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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陌生 ...

  •   生日过后,阮秋鸣失去了夏澜生的一切消息,哪怕霍顿中将依旧每天去匹司宫殿授课,不过一切保密,阮秋鸣自然不会违背军纪去打探。

      等再有小殿下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深冬——

      星历312年年尾,E主星下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银装素裹的E主星陷入了温暖云被。人类已经适应低温,雪在这里只是微凉的白绒花,是浪漫温馨的背景。
      仿佛四处都是宁静平和,只待大雪过去,大家可以庆祝这一年结束,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正当所有人都在为年尾的冬日盛典忙碌之际,匹司宫殿内天翻地覆。

      夏澜生从荣耀之鹰军营回来后,变得十分暴躁,只有霍顿来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正常”些。老礼仪官多蒙很快联想到霍顿的向导身份,惊讶又惊喜于小殿下在霍顿中将面前会变得平和,极有可能是要提前觉醒为哨兵了。
      然而觉醒的敏感期没让他见着,倒是让他见证了无数次小殿下的“疯狂”,仿佛他们的储君小殿下变成了一个怪物,暴力凶残,对鲜血有着深深迷恋。小殿下也有清醒的时候,清醒时,小殿下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后悔,但日子久了,他再后悔,匹司宫殿也陆续有管事逃跑。

      逃跑的管事有为自己鸣不平的,想要和共和国最高法庭申诉自己遭受了小殿下的非人虐待,可他们也知道大殿下情况不明,小殿下如果有个什么,匹司宫殿的荣耀还在吗?不说他们还要顾忌那些反动势力的“斩草除根”——小殿下觉醒为哨兵就可以继位,可一个暴虐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哨兵如何成为一国元首?所以反动势力一定不会让这个消息流露出去半分,知情者,首当其冲要被封口。
      还有,他们都还记得夏犹清和温馨的仁慈恩惠,二人为国牺牲,仅剩的骨血如今这般模样,叫人怎么样也无法彻底狠心。

      有逃跑的管事跑去荣耀之鹰的军营,和斯堪迪上将汇报了这件事。霍顿在一旁听着,他承认自己为安抚小殿下释放过向导素,可是向导素对一个没觉醒的人是没用的,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但他也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还算克制的小殿下,怎么会有管事们口中那么暴虐。
      霍顿自入冬后便没有再见过小殿下,小殿下不见他是其一。其二,储君将开始忙碌冬日庆典,而荣耀之鹰不能也不会参与任何庆典……他们要学会和世俗的热闹划清界限,这样到“走”的时候,才会果决向前。

      阮秋鸣作为接触小殿下最多的人,自是跟在一旁听着管事们的哭诉。他觉得他们在说谎。小殿下那么美好善良,是个甘愿委屈自己也不肯麻烦别人的心软的小家伙,怎么会是他们口中把人推下楼,撕掉人耳朵,用刀子要挖掉别人眼睛的小恶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终,为了保证这个秘密不再扩大,荣耀之鹰派出副帅霍顿带领一支小队进驻匹司宫殿,理由是为小殿下展开体能训练,阮秋鸣随行,以荣耀之鹰正式成员的身份。

      阮秋鸣不知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他终于成为一名荣耀之鹰了,可并不是因为他觉醒,也不是因为他立下多么伟大的战功,而是荣耀之鹰需要他有一个正确的身份进入匹司宫殿,去安抚小殿下。

      斯堪迪认为,阮秋鸣对安抚小殿下有经验。霍顿认为,“护卫”的身份容易被人做文章。所以阮秋鸣就这样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荣耀之鹰,军服的肩章换成了钨制镀金的,更坚硬也更璀璨闪亮,不再是预备役肩章那发涩的黄铜。

      阮秋鸣见到夏澜生的那一刻,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了。小殿下很紧张,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把自己蜷缩在床角,全身被一半金色的精神护盾笼罩,他就紧贴着有护盾的那一侧,瑟瑟发抖。

      不能有人靠近,夏澜生觉得脚步声尖锐刺耳,像是外域刺杀军团在磨刀,那刀砍下了艾里蒙上将、图钦上将、修妮文上将——第一、二、五集团军前统帅的头颅,砍掉了好多人的头颅,切碎了母亲的身体,楔进了哥哥的腿,刺破了他对未来的希望!他的身上又开始出现红肿的痕迹和疹泡,他把自己的衣服撕扯得破破烂烂,却一定要穿着一件荣耀之鹰的旧制衬衣——阮秋鸣曾经的衬衣。口中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不要过来,我不想这样……不要过来……我不想这样……”

      多蒙担忧,带着霍顿他们继续靠近。只见他们的小殿下突然抬眼,眼中一闪而过红光如同嗜血的恶魔,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只是错觉。是错觉的,还有夏澜生种种诡异行为,有点像哨兵觉醒前的敏感期,有严重敏感期的准哨兵、或刚觉醒情绪极度不稳的哨兵需要进入“静音室”,即是一间完全密闭的房间内,有且仅有净水和白噪音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可是夏澜生的反应,比常识和记录里所有敏感期来的都要严重,没人见过,便是一级向导霍顿也束手无策。

      此时的夏澜生已经呈现出攻击性,霍顿拦住众人刚一接近床边,就听见小殿下那嘶哑的声音,像是嗓子被沸水烫坏了似的,一字一句警告道:“滚!离开这里!”目光狠厉,仿佛有极强的领地意识,而他的领地就是这张床……不,准确来说,是那半个精神护盾。
      别人不知道,阮秋鸣却知道,那是小殿下的母亲,是用自己生命保护孩子的王后陛下的精神体屏障,“转赠”给了小殿下,成了小殿下的“护盾”。

      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为什么只有一半?难道这个“护盾”只在当时保证小殿下不受刺杀军团的戕害,后来还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霍顿放缓语速,耐心道:“是我,荣耀之鹰霍顿,忠……”
      话音未落,夏澜生速度看到让人看不清,猛地扑向霍顿中将,对准他伸出的手就是狠狠一口,顿时,霍顿手背血流如注,夏澜生却不肯善罢甘休,手中突然划出一把激光匕首,一个侧身,如鳄鱼在水中绞杀猎物,咬住霍顿手背的同时翻身腾空,那把激光匕首就要往霍顿胸膛上刺去!

      “住手!”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阮秋鸣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军人,是军人就要服从自己的信仰,他们谁也不会对小殿下动手,但他绝对不能看见小殿下对霍顿中将不利……那也是在对小殿下自己不利!
      说话间,阮秋鸣冲上前去,以自己的手去接那把凛凛的匕首。

      锋利炙热的光尖在触碰到阮秋鸣手掌的那一刻,突然停止了,匕首掉在了地上,阮秋鸣的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走开,你走开……”夏澜生神志不清,目光紧锁霍顿宛如死仇,可他的手却握住了阮秋鸣的腕骨,剧烈抖动着,阮秋鸣甚至能感到是小殿下在推他走。

      小殿下不想伤害我。这是阮秋鸣的第一反应,而且他笃信他的小殿下就算彻底失控也不会那么做。于是阮秋鸣一把将夏澜生搂紧,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像过去无数个夏澜生不能安眠的夜晚,他对他的安慰一样,话不多,就浅浅的:“夏夏,不怕了啊。”

      夏澜生很快安静下来,但他的眼睛一直恶狠狠地盯着霍顿,就像眼前的不是整个秋天都在给他讲课的老师,而是他的天生宿敌。

      这实在很不合常理,阮秋鸣在身后悄悄摆手,让一脸困惑的霍顿先离开。多蒙很快会意,带着霍顿中将去楼下上药。

      有阮秋鸣在,夏澜生像是疲倦极了终于能松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可阮秋鸣必须陪在他身边,不能动,一动他的小殿下就会醒,同时他的手腕被小殿下紧紧攥着,阮秋鸣都要怀疑自己的腕骨会碎了,不明白一个娇滴滴的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尽管如此,他还是安静地坐在夏澜生身边,一手“送”给小殿下随意捏,一手轻抚着夏澜生的背脊,反复轻声道:“乖,夏夏,不怕了……”

      荣耀之鹰进驻匹司宫殿后,夏澜生的紧张感愈发强烈,像被惊恐和焦躁折磨不堪的小豹子,只要他醒着,就会从玻璃窗往下紧盯着那群荣耀之鹰。阮秋鸣发现,小殿下观察的似乎只有霍顿,每看到霍顿的时候,小殿下都会双眼猩红,有几次甚至想要直接砸碎玻璃窗径直跳下去……疯了一样想要一场殊死搏斗。

      小玫瑰啊,你可知道童话故事里,玫瑰和枪是一位军人送给至爱之人的最赤诚的心,枪会永远保护玫瑰,可玫瑰不能忘了,枪很危险。就如你这朵玫瑰不会打得过荣耀之鹰的战士,我们是来保护你的,所以夏夏,不要去想那些事,不要害怕,荣耀之鹰……忠诚。

      阮秋鸣从身后抱住夏澜生,告诉他,不要怕,不要胡思乱想,累了就睡一会儿。
      他不怪小殿下咬伤了自己的中将大人,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小殿下——不止是那两年的朝夕相处,像是他天生就会信任眼前的这个孩子,超越信任任何人。那种胸腔深处的信任让他体会到了小殿下的恐惧和愤怒,知道小殿下恐惧失去家人陪伴的噩梦,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阮秋鸣常常会一整夜一整夜地哄夏澜生入睡,夏澜生也不再看窗外,他变得平静了许多,像阮秋鸣记忆中的夏夏了,只总是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恹恹的。

      匹司宫殿没有参加年尾的盛典,对外宣称小殿下抱恙不宜外出、不能劳累。虽然元老院自持礼仪规矩有人想要借题发挥,但阮枭在,执政官组织的人也附和道说他们完全理解——小殿下的父亲就是在新年第一天、八星共和国国庆日殉国的,小殿下才从外域回来没多久,还需要慢慢接受。

      星历313年,春末,匹司宫殿玫瑰叶子油绿,花苞团簇,终于将春日的可爱传到了匹司宫殿的每一处——夏林贞醒了。

      一听说这个消息,夏澜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哥哥,他有段日子没有暴躁发疯了,在阮秋鸣寸步不离、昼夜不分的照料下。可在这个过程中,阮秋鸣和夏澜生都发现了,只要看见、哪怕嗅到一点霍顿的气息,夏澜生就会失控。真的像见到仇人一样。

      夏林贞那边也传来消息,他要回家,立刻,马上。

      从星历308年年末被绑架起,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他没见过弟弟了,他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还有一个更令人振奋人心的消息——

      夏林贞,觉醒了!

      夏林贞即将十三,向导普遍十四才回开始觉醒,那么……
      可他的觉醒很奇怪,只是出现了半个精神体,至于他到底觉醒为哨兵还是向导,国安中心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也不得而知。

      判断觉醒的标准之一就是精神体的出现,觉醒为哨兵,这个人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逐渐发育得更强壮,比向导和普通人都要高出许多,力气更是大的惊人……身体各机能会越来越强。
      而觉醒为向导,强化的部分则是精神力,当然也不排除有身体素质和哨兵旗鼓相当的。最重要的是,从觉醒那一刻起,向导就会产生向导素,是会被国安中心存储在基因库里备案的。

      只是夏林贞没有体格上明显的变化,甚至那两条被牙菌感染的腿只堪堪愈合,能支撑他勉强行走。也没有向导素的产生。独独就那半个精神体出现,真是让人又欣喜,又失落。

      然而这对分别多年的兄弟相见,并没有一个热烈的拥抱做开场。

      夏澜生在看到哥哥夏林贞的那一刻起,也“觉醒”了。温馨的精神体扶桑树出现,完整的,庄严的,却在一瞬间化作令人震撼的磅礴金光羽箭,仿佛失控地展开攻击,又仿佛被精神操控般精准,只针对哥哥夏林贞和赶来支援的霍顿中将——其余人被那棵参天的扶桑树禁锢,那树枝活过来似的,噼噼啪啪地摔打在地面上,绑缚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两个“猎物”让夏澜生……杀戮。

      真正的杀戮。金色羽箭射穿了霍顿中将的头颅,他的精神力被压制,连起码的自卫也做不到。霍顿的头颅挤碎,在夏澜生的注视下,金色羽箭像屠夫不合格的学徒一般,拖泥带水地将霍顿中将的脑部神经一根根剥离,灵活触手一样一点点一丝不苟地“剜”下了霍顿的腺体——向导素产生的地方。

      好残忍。好陌生。这样的小殿下好陌生!阮秋鸣疯狂大叫,可是扶桑树的藤蔓堵住了他的嘴,在虐杀霍顿的中途,藤蔓似是无意垂落,那时夏澜生像有一瞬间分神,可很快,夏澜生拿起那把他藏在身上的激光匕首逼近破碎的霍顿,在那之前,藤蔓遮住了阮秋鸣的双眼。除了阮秋鸣,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如何把霍顿的腺体捣烂,把这个一级向导的生殖腔掏出碾碎……

      夏澜生在这一刻已经认不出哥哥夏林贞了,眸子里的红光似火焰在燃烧。他只知道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带领他,和眼前这个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他必须赢,因为……

      夏澜生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让他不断遭受死亡的威胁和痛苦。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一样,是一堆凌乱的螺旋,是一团拥挤的血沫,还有密密麻麻的多足小虫。陌生的,但又是无比熟悉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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