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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障眼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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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朝南三里的方向,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冲天雷以浓烟和火力著称,军械司的能工巧匠多,虽说这火雷在下雨天用不成,战场上多是鸡肋,可在蒙蒙亮的暗光下,这些狂轰乱炸的火雷能要了他们的命。
何子玉灰头土脸地躲在磐石后,拍开影枭为他挡烟雾的手,他紧贴着石壁,浓烈的硝石味刺激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何子玉脸色铁青:“李朝勤那个废物,让他去解决阳城的老东西,王爷派来的精锐都交给他,他还弄不干净。”
认出前两日来刺杀他的江湖人是正规兵马,还从他们遗落的战戈知道是阳城的吴昭明。
何子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他和吴昭明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吴昭明刺杀他只有一个原因,三公子对他倾言相告,说了他才是辛城的内应。
犯上之事是他一时糊涂,何子玉本不愿多想。
但王爷没有怪罪三公子,只是把三公子送去阳城。
何子玉又想到前两日见过的粮商。
“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王爷早年因付云家主失踪一事少年白头,听闻是忧思过度,这些年王府纳过不少女人,但都没有子嗣。”
那粮商提点他:“这些事大人不是不知,王爷若真的身体不好,无法留后,那放走三公子当日的行径,不正是为了保全幼弟。”
洵城的那位粮商和他来往紧密,好几次边地的粮需,都是那位楚先生出手相助。
何子玉和他道别后一想再想,如果真的是兄终弟及,慕家换了天,王位还是三公子的。
那他的罪过,岂是踏平伢子岭就能抹去。
这些日子,他整日提心吊胆,一刻也睡不着。
想了又想,既然三公子身在阳城还不忘取他性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送吴昭明这老匹夫去见阎王。
到时阳城大乱,少了兵马倚仗,三公子就算有时间喘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对他动手。
至于之后的事,何子玉心下有了决断。
君不仁则他不义,若主君真的将王位传给三公子那样的废材,他大可以舍弃这十二城的高官厚禄。
朝廷缺少良才,以他的才能,还有对边地布防的了解,大不了改名换姓,投身朝廷,永不再回边地,他绝不可能是坐以待毙的下场。
想通以后,他立刻假传王爷的口谕,派暗卫和他的心腹去了八庄荒的官道。
那里是阳城去往辛城的必经之路,何子玉本以为做的隐蔽,谁知,吴昭明这厮一波不尽还有一波,调来火雷也要取他性命。
“伢子岭缺兵少马,不若先去洵城求援,让影枭带着大人先走,我等在此拖延时间。”
手底下的参将顶着炮火,何子玉也不好再做推辞,正在这时,那往下投掷的火雷变了个方向,不等何子玉再说几句话,直接朝这方山石轰了过来。
轰隆——
一声剧烈的震动下,两侧的山峰整个都晃了晃。
何子玉身形不稳,狼狈的跪倒在地,他扶正官帽再一看,刚才还和他说话的参将被火雷轰断半个身子,直挺挺的倒下来。
“来人,快掩护本官,还不快滚过来掩护。”
何子玉心提到嗓子眼,抓紧了影枭的衣服,他虽然是酷吏手段,在司狱司审过不少的人,但他本是一介书生。
“你的音哨呢,传信给洵城的影枭,让颜大将军前来救援。”何子玉终于想起了身边的黑影,这是王爷赐给他的,是个不老不死的药人。
那药人盯着他,灰色的眼瞳没有动静。
身后的炮火还在蔓延,火雷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几次零乱的火星擦过何子玉的发梢。
何子玉情急之下扇了影枭一巴掌,他被逼急了,撕扯住眼前黑影的领子:“不人不鬼的东西就是难用,快点把音哨给我。”
刚要继续抬手,这死士模样的黑影就动了,黑影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变化,却以迅速之势伸出手,死死地捏住他的脖子。
何子玉难以置信,瞳孔都保持着惊愕的状态。
直到他听到一声骨头捏断的脆响。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影枭将他举起,掏出他前襟里的官印。
那影枭起身,用毫无起伏的声音传达着王爷的命令:“主人有令,背主之人,永不再用。”
说完之后,他垂眸看着他的惨像,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短短须臾,何子玉竟然通过这具傀儡,看到了那日笑意连连的王爷。
“对你,当杀无赦。”
原来不是给了他一条生路,这条路原本就是死的,让他去伢子岭是假,吸引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才是真。
何子玉直到这一刻才猜中慕行心中所想。
“棋差一招……棋差一招啊……”
眼眶里不知不觉涌出更多湿润的东西,何子玉死不瞑目,最后看着的方向,还是边地的最北方。
影枭完成任务遁入黑暗。
蛰伏的暗卫全部撤走。
炮火声还未停,相信再过不久,会有人发现这位伢子岭县官的尸体。
*
等到天亮,吴昭明带出阳城的骑兵还有玄衣卫,一时间落个七七八八。
云素和灰鹤的众人道别,换马疾行,带着慕荃,终于在日出前赶到了夕田道。
慕荃坐在她身后,轻轻搭着马鞍上的包裹。
等两人停在何子玉现身的地方,云素第一时间发现南风脸上的表情不对。
这条山路被火雷轰的惨不忍睹,那些冬草都是烧焦的,云素迅速下了马,也不忘去接慕荃下鞍。
慕荃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假装自己是个不会骑马的病秧子。
他握着云素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跳下来。
两人来到南风身边,方才被南风高大的身影挡住,云素没有看到对面还有人。
“你是女子,女子为何出现在这里?”
云素刚走近就对上少年将军剑眉星目的一张脸,那少年人锐利的眼眸直扫过来,皱眉看着她,等发现她身边的慕荃后,这才让开了位置。
“大公子,末将失礼。”玊宇恭敬的抱拳。
慕荃一个踉跄,撞到云素的肩上,左边脸被软甲磕到了。
他疼得皱眉呲牙,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看玊宇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谁告诉你的。”慕荃揉着脸颊:“出门在外不要乱说话,你爹娘没有教过你么?”
玊宇还是一板一眼:“先生特意交代,见到大公子要知礼数,大公子此番为我阳城除恶,今后有用得到许家的地方,先生绝不会推辞。”
许济民,还真是个老狐狸。
慕荃气得牙痒,感觉到云素轻轻拍着他的背,又不愿意和玊宇多做计较。
慕荃只好转移目标,瞅了眼地上趴着的仁兄。
他踢了何子玉一脚:“怎么死的,别告诉我是被火雷炸的。”
地上的人脖子都快转了一圈了,脸色阴惨骇人,像个刚死的厉鬼。
南风一直在研究何子玉的尸身,见到他们公子来,话匣子一时止不住。
“看不出,我刚验了鼻下,不是被浓烟熏死的。”
慕荃闻言蹲下身,何子玉的死状凄惨,但身上只有几处衣衫和头发丝被烧坏了,他穿的是十二城的文官服,上面绣着一排仙鹤。
寓意嘛,慕荃读的书不是关于药和毒,就是一些传奇神话,官袍上的仙鹤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只知道何子玉是真的驾鹤西去,而且断气快两个时辰了。
“我们之前还有人来?”慕荃疑惑的问。
这次是玊宇回答他。
“禀大公子,不曾。方圆地界末将打探过,这是条走私的路,只有运盐的商贾知道。”
慕荃脸色不太好:“是楚江南,又是他。”
他也不顾及玊宇在场,冷冷的对南风笑出声:“楚大掌柜好能耐,有本事攀上慕行身边的大红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南风哑巴吃黄连,哪里知道大祭司的打算。
慕荃又看了眼玊宇:“接着说,何子玉若是楚江南杀的,我们就打道回府,一切交给楚掌柜算了。”
他也是憋着一股气,筹划了这么久,楚江南却来横插一手,想也不用想,肯定又要把功劳硬塞给他,简直是多此一举。
正生气呢,指尖小力气的被捏了捏。
慕荃看了眼身旁的人,云素那双眼睛乌泱沉黑,像是在关心他,将他拉进一些。
“慕端墨,你就看这个人,他好像是被掐死的。”
她一说话,在场的人都往何子玉的脖颈上看。
窒息而死往往脸色涨紫,何子玉的尸身不符合,他的脸上除了一些灰尘和擦破的皮,和寻常的死尸无异。
南风摇了摇头:“小云儿,这可不是顽笑的时候,你哥哥我也是见过不少死人,你不如说他是被吓死,尸身是被火雷的余波炸折了脑袋。”
“不是的。”云素表情肯定:“你看他的后脑勺,有一节骨头断了,断的很整齐。”
慕荃按照云素说的地方,触手按下去。
咯愣一下,骨头真的是断的,断口平整,不像是火雷余波。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云素不确定,她也只见过一次辛城王府的影枭处置人。
那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刺。
慕行宴客,她正好见到一人与他相谈甚欢,走进了后院的那片枫树林。
她本也在枫树林里散步,带着婉晴姐姐一起,想了想,既然有外客来访,她不好失了礼数。
结果步入林子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咯吱声。
她看到形似鬼魅的黑影高高举起慕行身边的客人,只是一声脆响,那客人的头颅就整个垂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湮骨。
用手指的指节抵着命脉,一击捏断脖颈间所有的骨头,人立刻会死,根本来不及憋气。
至于怎么听说的,自然是为了威逼她就范,故意吓唬她,想要让她说出翻云图所在。
云素厌恶的偏过头。
慕荃猜出大概,也不纠结这种手法从何而来。
只要和辛城王府有关系,那么这一趟何子玉受命赴任,就有了新的蹊跷。
派人去伢子岭,又半路杀了他。
慕荃凝神思索片刻,忽然心底一沉。
一叶障目,为的是掩盖真实。
若何子玉赴任只是障眼法,那么派去伢子岭的,是不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