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向日葵花精 ...
-
【相遇】
餐桌上摆着蔓枝缠绕的青花瓷双耳酒壶,还有一只精致的长颈玻璃瓶,里头安静地插了一枝向日葵。
离餐桌不到两米的地方放着一个画架,一只手拿着铅笔,在画布上描摹。
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均匀,皮肤惨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病色。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下来,强烈的光与影形成和谐的画面,金灿灿的向日葵之中飘出一小团刺眼的光。
握铅笔的手停下动作,那小团光停在笔的末端。
画家凝神一看,那小团光显现出真正的样貌,是一个大概十几厘米高的小人,背后长着一对类似蜻蜓那般的半透明翅膀,垂到脚跟。
很像传说中的精灵,但是为什么头上要绑这么奇怪的小揪揪?难道是他已经疯了?
精灵转头,与画家对上眼神,他先是一愣,突然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翅膀翕合之间,洒下零星的光点,像夏日夜空的星屑。
“喂,你看得到我吗?”
画家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不答,继续创作。
笔杆才一动,精灵扑棱着翅膀飞起,又落到画架上,伸长脖子瞅着画,“这位靓仔,你画的向日葵怎么垂头丧气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是醉宿了吗?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画啊?”
笔尖一顿,铅笔在画布上留下一个细微停顿的点。
他垂眸,看着这个大放厥词的卡拉米,目光沉沉。
精灵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画家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他翘起二郎腿,坐在画架上,开始评头论足,怎么看怎么欠揍。
画家沉默了几秒,盯着精灵看了又看,“你是精灵?”
精灵凹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造型,“我是向日葵花精伍六七,”他闭起一只眼,还轻轻地眨了眨,附带一抹明亮的笑,“你也可以叫我阿七,是从向日葵里来的。”他豪情万丈地展开双臂,仿佛献祭的基督,一束光从头顶罩下,“看你一个人画画这么无聊,我来陪一下你,感不感动?”
画家眉头微蹙,没有说话,反正时间长了,没意思了,这只骚包的精灵应该会自己离开了。
但是这只精灵比他想象中的有毅力,还闹腾,一连几天,每次画家坐到椅子上画画,他就飞过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画家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画笔,“……吵。”
“……唉?”阿七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你说什么?你居然说我吵?”
画家盯着阿七,那眼神分明在说:“不然呢?你不吵吗?”
阿七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有点怂了,讪讪地笑了笑,在嘴巴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
画家望见阿七飞到一旁,老老实实坐着,终于清静了。
笔尖摩挲着画布,沙沙沙,像是雨声,但是画家总感觉少了什么,沙沙声渐渐小了。
也许是习惯了精灵的絮絮叨叨,如今安静得有些过分。
这种安静,不同于他以往独自作画时的沉浸,反而有种难言的空洞感,就像破洞的口袋,怎么装也填不满。
他端详着画上的向日葵,那朵花确实有些无精打采,怎么修改都觉得不对劲,心情无端烦闷。
他干脆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向那只精灵。
桌边放着一碟瓜子,精灵在努力剥着瓜子皮,看起来投入专注,不亦乐乎。
精灵注意到画家的视线,扭过头,“靓仔,你是不是想吃瓜子啊?”
画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似地,阿七抱着剥了一半的瓜子,咻地飞过去,“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让给你啦!”
这瓜子明明是隔壁阿婶送来的,不过画家也懒得吐槽。
他刚想接,却发现瓜子上的小小牙印,抬头望过去,“……”
“为什么还这样看着我?”阿七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双手抱胸,做出防卫姿态,“难道你看上了如花似玉的我?哇,你这个咸湿佬,公的你都不放过。”
“……”什么叫如花似玉?画家睁着一双无机质也无情绪的眼,面无表情。
花是植物的生歹直器,把生歹直器装饰得那么美丽、还大喇喇露出来的生物,脸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
“向日葵是雌雄同体。”画家提醒道。
“花是花,花精是花精,怎么可以混为一谈?”精灵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
画家无话可说,把瓜子还给精灵,转头望向了画。
他斟酌着字词,慢慢开口,语气比平时生硬的口吻缓和了些,“……向日葵该怎么画?”
“这位靓仔,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阿七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立即抛下瓜子,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还飞到他的颜料盒里,抱起一支明黄色的颜料,让他用这种颜色。
画家拿起那支颜料,挤在调色盘里,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鲜亮夺目的颜色。
他蘸取一些,涂抹在画布上,那抹金黄竟然带着阳光的温度,瞬间点亮了整个画面,连室内的光线都仿佛明媚了几分。
“怎么样?不是我吹牛,我在花精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时尚达人,常年游走时尚潮流前沿,画个画而已,湿湿碎啦!”阿七得意地捋了捋头顶那个小揪揪。
画家却盯着那幅画,有些入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七非要飞到他眼前,挡住他看向画的视线,拼命挥动双手,“看我看我!靓仔,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画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去了就知道了。”阿七故意卖关子,还打了一个响指。
【向日葵花海】
画家已经很久没有户外运动了,看了一下飞在前头的精灵,他深呼吸几下,继续跟着前进。
他们跋涉了很远,也许并不是很远,画家太疲惫了,他已经失去对距离与时间的判断力。
脚下的水泥路面渐渐被泥土小径取代,草屑黏到衣服上。
远处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清浅的小河横在眼前,阳光在水面破成万千片跃动的碎金。
“快到了,加油啊,靓仔!”阿七招手催促着他,翅膀急速振动,划出一道轻盈的轨迹,洒下点点白光,落到河面上。
这条小河不到四米宽,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瞧见水底的鹅卵石和小鱼。
画家挽起裤脚,脱下鞋子,从水里趟过。
冰凉的河水漫过小腿,一股清新的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夏日的暑气顿时消了大半。
偶尔踩到石头,也是圆润的,没有棱角。
对岸是逐渐由绿转黄的麦田,画家穿上鞋子,追着精灵,走到麦田深处,双手一拨……
霎时间,一片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撞入眼中,磅礴而热烈。
成千上万株向日葵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山坡上,再蔓延到地平线,与湛蓝广阔的天空连接。
阿七飞回画家的身边,好哥们似地搭着他的肩膀,“你不是要画向日葵吗?这么多够不够你画?”
画家怔在原地,深邃的眸子里映满了这片流动的金色。他苍白的面容,似乎也被这辉煌的色彩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风声吹过,半晌之后,阿七听到画家说了一句:“谢谢。”
【写生】
每一种花都有可能诞生精灵,向日葵也不例外。
阿七就是一个向日葵花精,他住在一座小岛上,岛上那片向日葵花海就是他的家。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吃点花上的露水和花蜜,然后到处玩耍找乐子。
但是阿七的翅膀太小了,他飞不过海,最远只能到小岛的另一端。
旅游业兴起,当地人在另一端办了度假村,观察入住的人类是阿七的爱好之一。
这几天才入住的那个画家,是阿七的重点观察对象。他太奇怪了,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一枝孤零零的向日葵画个没完。
最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能看见自己!阿七可是很清楚,普通人类是感知不到花精存在的。
阿七单手托住下巴,研究般地端详着眼前这个专心致志的画家。
画家花钱雇了两个人帮他把画架和凳子搬到花海旁,但绘画过程并不顺利,他总是紧抿着唇,眉头微蹙,在苦恼着什么。
阿七观察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靓仔,你怎么不高兴?”
画家摇了摇头。
“那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看到我?普通人都看不到我的。”
“不知道。”画家简短地回答,不再多说。
“难道是因为特别的缘分?”阿七加快摩挲下巴的动作,表情若有所思。
很快他不再纠结这件事,兴致勃勃地又问道:“靓仔,你是不是专门来画向日葵的?”
“不全是。”画家没有停笔,语气漫不经心,“我是来养病的。”
阿七表情一僵,立即观察画家的神色,“你生了什么病?靓仔,你还好吧?”
画家眺望眼前灿烂的花海,轻轻地说:“……好多了。”
原本画家不想提及这件事,兴许是太久没人和他说话,他忽然有了倾述的欲望。
精灵却很有眼力见地不再追问,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干脆闭上了嘴。
微风拂过,成千上万的向日葵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窃窃私语。
事实上画家很少在野外写生,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前。
他喜欢待在屋子里,一个人创作。
外界总是这样评价他这位新晋天才画家,孤僻、神秘、寡言少语;又这样评价他的画,冰冷、压抑、阴郁黑暗。
第一幅领奖的画,是一轮被工业烟囱刺穿的血红月亮,铁锈色的血迹污染了整片天空。
他的画作大部分都是这种题材,战壕里蜷缩的小孩,散落在路面的红玫瑰花瓣,撑着雨伞独自晚归的男人……
但这一次,画家的笔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洒脱,用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胆。
夕阳西下时,画家终于放下了画笔,但是和前几次一样,总感觉缺少了什么。
阿七笑嘻嘻地凑到画前,像个前辈一样说话,“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分的,继续努力。”
这只精灵果然很欠抽,画家心想着。
一阵风过,夏末的黄昏像即将燃烧殆尽的烈焰,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了橘红,与向日葵花海交相辉映。
花朵金灿灿的,仿佛无数个微小的太阳,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画家凝视着自己的作品,又望向眼前这片真实的花海,没有说话。
阿七见画家沉默,好似看穿他的想法,“靓仔,你是不是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嗯。”画家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阿七半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两遍,“我知道缺了什么,没有太阳的向日葵,怎么能叫向日葵?”
画家微微一怔,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迅速涂抹。
当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天际,画家放下画笔。
他在画布补上一轮夕阳,那些向日葵立即像活过来似地,明亮的黄色不再仅仅是颜色,而是化作了光的本身,在渐深的暮色中温暖地燃烧着。
画家端详着画,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这样的画能够诞生在他的手下。
月光洒在路上,像是铺了一层银霜。
小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满天星斗。
和这个绑着奇怪小揪揪的精灵同行,并不无聊。
快到度假村时,阿七突然停下,“对了,靓仔,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画家顿了顿,回答道:“柒。”
“柒?”阿七重复了一遍,绕着画家飞了一圈,“就一个字?这么奇怪的名字……”无意中撞入对方的视线里,阿七秒怂,“额,其实挺酷的,简单好记,嘿嘿。”
【凋零】
接下来的日子,柒常去花海写生,他的画风愈发奔放,色彩愈发浓烈。
阿七总是陪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问他外面的世界,问他城市里的生活,问他过去的画展。
夏天接近尾声,向日葵花海迎来了最盛大的绽放,也迎来了不可避免的凋零。
一些最早盛开的花朵已经开始垂下沉重的头颅,花瓣边缘泛起枯黄。
柒坐在画架前,动作慢了下来。他望着这片开始显现颓势的金色海洋,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阿七飞到他身边,落在他的肩膀上,伸个懒腰,“快到时间了,向日葵的花期快要结束了。”
柒握着画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你是要走了?”
“冬天这么冷,我总要找个地方过冬的。”
“来我这里。”看着瞪圆眼睛的精灵,柒稍微移开视线,又补了一句,“我的屋里有暖炉。”
当第一片梧桐叶被染成金黄时,柒在度假村的小屋里,用木头、棉花和布料为阿七搭建了一个小小的住所。
“不愧是搞艺术的,靓仔,你真是心灵手巧!”阿七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翘着二郎腿,躺在棉花上,满意地眯起眼。
柒没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阿七的小揪揪,换来对方的抗议。
阿七捂住脑袋,“喂喂喂,过分了啊!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小心我跟你拼命!”
这么小一只,怎么跟他拼命?柒完全不放在心上,不过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和玫瑰花精是亲戚?”
“什么玫瑰花精?你还有别的花精?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来自某只花精的强而有力的控诉。
柒懒得解释,直接丢了一本《安徒生童话》给他。
可惜向日葵花精并不识字,识字的人类只好读给他听,“从前从前有个花园……”
不过某只好奇心很重的精灵总是在中途提问,例如为什么小情侣不干脆私奔,为什么哥哥要杀妹妹的心上人,他怎么不知道花精还有在枕头边说话、让人做美梦的技能……
好不容易才讲完整个故事,柒却见阿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靓仔,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他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故事里登场的人类都死了,细思极恐啊!不过会不会是人类太脆皮……”
话还没说完,柒曲起手指,弹了弹他的小揪揪。
阿七的小宇宙爆发了,他冲柒竖起中指,“靠,小心我在你枕头边说鬼故事,让你做噩梦!”
【冬眠】
柒偶尔出门购物,阿七会钻进他的口袋,只露出脑袋和小揪揪,四处看风景。
他瞧什么都觉得新奇,“原来秋天的叶子真的会变黄。”
“以前没见过?”
“当然了。”以往这个时候,阿七已经在某株向日葵的根底,进入了冬眠。
回去的路是缓坡,两旁是安静的行道树。泛黄的秋叶纷纷落下,像记忆的扉页。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天色不知不觉间阴沉下来,云层压得很低。
柒提着购物袋,越走越慢……
“柒?”阿七有所觉察,从口袋里探出半个身,仰头去看柒的脸。
瞥见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喂,你没事吧?”阿七神色慌乱地追问着,双眼紧盯着柒。
柒不回答,嘴唇紧抿,弓着背,提着购物袋的手指勒进带子里,手在微微颤抖。
“靓仔,你怎么了?”阿七扑棱着翅膀,手足无措地围着柒飞了一圈,“喂喂喂,大佬,你别吓我啊!你手机在哪里,我帮你打电话……”
“没事。”终于缓过这口气,柒只说了两个字。
他扶着树干走了两步,留意到那只聒噪的精灵一直没说话,回头瞧见蔫了吧唧的阿七,脸上透着一股沮丧。
“我刚才以为你要死了!”翅膀急速振动了两下,阿七飞到与柒视线平齐的高度。
柒却不去看他,“我说过,我是来养病的。”
“靓……柒,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问了又有什么用,回答了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又没有奇迹。
“没事。”柒迈开脚步,继续往屋子的方向走,语气比之前更加淡漠,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如果有一天,我醒不过来,你就当我在冬眠。”
之后的日子,柒外出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大多数时间,他待在屋里,有时看书,有时只是望着窗外出神,更多时间则是拿来画画。
病也没有再发作,渐渐地,转眼又是一个月。
第一场落雪之后,万籁俱寂。
小屋的炉火烧得很旺,木柴噼啪作响,替代了夏日的蝉鸣,柒却还在画向日葵。
阿七进入了冬眠,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他的小窝里,睡得昏天黑地。
偶尔在阳光特别好的午后,他会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打个大大的哈欠,观摩柒画画,再喝点水,吃点蜂蜜,继续睡。
窗外是凛冽的寒冬,屋内却温暖如春。
柒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有时画到一半,不得不停下休息。
他扭头去看望沉睡中的精灵,阿七翻了个身,咂了咂嘴,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像两片薄薄的冰。
【复苏】
从漫长的冬眠中清醒过来,阿七在小窝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翅膀用力扇动,洒下些许光屑。
“靓仔,我醒了!”阿七跃出小窝,在屋内转了一圈。
映入瞳孔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画架还在原处,上面搁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调色盘上的颜料已经干涸开裂;那本《安徒生童话》翻到某一页,倒扣在床头柜上。
一切都保持着之前生活的痕迹,唯独不见柒的身影。
靓仔去了哪里?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岛?
阿七震动几下翅膀,飞出了屋子。
冰雪消融,春意盎然,世界俨然换上了绿装。
他飞过那条小河,飞过那方麦田,飞过那片花海,哪里都没有柒的踪影。
他最终来到了小岛的医院,透过玻璃窗,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单人病房内,柒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双眼紧闭,呼吸轻浅,像是睡着了。手臂上连着好几根透明的管子,床头放着监护仪。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柒的身上,却感觉他整个人都是冰冷的。
阿七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要离开了。
监护仪有规律地响着,生命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落在柒的枕头上,就像雪落在灵魂的缝隙里,这么这么的轻,连呼吸都没有被惊动。
他凑近柒的耳边,“喂……靓仔,我来看你了……”
柒似乎听到了,眼睫颤了一下,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他陷在一个很深的梦里,梦里只有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七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带着温暖的光。
他讲述这个春天的到来,冰雪如何融化,嫩芽如何破土,鸟儿如何歌唱……
“今年的向日葵一定会开得很好,我们再一起去看向日葵吧。”
梦境里无边无际的金色骤然绽放,千万株向日葵迎风摇曳,花盘饱满,花瓣如同熔化的黄金,从脚下一直燃烧到天边。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每一片花瓣都照得透明,整个世界明亮、温暖、生机勃勃。
而病床旁的监护仪上,心跳曲线温柔地起伏了几下,最终化为一条平静的直线……
一年后,一场名为向日葵的个人画展在艺术之都引起轰动。
作者是去世的天才画家,展出的画作一改以前的灰暗压抑,充满了绚烂蓬勃的生命力,震撼人心。
最大的那幅画前,人们驻足最久。画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海,每一株向日葵都高昂着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