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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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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冰刚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宋一涵就迎上来,面色关切,语气担忧,“你没事吧?”
宋一涵是班长兼数学课代表,刚才送卷子给班主任时进了办公室,听到了班主任跟沈凉冰的谈话。
面对同学的关心,沈凉冰慢腾腾地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呢?”
期中考试成绩刚下来,沈凉冰考了年级第二,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年级第二,任你要求再高,可以不说好,但也不该是需要谈话的程度。
可沈凉冰因这年级第二,被班主任喊去谈话了。
这次考试,沈凉冰语文130,数学满分,数理化几科也差不多满分,这成绩还考第二,是因为她英语只有24。
作文24分,整张卷子24分。
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碰到这种事,直接气哭了。
英语大都是选择题,就是全蒙也不可能一个都选不对,一个都不对,只能说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宋一涵觉得自己同沈凉冰这不好接近的学霸关系也不差,她是真好奇,忍不住了就大着胆子问她,“哎,你真的就像她们说的,对英语老师不满,所以故意考那么点分的?”
这是许多同学的猜测,也不算空穴来风。
考试前几天,沈凉冰上课状态极差,其实她之前也不机灵,只是那几天尤其木讷,频频走神,要不是她还睁着眼,都以为她睡着了呢。
对于沈凉冰这样的学生,老师们其实都不爱管,成绩好到这种地步,很刻苦,又没脾气,不爱卖弄,再没有比这更让人省心满意的了。
那几天英语老师心情很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课上看见不高兴的,全要刺几句,刻薄难听的话讲了不少,沈凉冰也未能幸免。
当时也没见她有什么表示,然后模考就来了这一出。
英语老师想沈凉冰是蓄意报复,给她难堪,同学们也这样说,还讲,“学霸怎么可能没脾气?你看她那副孤僻样。”
英语老师气的要死,她丢了面子,不肯来上课。
班主任找沈凉冰谈话,不仅是是为了她考24分的事,这都是小事,她这回考24,只要她愿意,下回就考144了,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英语老师不来上课,影响不好,她身为班主任,这事处理不好,也影响她们同事之间团结。
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沈凉冰能低个头,给英语老师道个歉,当然,话不敢说太严厉,怕她下次数学也给考个18分。
宋一涵听见班主任让沈凉冰道歉,有些担忧,怕沈凉冰有情绪。其实她也挺想知道沈凉冰到底为什么这么干,她不信沈凉冰是报复英语老师,因为沈凉冰根本不是这么个人。她怎么会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果然,沈凉冰说:“怎么会?那几天我生病,头晕得很,写完作文后脑子不清醒了,所以选择题做很差,其他的也没写。都是误会,我放学正要去给老师道歉,说明情况。”
宋一涵觉得沈凉冰在胡说,可她一本正经,好真诚的样子。宋一涵有些失望,但还是说,“老师肯定会理解你的,其他人的闲话,你不要管,一帮人整天叽叽喳喳,考几分啊?”
沈凉冰稍稍一笑,“谢谢你。”
宋一涵有点不好意思,她摆摆手,“谢什么啊?”
沈凉冰说,“谢谢你关心我。”
宋一涵想起自己本意,更不好意思了,笑得有些勉强。
放学有一会儿了,厕所里人差不多走光了,宋一涵已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来,又折身回来,敲沈凉冰所在隔间的门,“沈凉冰你还没好吗?”
过了一会儿,宋一涵才听见沈凉冰虚弱得颤抖的声音,“我还要一会儿,你先走吧。”
宋一涵察觉到她不对,问:“你怎么了?”
沈凉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她,“我肚子疼而已。”
宋一涵也没多想,又问:“你要那个吗?”
沈凉冰道:“不用,你先走,我缓一缓。”
“那我先走了。”宋一涵走了两步,又回来,再一次确认,“你真没事吗?”
宋一涵好像听见沈凉冰笑,然后听见她说,“我没事,你走吧,明天见。”
宋一涵放了心,“那明天见。”
宋一涵走远了,沈凉冰才靠着墙慢慢蹲下来,捏着腕子低声哭起来。
沈凉冰才插了钥匙,还没拧,门就开了。
她抬头,看见柳梅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三白眼正冷冷看着她。
沈凉冰喊了一声妈,声音孱弱。
“回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买了点东西。”
“买什么?”
“教辅。”
柳梅松了门把手,沈凉冰侧身进了屋。
柳梅在沙发上坐下,沈凉冰背着书包站她面前,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柳梅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把茶杯放下,终于又开始说话了。
“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凉冰头愈发低了,声音也低,“那天下午生病了。”
“生病?”柳梅声音高高扬起,“生病就能只考24分了吗?你们老师电话都打到我那里去了!你搞什么!妈妈有多辛苦你不知道?还要操心你这种事,你多大了,不能为我省省心。”
沈凉冰忽然跪地,书包压在她肩上,垂到地上,她一百七十多公分,此刻却好小一只。她一只手拉住柳梅的裤脚,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大声哭,“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啊……”
柳梅给沈凉冰吓到了。
她皱着眉把沈凉冰从地上拖起来,语气还是责怪,“你这是干什么?一次考试而已,你只要好好考,下次还是第一,我根本不怀疑你成绩,只是我实在忙,抽不出来空,你不要给我找这种没必要的麻烦啊。”
沈凉冰不说话,止不住眼泪。
柳梅松开手,沈凉冰晃了两下才站住了脚,依旧低着头。
柳梅看了一眼手表,背上包,捏着门把手对沈凉冰说:“我还要给学生补习,不能迟到,七点小吴给你送晚饭,吃完收拾好就写作业,到点就睡,别做多余的事。”
沈凉冰站在那儿,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柳梅看着她,语重心长道:“凉冰,妈妈过这样的日子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不要让妈妈失望。”
门“咣”一声关上了。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关在门外,春末的傍晚,房子里只有冷和暗。
沈凉冰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灯,走到书桌前坐下。
她面前是一个与屋顶齐高的柜子,塞了整柜的书,这柜子那样高,高到仰头看着时要想它会不会突然就那样砸下来,把底下的沈凉冰就此埋掉。
沈凉冰脱掉校服外套,她里面穿了件白T,此刻裸露着两条瘦削的胳膊,其中一只上缠着雪白的绷带,从内里透着微微的褐色。
药店的店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不比沈凉冰大多少,看见沈凉冰的手腕大吃一惊,赶紧拿了碘伏出来,涂的时候语气担忧,问沈凉冰怎么弄成这样的,沈凉冰说跟同学打闹不小心蹭到了。店员说那下次不能这么不小心了,再深就割到动脉了,要出事。
沈凉冰笑着听她讲话,最后点头,说:“嗯,不会了,下次小心。”
店员处理得很细心,先冲掉了干涸的血迹,仔细看了看伤口深度,涂了碘伏,抹了药膏防止发炎,最后缠了一圈纱布,又拿绷带固定。
沈凉冰先解了绷带,又一圈圈松开纱布,最里面那层已经粘住了,要用力才撕的下来。
有点疼,但没有刀划下去的时候疼。
就是因为太疼了,手抖了,才没划到动脉。
真的太疼了,她害怕了。
她怕死。
那时候她明明已经害怕了。
可此时此刻,沈凉冰看着手腕丑陋的伤口,冷静地对自己说,“你应该去死,活着对你来说太痛苦了。”
于是她径自往窗边走去。
她拉开窗户,风中有香樟树的气味,树叶在她眼前摇晃。
三楼摔不死人,最大可能残废,只会带给她更多的痛苦。
所以沈凉冰决定去水边。
沈凉冰站在湖边高大茂密的树下,看着湖抽烟。
她还穿着十七中的校服,行人过往匆匆,多多少少要看她一两眼。有穿着别校校服的男生路过,停下来惊奇地盯着她看,沈凉冰便向他点头微笑示意,那男生尴尬极了,不好意思再看她,快步走了。沈凉冰收了笑,继续抽她的烟。
烟抽完一整根,她双目远眺湖面,神情如同献祭一般虔诚,她坚定地往湖水走去。
就当她要一脚踩进水里时,脚边多了个东西。
是只奶猫,狸花,还没巴掌大,不怕人,一双爪子不停扒沈凉冰的裤脚。
沈凉冰跟它对视,弯了腰哄小孩似的跟它轻声说话,“小可爱,怎么乱跑呢?”她伸出去摸了摸她光滑的毛发,说:“天晚了,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这小东西是真的不怕人,地上滚了两圈后又爬起来,继续扒沈凉冰的裤脚,喵喵叫个不停。
这时候身边有人说,“你要小心,它会咬你,它虽然小,可咬人很疼。”
沈凉冰抬了头。
面前的少年生的很好看,白面红唇,头发柔软,在这个绿影镶金的傍晚,弯着眉毛淡淡地笑。
他说,“我见过你的脸,你是沈凉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