漫长的忍耐的路途。
　　这趟旅行之所以体验还不错，原因大半在于有居逸。居逸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而且也总是在积极地面对和解决问题。和居逸一起旅行，烦躁和疲惫的情况一样存在，但情绪总会被带得好一些，于是等问题解决之后，就有更多好的记忆，和好的心情留在了脑海里。

　　这样的男孩子真好。这样的稳定、这样的优秀，怪不得去到哪都很受欢迎。

　　赵荔这样想着，情绪有些没着没落的，只觉最后这段步行的路安静得有些难受。

　　居逸忽然说：“回去之后……以后还能找你吧，赵荔哥？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吧？”
　　“当然。”赵荔应一声。其实他觉得居逸没必要到现在还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说好了是朋友，他从不食言。
　　“那就好。”居逸像是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说：“其实我挺怕你嫌我烦的，我俩性格差挺多，而且赵荔哥这么优秀，等再开始新工作，应该会很忙吧……再有空，能一起喝喝酒、出去玩吧？”
　　完了担心赵荔反感，种种的话在心里转了一阵，又说，“——哈哈，不过出去玩这一趟，我接下来要连续工作半个月了，回去有好多事情等着，肯定会超级忙。”

　　话说得憨憨的，但居逸悄悄看赵荔的视线满是期待，也满是失落，情绪如此强烈，赵荔压根无法忽视。这些情绪是个引子，猝不及防把他心里某个角落存储许久的，有关居逸的思绪统统搅了起来，搅成了一片风暴海洋。

　　忽然就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赵荔站定了，冷冷地说：“你是这么想的吗？”
　　“赵荔哥，什么意思？”居逸跟着站定，眼睛盯着赵荔，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居逸，你与人相处很得体、很会为人着想、很体贴，看起来也很谦虚，说不定全世界都喜欢你。但对我来说，说出口的话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这始终不是我喜欢的处事方式。……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世界，我们的个性差太多了，可能——”

　　“那我说真话你肯听吗？”居逸笑一下，打断了他。

　　赵荔看向他，片刻后说：“为什么不听？”

　　居逸笑笑，眼睛里燃起一簇明亮的孤注一掷的火光。他说：“那我说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喜欢我。当什么朋友，我哪里想要你做朋友，我朋友大把多，不缺你这一个。——你不了解我的性格，但我很了解你，你真固执。固执、高傲、忍耐度低，你喜欢就是喜欢，你不喜欢谁也改变不了。我知道你没有考虑过我，我都知道。”
　　“你看，我明明一直在试图讨好你，我求什么了，就想跟你维持好一点的关系而已。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我是有时候没说真话，但我对你有一丁点坏心吗？没有吧，我和你一起去旅行，我做过一件对你不好的事情吗？没有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回来，你还是马上就能跟我说‘个性不合’‘不喜欢’，马上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越说越难受，愤怒和伤心几乎将居逸逼得爆炸。最后一根努力伪饰的理智神经也绷断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扯下背后沉重的包重重甩在地上，内里零零碎碎的物件丁零当啷一阵碎响。“你以为我不知道说明白，马上就会被拒绝吗！那我还能怎么办？我知道我的自尊不值钱，我的心情不值钱，我卑微、我下贱，但我的喜欢再不值钱也是真的！我就想假装一下不在意罢了，到底怎么冒犯了你尊贵的原则，让你连第二天都等不了，非要在回家的半夜里跟我绝交？！我就这么不值得带着旅行的快乐回家睡个好觉吗！”

　　赵荔完全呆住了。他怔怔看着居逸，哪怕路灯昏暗，也看得到居逸站在那里，伤心、愤怒、无助近乎绝望的表情，看得到居逸通红的眼睛，闪烁的泪光。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表达过这样强烈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表达过这样强烈的渴望，和绝望。

　　心脏的位置难受得不得了，肌肉、骨骼是麻痹的，整个人像被沉重的巨石压住了，被拉扯着不断下沉，几近说不出话。

　　但面前的男人这样难过，他想，这不是他的本意，真的不是，哪怕不做朋友，也不是想让居逸这样难过的，但他说不出。可能是说错话了，他从来没学会怎么用好的语气表达。不知道为什么，嘴唇、舌头也麻痹了。几经努力，他终于抬起脚步，狼狈地踏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走近到一臂以内，赵荔看得更清楚了，居逸潮湿的眼睛，情绪爆发之后表情就会逐渐变得空洞，那样的脸，化成了无数的无形的针，立即把赵荔扎得心脏发疼——那样的空洞，在哪里看得最多呢？是他自己，在看镜子里自己的时候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伸手去安慰这个男人，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触碰哪里，笨拙地举起手，又愚蠢地放下。

　　最后只能低下头，在居逸的视线里仓皇地说：“是我不对……不是想让你不高兴的……”

　　居逸狠狠地盯着他，跨出一步，死死地把他抱进怀里。

　　居逸身上有种阳光般暖融融的气息。

　　赵荔听见了居逸强烈的心跳，也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已经很久没有被拥抱过了。这种感觉太亲密，他很不适应，但居逸抱得太紧，也挣扎不了。
　　居逸近乎自言自语地问：“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这个人的语气里全是对自身的厌弃，赵荔只能回答：“没有，我没这么想。”
　　“为什么我一点好事情都不能有？”居逸自言自语：“小时候爸妈没了。准备上大学的时候外婆走了。姐姐结婚了，姐姐也有家了。别人有大大的梦想，有诗和远方，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呢？事情我从来不敢想得太好。我想要的很少的，真的很少。只想要一点点的好，怎么也这么难。”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则和考虑，都不得不先放到一边去，在居逸的难过面前，他的心已经先于理智做出选择。他对居逸的拥抱一点也不排斥，说不定他自己也已经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