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松柏后凋01 ...
-
再见到韩知柏本人的那一天，刘清河又惊又喜。
在任务失败之后，韩知柏由于大面积烧伤进行了康复治疗，却还没等出院便不声不响地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再听到他的消息，是说他已经辞职离开警队，此后再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去向。
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刘清河本以为韩知柏的辞职是假、牺牲是真，没想到对方还能站在他的面前——然而对方却换了一张脸和身份，改头换面成了晟禾的秘书何理群，跟随在他们多年追寻其罪证的男人身边。
重逢的那日他们来不及叙旧，只是在临时办事处简单地拥抱，就又投入到下一步的工作里。
离追诉期截止的时间越来越近，对方对于韩知柏的怀疑也越深。有时候，他们之间的断联甚至长达半年。每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刘清河都不由得庆幸对方还活着，而韩知柏却对生死淡然得超出他的想象，只是同他交代自己得到的新的情报，中间经历的酸甜苦辣，他一人全数咽下、绝口不提。
刘清河不知道韩知柏都经历了什么，他不能问，韩知柏也从来不说。比他职务级别更高的苏鼎新，也从不和他提起韩知柏目前的处境。
他被他们两个人蒙在鼓里，从他们那儿听到的话，大多数都是简单的指令。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知道和自己每次“接头”的对象又会是谁，他只能按他们的说法去做——这是他的身份和责任所要求的，他认真执行了所有的任务，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也会懊恼，这是否是他们对于自己的惩罚：惩罚他在以为失去了亲朋与师父之后经历过自暴自弃太过软弱？
只是这样的问题，刘清河问不出口。他的心里便一直压着这个心结，直到再度亲眼所见韩知柏被送进抢救室，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既然认定了这样的身份，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有尽人事听天命，懊悔的事情都得抛之脑后。他这么多年来被抑郁与愤怒遮住了眼睛，竟然看不到未来的路就在脚下。而经历的痛苦远胜于他的韩知柏，比他更加坚毅和理性。
等到韩知柏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他们的工作正在最紧张的时刻。直到抓捕差不多告一段落，刘清河才急忙赶往医院，而韩知柏已经可以从床上起来活动，只是还没能恢复到平常的状态，看上去十分虚弱。
“师兄，我想去看看怀松和师父。”
韩知柏对于他的关心不过平静地应答，唯一情绪激动些的话语，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请求。
刘清河清楚韩知柏在任务最后的“失控”，已经让对方被列入了嫌疑名单。然而他无法拒绝韩知柏，也觉得这请求不应该被拒绝，于是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也仅仅换来了一个小时的短暂外出时间。而韩知柏本人，也要戴上内设电击装置的脚镣和镶嵌了定位芯片的手环，防止他借机脱离监控。
简直是一种羞辱！刘清河悲愤交加，韩知柏反倒宽慰他道：“我在任务里自作主张，上面能答应我的请求，我已经很感激了。”韩知柏拉住他的手，诚恳地同他说起体己话，“师兄，你知道自作主张会给大家带来多少麻烦，有多少安排和计划要因为我的‘先斩后奏’而改变。而我这次能获救，也费了你们不少心思。大家为我投入了许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清河的喉咙里差点滚出这句话来。他还有很多其它话想讲，可见了韩知柏恳求翻过这一章的脸，便又只能沉默了。
他们在其他警员的护送下到了城市的官方墓园。那儿每一座墓都十分整洁，看得出有专人照看。他们顺着记忆找寻到了谢怀松和韩振邦的墓，那两座墓紧挨在一起，墓前上次他和警局的人来献的鲜花已经萎蔫。
“师父。”韩知柏把怀里的花放在韩振邦的墓前，就倚靠着那已经枯萎的花束。他蹲下去，摸着因风吹雨淋变得模糊的刻字，小声道，“你说抓到他们的那一天，我应当给你带一瓶酒，让你高兴高兴。原谅我现在搞不到什么好东西，只能请你喝这个。”他把离开医院前在小卖部买的酒瓶子掏出来，起身拧开玻璃瓶的盖子，将酒液倒在墓前。
辛辣的酒精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刘清河瞬间红了眼眶。他心里明白这是韩振邦往日最爱喝的酒。他们的师父酷爱美酒，可常喝的这牌子不过几块钱，物价上涨后也没超过二十元。
除了不多的生活用度，师父多余的工资都投入到了捐赠里去，几十年来资助了不少人，他们正是他捐助出来的学生。
“师兄，我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韩知柏把玻璃瓶子重新放回兜里，忽然这么说到。
刘清河没想过韩知柏会有和自己吐露心声的一天，他愣了愣，过了片刻才问到：“从哪一天开始这么想？”
刘清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带着试探韩知柏活下去的欲望的话，可不知怎么的，他本能地感觉到了韩知柏在“大功告成”之后的精神松懈。
这松懈未必是好事。人活着总是靠着一口气，而韩知柏这样的人，更是靠那点追求真相的执着吊着。刘清河不敢去想，韩知柏愿意和自己示弱的真实原因，是不是他不再有活下去的强烈意愿？
“在火里的时候，我就这么想。”韩知柏背对着他慢慢说到，“然后一直这么想着。我其实很怕离开大家。我不相信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但是如果真的有，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好寂寞。”
“……知柏。”刘清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可他的语尾还是发颤，“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心如止水地谈论自己的脆弱和关于死亡的话题，对于刘清河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些年来，他也常做同事的心理疏导，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便是这种“冷静理智”的类型。
韩知柏没有应他的话。他望向天空，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用埋葬我，我希望能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刘清河没有说话。他默默看着韩知柏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同意或是反对的话。
“师兄， ”韩知柏忽然笑到，他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问罪似的讲到，“我现在才发现，你总爱骗我。”
刘清河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把先前被韩知柏挑起的悲伤压下去，他咳嗽一声，道：“我怎么骗你了？”
“当年我和怀松追求你，可你总推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你还单着呢？”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01章 松柏后凋01
