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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大喜大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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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昭云的棺椁顺利运出城,要去往椒云窟,还要绕过一段山路。
送葬的队伍有七八辆马车,丫鬟小厮身穿丧衣,步行打着白幡,所有人形容肃穆,排成长长的人队,缓步向山间前行。
南冶夫人心思玲珑。
玄甲铁骑在前开道,各个配了火铳。
慕荃他们坐的马车走在中间,除了云素和雀草跟出门,李安和萧丞留下看家,南风则是隐在暗处,先去椒云窟探路。
雪天的路难走,但阳城以玄甲出名,许济民虽是文臣,带出来兵却比吴昭明那厮的好用。
一天一夜不停歇,慕荃点好灯笼 ,车轮滚动间,三人换着去歇息,等真正到了椒云窟,天还未亮,火把在夜里浇了油,周围只能听见踩雪声。
南风听到白玉哨从林中跃出,落在慕荃坐的马车上,他敲了敲马车顶,示意方圆百里没有发现探子。
慕荃松了口气,不是他胆小,出了岐州城,不在徐贺的地盘,这段山路不比官道安生,万一遇上山匪,他这种小本生意可赔不起命。
接下来就是上椒云窟。
南冶夫人带来的护卫六人抬棺,另有九人悬绳而上,棺椁打好钉子,又绑了好几层麻绳,悬壁上事先钉好的木锥是支点,有行家看守指挥,慕荃他们帮不上忙,等到许昭云的棺椁运上去,山脚下的队伍才分开好几波上山。
椒云窟的山路陡峭,沿路需握着绳索前行。
云素这些时日泡的药浴多少有点作用,她脸不红气不喘,还有力气去拉慕荃和雀草。
三人隔了绳结绑在一起,雀草是真的走不动了,她虚弱地哈着气,脚冻得生疼,几乎是被云素背上山的。
慕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身手了得,但一路来运气不停还得吹冷风,他在风雪中的脸比纸还白。
大伙都累的够呛。
上山后许府的仆人送来热茶,慕荃连灌了好几口。
再往山顶,有石阶的地方,就是许府的家庙。
云素一行被请到前院,院里早就设好的灵堂,南冶夫人守着许昭云的灵位,她一路不曾远离,风霜中也一声不吭,此刻陪在许昭云的棺椁旁,一身素衣,不施妆容,亦不戴荆钗。
她看向慕荃:“慕公子,可以开始了。”
人死如灯灭,再好的过场,也不过是活着的人自欺欺人的安慰。
慕荃取出准备好的厌胜钱,他昨日出门前换了一套阴司的衣裳,垂到足边的鸦青袍飘逸,样式特殊,上面还画着祷祝的符咒。
慕荃一回生二回熟,沿着棺木念念有词,用内劲将厌胜钱封在古沉木的木层中,等四角封好,填了一些驱虫的药,再将棺盖上的白花堆齐。
许府的仆从们跪地,有的已经哭出声,跟来的黑甲铁骑也立在倒影壁后,任由大雪落满肩头。
雪绒和飘飞而起的纸钱撒下。
南冶夫人自始至终端正跪坐,一手烧着纸钱,一手捻着手中的檀木珠,等到丫鬟近前,说时辰到了,她才恍然起身,依依不舍地摩挲棺木。
里面的人要永远睡过去,她再也见不到她。
有人劝她:“夫人,该让小姐入土为安。”
榴花的手停在棺盖上,她想起她们从前,还不知烦心事的年岁 。
小姐经常顽笑说她怕黑,她喜欢撒娇,夜里不敢一个人歇,便将她也叫进去,两人说起未来的夫君,她打趣她不知羞,又忍不住幻想能有个一心一意待她好的良人。
榴花想到这里闭上眼,捏紧另一只手里的檀木珠,串珠勒红了指节,她沉沉地吸气,掩去面上的厉色,最后小心的帮小姐擦去棺盖上的尘埃。
她柔声道:“我还是不懂你,还记得八岁,老夫人带我们来家庙,你说家庙树少,光秃秃的不好看,我如今命人种了各种树,香柏,楠木,你喜欢的我都种了。”
“等到明天立夏,我带月儿来看你,她知道你是她的娘亲,往后百年,她来给你奉碑。”
“夫人还请节哀。”
榴花明白,再是舍不得,也要放手了。
“阖府众人,送小姐归家。”
随着一声令下,护卫齐声应和,他们上前抬棺而起,院中的锣鼓声不停歇,白幡挥动,少了停灵这个步骤,众人将许昭云送入后山准备好的墓室,最终封门立碑。
完整参与了一场祭奠,云素也为许小姐烧了些纸钱。
一切就绪,许府的家庙常年留人看守,有仆人准备饭食,慕荃也不客气,一行三人吃饱后,南冶夫人这才从后山出来。
许昭云下葬的日子选在除夕前,这日子不能说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明日后我便要动身返回阳城,我的人传信给我,吴昭明要早几日去辛城王府拜会。”
南冶夫人脸上泪痕未干,似是哭过。
慕荃不意外,他也是才接到消息,慕行那小子不知道想什么,年节里要娶妃,也不怕撞祟,辛城围猎加上新王娶妃,边地十二城的年更不好过。
“吴昭明狡诈,为防他有后手,我这里有做好的药包,还请夫人带上。”
慕荃抬手,雀草将缝好的香包交给南冶夫人。
慕荃道:“里面的东西杀人无形,留给夫人自保。夫人能瞒天过海,我信夫人,你我先杀吴昭明,再截下放伢子岭的县官。”
“期间由灰鹤的门人接应,我等以信烟为号,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夫人。”
慕荃顿了顿,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夫人无需因仇恨急功近利,如若此行顺利,能够活捉吴昭明,我会将她交给夫人亲手处置。”
从椒云窟回来,慕荃又一头扎进配药的活。
萧丞也来帮忙,他学了一段时间药理,基本的伤药调配无碍,还有一些毁尸灭迹的化尸水,萧丞不敢逞能,只好全部留给慕荃。
和阳城的正规军交手,就算是经验老到的灰鹤,也没有十成把握。
医馆今年过不了年,南冶夫人很满意的慕荃的改尸技艺,诊金付的相当爽快。
黑甲卫不日便将两箱火药送到,南风逐一查验过,都是干燥的,没有一封有损坏。
一切准备就绪,雀草缝好内穿的软甲交给慕荃和云素,这一次云素也要跟去,慕荃亲自带她,许家的死士伏击吴昭明,他们和灰鹤伺机而动。
现如今,就差不长眼的来送东风。
*
新岁前夜。
十里红妆送嫁。
赶了十日路,终于从下关赶到辛城,来自大兴都城的车马停在辛城的城门前。
礼官和通使递了牙牌,城门还是紧闭不开。
一应御赐之物挂着喜庆的红绸,正前方的乌蛟盘金翠鸟的轿撵上,大红的“囍”字耀眼夺目。
有人送上谕旨,被守城的将士直接扔出来。
眼看吉时过去,再过不久就是倒冲煞,安都来的礼官急得团团转。
太子挑选的通使无奈,只好找上送亲队伍里唯一能够作决断的人。
“郡主,西平王未曾放行,我等进不去。”
轿辇的帘子动了动,里面的人没回话,不一会,下来一位年长的内侍官,手里端着红漆木盒,脚步不停地去往城门口。
通使心下了然,垂眸等了一会儿,就有声音在不远处喊着放行。
他松了口气,吩咐送亲的队伍进城,自己也走在轿辇边。
“还是郡主思虑周全,此行让郡主受了委屈,是下官无能。”
这时,轿辇里的人终于说话了:“张大人不必过谦,大人沿路护送静安已是不易,此行只为稳固人心,他们想要的是陪嫁,无需在意我一介弱质女流。”
通使暗自叹气,安都倚仗边地兵马,圣上不肯削藩,太子又非好战之人,这么多年过去,赐婚也渐成了儿戏。
没过多久,按照礼制,轿辇停在城中的驿馆,通使早有预料,来接见的不会是西平王本人。
“在下通威将徐志春,前来恭迎新王妃入府。”
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抱拳,半张脸长满了络腮胡,他左眼底下还有道疤,皮肤黝黑,看上去凶神恶煞。
随着他的声音,他身后的一应铁骑高扬马蹄,踩在地上沉重的响动像是在示威,见到安都的官员,一个个都不曾下马。
“礼还未成,贸然进府是何规矩。”礼官气得说不出话来。
徐志春轻嗤一声,正要嘲笑几句,不曾想那方装扮华丽的喜轿落地,有一只细腻如羊脂的纤纤玉手伸出。
“陆许大人,入乡随俗。”
那只手的指甲上还涂着蔻丹,等候在外的内侍官接住它,轿辇里火红明艳的女人也不多做遮蔽,就这样下了轿。
她朱唇皓齿,眉心点着一滴观音痣,隔着珠帘容颜高贵,她顺着他们的意思不争辩,只是解释道:“劳苦将军亲自来接,安都路远,两位大人一路相送,还请将军安置好他们,再送我和内侍进府。”
虽是打着商量,可看到眼前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眸,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徐志春那些玩笑的心思,瞬间没了声响。
他还记得暗卫带来的消息。
安都嫁过来的郡主,首先给他们辛城送来的是一座金矿。
王爷的意思是不可玩笑太过。
徐志春换了个样子,比刚才装模作样弯的腰更低,他恭敬的行礼。
“王妃说的是,两位大人护送王妃,十二城理应以礼相待。”
以礼么。
云染看着低下头的男人,她的目光不变,阴翳地打量对方,她隐藏的很好,不过转瞬,又温柔似水的弯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