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鹿狐]《左眼见狐》》晦弦

13、第 13 章

　　之十三
　　虽然可能活了不止千年，但前面的记忆随着灵力一起失去，琴狐真正有记忆的，也不过就这二十年与占云巾共同生活的时光。
　　所以占云巾能讲出来的人生故事，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可以算是他们的共同经历。
　　而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只能是占云巾十岁之前的事情。
　　比如——
　　“我的父母……你知道是如何身亡的吗？”
　　再比如——
　　“任云行虽然像个神棍，但有一点没说错，这只左眼，确实不是天生异瞳。”

　　琴狐正要迈出门去的爪子又不舍的收了回来，身不转，头不回，只坚定地用屁股对着占云巾，以倒车入库的方式退着走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地毯上，尾巴蜷住身子，耳朵竖在头顶，给了占云巾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这表示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有在听他说话。
　　占云巾忍不住想摸一下那蓬松到没脖子的毛球，手到一半又强迫自己收了回来，垂下眼帘缓缓道来：
　　“你没有以前的记忆，那天三皇伏羲氏，想必你应该也没听说过了。”
　　“是‘古时传说，上古天三皇之一，伏羲王天下，见龙马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的那个天三皇伏羲氏么？”
　　“对，你怎么……”
　　“你能看到的，敝人也能看到，所有你读过的书，敝人也都读过。”狐狸尾巴骄傲地朝天竖。
　　占云巾轻咳一声，继续讲故事，“可能是因为这个渊源，延续至今的伏羲氏后人依然热衷于收集术数方面的古籍。更因为家学深厚，后代也多从儿时起，就读一些古文作为游戏和消遣——”
　　琴狐暗暗琢磨着，看古书和收集古书，这故事的主角莫不是北冥风举？
　　毕竟打从认识占云巾开始，十一岁的幼年小鹿虽然也爱看书，可看得书都很杂，甚至曾经一度有意回避术数相关的书籍，更是在成年后发表文章，言辞犀利地抨击过有神论。
　　“有一年因缘际会，这家人得到了一本由多人撰写的书，古书，原本。”
　　像是有些干渴，占云巾稍顿，咽了下唾沫，“内容像是普通的古代志怪，这家的孩子沉迷于这本书，日日拿出来翻看，还煞有介事地按着书中故事里记载的方法，帮亲人算过命。”
　　这种多半是要出事的。
　　虽然依然背对着他，但琴狐耳朵一抖，语气中已是藏不住的紧张，“然后呢？”
　　占云巾又道，“某一日，当他再次翻开这本书，并不知天高地厚地照着书中法阵图画着玩儿的时候，忽然电闪雷鸣，天现异象。等昏厥过去的他再次苏醒，却被胞妹告知，原本身体康健的父母，竟然同时双双突发心疾，已经离世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一只眼睛的瞳彩渐渐变为蓝色，成了异瞳。”
　　琴狐整个身子一震。
　　但占云巾的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冷静到有些无情，只是在琴狐看不见的被子底下，手掌却悄悄握成了拳——
　　“那一年，那个孩子年仅十岁。”

　　“……鹿巾。”
　　琴狐犹豫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来，犹疑着问道，“你帮谁算过命……”
　　“胞妹香如昔，算得的结果是身负情劫。你见过她的，八年前已经走了，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是因为我算出的情劫。有父母的先例在前，我本想保护她，结果……你也知道了。”
　　越是想守护的人，隔阂却是越深。
　　像是亲手推出去的一样，香如昔义无反顾地向着情劫的方向奔赴，与占云巾的期待背道而驰。
　　“明白了么，琴狐。”
　　占云巾叹出的气息在发抖，可出口的话却是坚定，仿佛是在给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盖棺定论，不容反驳，“与我太近的人，可能只会变得不幸。”

　　所以这就是占云巾极力排斥鬼神之说的原因？
　　经年偌久，就连附身在占云巾左眼之中，琴狐都未能察觉一丝一毫。
　　占云巾的讳莫如深，对别人是，对自己居然更甚。
　　而那个在噩梦中摸不得、碰不到的恐惧，是因为一旦承认了怪力乱神的存在，就等同于承认一切由他而起。当年那个瘦弱的十岁孩童，就要为后来所有离奇的惨剧负责，为血亲之死负责。
　　从此再也无法自我洗脑，说那只是个巧合，是一个意外，只不过概率极低，同时降临在了他身上罢了。
　　然而，逃避可耻吗？
　　也许并不，趋利避害本就是生物本能，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
　　而占云巾，不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力地活着，还想让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吗？
　　哪怕这种保护的方法，是因噎废食，拒绝太过亲近任何人。

　　琴狐的身形晃了两晃，紧接着，一跃跳上了床。
　　等占云巾回过神来的时候，琴狐已经不再是毛茸茸，而是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此时正骑在他身上，抓着他衣领。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噙着泪，将落未落，似是在隐忍，那表情看起来又哭又笑，却又强势地狠狠盯住占云巾——
　　“你在害怕什么？敝人是你口中的鬼啊！是狐仙，敝人不是人！是狐仙啊！不是人——！”
　　语无伦次的话音一落，琴狐眼中的泪水决了堤，扑簌簌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似是无力支撑，琴狐伏下身，喃喃重复着。

　　就因为是狐仙，自己也许并不会受到奇怪的诅咒。
　　但也正因为是狐仙，那么仅仅是自己的存在，岂不就已经印证了占云巾努力了小半生，最想极力否认的事情……
　　他还妄想和占云巾一起生活，一辈子？
　　太可笑了。
　　这样的他们，如何还能相安无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在一起？
　　不，不可能了。
　　且不说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重合的太过巧合，谁又能打包票说他琴狐和那本书的异能毫无关系？
　　更何况，还有香如昔……

　　“琴狐啊……”
　　左眼在发烫，有泪珠同样落在占云巾面颊上，又烫又凉。
　　占云巾却只是伸手帮琴狐抹了眼泪，擦了一手黏糊糊的清水鼻涕，居然也没有洁癖发作，只是想起了昔日那个在浴室门前等他，等到困去的狐狸团子。
　　“我没有怪你是狐仙的意思。”
　　“可我——”
　　“以前，我确实会希望你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排斥你，希望你尽快消失。”
　　占云巾轻轻拍着琴狐的背，给这哽咽的狐狸顺了气，“但那天，我做了一个梦……人这一生，也许不过是无数选择积累的结果。是我选择打开了那本书，而你又做错了什么呢？琴狐，出身不是你能选择，只是我——无法保护亲近我之人，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受异力所伤，甚至连一切是否和那本书有关，我都不得而知。”
　　占云巾从床头抽出纸巾，将琴狐的花脸擦干净，“等能从左眼中出来，就离开吧，去做你想做的除魔卫道，和那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怪你，我也可以当你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我们，还是朋友。”
　　顿了一下，占云巾长长叹了一息，又补充道——
　　“能认识你，我很高兴，琴狐。”

　　趴在他身上的琴狐忽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哭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没人再说一句话，卧室中顿时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轻轻拍背的声音，以及重重抽气的啜泣声。
　　从左眼流出的眼泪就没停过，占云巾枕边哭湿了一大片，冰冰凉凉，等琴狐似乎终于不似方才那般情绪激动，呼吸也渐渐缓和，占云巾便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想将人从自己身上挪下来，却忽听一个细微的声音，自他胸口处传了上来。
　　“骗子，大骗子……”
　　“没有骗你——”
　　“那好！敝人是狐仙，不会怕莫名其妙的诅咒，什么天命，什么怪力乱神，敝人就是其中一员，怎么了！”
　　上一秒还在他身上打着哭嗝的琴狐，此刻忽然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占云巾。
　　虽然身体还在一抽一抽，沉浸在痛哭的余韵里，但那双眼睛——
　　曾经如泛海汪洋的湛蓝色彩，柔和温煦，如今却一反常态，坚定非常，不容抗拒。
　　“鹿巾，当敝人男朋友吧！”
　　“？？？”
　　“那不然，敝人当你男朋友？”
　　“！！！”
　　占云巾一个激灵，差点一翻身将琴狐掀翻在地。
　　好在琴狐是骑在他身上的，并将他牢牢按在了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坚决不放过一丝表情细节。

　　占云巾就在这灼热目光的注视下，顺了两口气，理着眼前这奇怪的发展。
　　但琴狐迫不及待。
　　“快选一个！”
　　若是狐身，此时就能看到一条粗蓬的大白狐狸尾巴，左右横扫，焦急地甩来甩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狐狸竟是了解如斯了？
　　“呵。”占云巾伸手摸了摸左眼。
　　那里比方才还烫，突突跳动着，不安而又期待。
　　仿佛就此碰触到了琴狐的灵魂深处，占云巾脸上无奈的笑了笑，心里却热得发烫，“那就等你从这里出来，证明你能从一个‘空心’变成‘实心’的再说吧——还有，不许裸奔，会着凉，赶快把衣服穿——！”
　　下一秒，他唇上一软。
　　竟是被这狐狸偷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